037 如魚得水
顏文臻因爲皇上壽辰的幾道家常菜被皇上直接封爲五品御廚，當晚，徐嬤嬤，香橙等鳳章殿裡的嬤嬤宮女們都向她道賀，甚至連孫得福都派小太監送了一對兒玉魚作爲賀禮。
皇上和皇后的看重給顏文臻帶來的不僅僅是榮耀，還有重任。聖壽之後便是新年，每年的新年宴都是御膳房的重頭戲，張瑞祥以及整個御膳房一進臘月便開始準備，只是今年因爲大長公主過世，皇后剛有了身孕也不宜操勞，皇上便把宮裡的許多事情都交給了吳緲，孫得福和張瑞祥三位大總管。大年初一的新年宴皇后娘娘又點讓顏文臻做幾道拿手菜。這讓張瑞祥以及御膳房的其他人想不妒忌都不行。
然而妒忌歸妒忌，御膳房裡一向都是各司其職，新年宴若是出了叉子，死的也不是顏文臻一個人，所以大家除了臉色不好看之外，倒也沒有誰背地裡搗亂。
也不是不想，實在是不敢。用張瑞祥的話說，真的出了什麼事兒，那顏文臻背後有人替她說話，他們這些人可沒那麼硬的靠山，所以還是別拿着自己的性命去賭氣了。
大年初一進宮朝拜領宴的王公侯伯之中，自然少不了寧侯府。韓芮帶着衛曦月進宮來，衛依依也帶着邵嫣然來了。宴會設在御花園，邵駿璁雖然年紀不大，但卻已經是朝中之臣，有職銜有官位，還做過欽差，這新年宴自然少不了他。
今年的宴會跟往年最大的差別就是菜餚添了許多新樣式。點心菜品看上去素雅又清新，味道也比往年好。但真正能理解其中深意的人恐怕並不多。
邵駿璁在衆人都在頻頻舉杯之際，尋了個空兒離席出去。恰好在外邊遇見了孫得福。
孫得福見着邵駿璁忙拱手笑道：“咱家給小將軍拜年了。”
邵駿璁淡笑着點了點頭：“大總管新年好。”
“小將軍怎麼不在席間喝酒？倒是一個人出來吹冷風？”孫得福笑問。
“是有件事情要麻煩孫公公，所以特意來此等候。”邵駿璁說道。
孫得福忙拱了拱手，笑道：“這可不敢，小將軍有什麼事兒儘管說就是了。”
“我想見一個人，還請公公幫個忙。”邵駿璁說着，把一張一票直接塞到孫得福的手裡。
孫得福也不客氣，便朝着邵駿璁拱手道：“小將軍是想見顏姑娘吧？”
邵駿璁點了點頭。
孫得福又道：“她這會兒在御膳房忙着呢，咱家這就叫人去通傳一聲，不過恐怕還得過半個時辰她才得空。”
“多謝。”邵駿璁拱了拱手。
皇宮之中雖然有三個大總管，但大總管跟大總管也是不一樣的。皇上跟前的吳大總管自然是不能得罪的，皇后娘娘跟前的孫大總管更不能得罪。相比之下，張瑞祥這個御膳房大總管就遜了些。
孫得福叫了自己跟前最得意的徒弟去御膳房傳話，張瑞祥自然照辦。
半個時辰後，顏文臻帶着御膳房的十二幾個廚女擡着食盒送福壽長春湯過來，完事兒之後便依從張瑞祥的話去旁邊的梅林裡去找孫大總管。
“少將軍？”顏文臻看見那個挺拔的背影時，頓時明白了其中的緣故。來的路上她還在想，這種時候孫得福這個皇后娘娘跟前的大總管怎麼會找自己一個廚娘說話？
邵駿璁早就聽見了腳步聲，只是站在那裡沒動，聽見顏文臻的聲音後才徐徐轉身，看着她被冷風吹得泛紅的臉頰，淡淡的笑了笑。
“文臻給少將軍請安，少將軍新年吉祥。”顏文臻深深一福。
邵駿璁上前兩步，從寬大的朝服袖子裡拿出一個大大的荷包遞了過去。
顏文臻看着那紫紅色繡金線福字的荷包，一時不解，沒敢接。
“拿着。”邵駿璁說道。
顏文臻雙手接過來，輕輕地捏了捏，裡面好像也非金銀珠玉之物，因問：“這是什麼？”
“銀票。”邵駿璁說。
“呃……”顏文臻詫異的打開荷包，從裡面拿出幾張銀票，展開一看居然有三千兩！一時嚇得趕緊的把銀票塞進荷包，還回去：“這麼多銀子，文臻不敢收。”
“怎麼，你給我拜年，我給你個紅包還不是應該的嗎？”邵駿璁淡淡的問。
顏文臻忙搖頭道：“這……也太多了。”
“你瞧不起本將軍？”
“文臻不敢，可是……”
“哪兒那麼多‘可是’？大過年的，給你就拿着吧。”
“謝少將軍。”顏文臻只好把荷包收進懷裡。
邵駿璁又叮囑道：“宮裡不比外邊，雖然有皇后娘娘的看重，但也要小心提防有人暗中使壞。有什麼事情可找千夜將軍的夫人幫忙。”
“是，文臻記下了。”
邵駿璁看着面前的人，很想多說點什麼，或者再做點什麼，只是有不知道說什麼，更不能做什麼，與其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這裡吹冷風，還不如叫她回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也免得太引人注意。於是擺擺手說道：“好了，這裡也不是你久留之地，快忙你的去吧。”
“文臻告退。”顏文臻朝着邵駿璁福了一福，轉身離去。
冷風吹過，梅花的花瓣紛落如雨，邵駿璁從心裡沉沉的嘆了口氣，她如今在深宮之中，步步驚險，前途渺茫，連自己都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看見曙光了。
冬去春來，天乾物燥，據說皇上病了。聽見這消息的時候，顏文臻正在小膳房給皇后娘娘煲銀耳百合湯呢，當時手裡的勺子就差點摔倒地上。
徐嬤嬤叮囑小膳房裡的人：“你們都仔細當差！”
顏文臻和其他廚娘都欠身答應着。
“文臻，你過來。”徐嬤嬤又道。
顏文臻把手裡的勺子交給旁邊的廚娘，轉身跟着徐嬤嬤出去。
徐嬤嬤吩咐道：“陛下龍體欠安絕非小事兒，你這就把今天昨天晚上以及今天早晨給陛下做的晚膳早膳所用的全部食材一一寫清楚，我叫人給衛太醫送去。”
顏文臻忙應道：“是。”
鳳章殿紫宸殿好一陣忙碌，最後衛太醫給皇上診治的結果只是：上火了，多吃點清淡的膳食，飲一些降火的清茶湯品即可。
顏文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裡默默地念佛。
然而皇后娘娘從紫宸殿回來臉色卻極差。鳳章殿裡所有人剛剛松下的那口氣立刻又提了起來。
一連數日，皇后娘娘都不高興，飯也吃不好，連皇上過來了都拉着個臉。
顏文臻盡心盡力的調配膳食，然而事情跟膳食本身無關，前面的大臣們一再上書要求皇上選美納妃，皇后心情不好，自然吃什麼都不香。
“選美？”顏文臻聽了櫻桃兒的話之後嚇了一跳，“皇后娘娘……”
“就是皇后娘娘說的。”櫻桃兒小聲說道。
“噯！”顏文臻沉沉的嘆了口氣。心想世人都說皇后母儀天下是最尊貴的女子，可就算是最尊貴的女子也不能得到一個男人完整的愛嗎？
晚上，皇上在紫宸殿處理政務還沒回來，據說幾個輔政大臣正圍着皇上談論有關於江山社稷的大事兒，顏文臻給皇后做了一道蓴菜羹，一盤翡翠蝦餃，一盤山藥紫薯糕，一盤涼拌燕窩絲並一盤小醬瓜送進鳳章殿。
皇后心情不好，守在旁邊的宮女們也不像平日那般隨意。
顏文臻進來後給皇后請了安，把吃食一樣一樣的從食盒裡拿出來擺在小方桌上。皇后掃了一眼這幾樣吃食，指了指蝦餃。旁邊的香橙便夾了一個蝦餃用青花瓷小盤子託着送到皇后的嘴邊。
皇后吃了兩個蝦餃，又喝了半碗蓴菜羹便擺擺手，示意都撤了。
顏文臻上前來福了福身，便和小宮女一起擡方桌。
“你且等等。”皇后忽然說道。
“是。”顏文臻忙答應着，往後退開兩步。
“陛下這幾日上火了，衛太醫給開得藥膳方子拿過來了沒有？”
顏文臻忙回道：“回娘娘，已經送過來了。奴婢已經開了食材單子叫他們去準備了。”
“小膳房的食材也由御膳房去採買嗎？”皇后問旁邊的孫得福。
“回娘娘，爲了保證食材的品質，宮中所需的食材全都是由御膳房統一採買驗收，再按照鳳章殿所需挑了好的給送過來的。”孫得福說的。
“御膳房裡管食材採買的人是誰？”韓芊又問。
“回娘娘，是三品御廚總管張壽。”孫得福回道。
“張壽是張瑞祥的什麼人？”
“……是他的侄子。”
“親叔侄嗎？”
“回娘娘，是親叔侄。”
皇后聞言輕笑：“一家子叔侄二人都進宮的，也少見了。”
“回娘娘，張瑞祥跟奴才是同一年進宮的，當年他的老家跟奴才的老家一樣都遭了洪災，家裡人四散逃難，都失了聯繫。張瑞祥和奴才進宮都是爲了活命。他的侄子張壽是五年前進的宮，當時是他們家又遭了洪災，張壽是被人販子給拐了，輾轉入宮爲奴的。進了宮之後他們叔侄才聯繫上。”
皇后淡然冷笑：“本宮不管這些彎彎繞，張瑞祥主管着御膳房，他的侄子管採買，你覺得這合適嗎？”
“奴才明白了。”孫得福忙躬身應道。
“採買的差事和御膳房大總管，讓張瑞祥挑一個。”皇后淡淡的說道。
“是。”孫得福應道：“奴才這就去傳話。”
“告訴張瑞祥，空出的位子，給文臻。”皇后說道。
“是。”孫得福答應着出去了。
顏文臻站在旁邊卻有些傻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怎麼，你不滿意？”皇后笑問。
“奴……奴婢謝皇后娘娘厚愛，只是這……這採買一事，事關重大，只怕奴婢辦不好差事……”
皇后笑着反問：“你們顏家的嘉和樓之前譽滿京城，怎麼你身爲東家，會不懂得如何篩選上好的食材？”
“這個，奴婢是懂一些，可是……”
“你怕擔責任？”
“不，皇后娘娘信任奴婢，奴婢縱然是死，也難報娘娘知遇之恩。”顏文臻說着，撩起衣裙徐徐下拜，“文臻謝娘娘大恩。”
“你且別忙着謝恩，說不定張瑞祥那老東西爲了保他侄兒，自願辭去御膳房大總管一職呢。等這事兒定下來你再來謝恩也不遲。”
顏文臻再次叩拜：“是。文臻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御膳房大總管和三品御廚總管二選其一，傻瓜也知道選前者。張瑞祥又不傻，自然不會錯選。
如此，御膳房採買的事情便落到了顏文臻的肩上。
然她每日還要在小膳房親手料理帝后的膳食，若再每天查看賬目，檢驗食材，也着實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張瑞祥便以御膳房大總管的身份向顏文臻舉薦了兩個幫手。
顏文臻豈能不知道皇后娘娘此番的用意就是不讓張瑞祥在御膳房中一家獨大？這個時候自然不會再用他舉薦的人。不過她也不傻，知道張瑞祥這人不能明着得罪，便把他舉薦來的兩個人帶去了鳳章殿的小膳房安置，又從徐嬤嬤那裡借了兩個可靠的人來御膳房幫着管理賬目。
如此，既不得罪張瑞祥，又把皇后娘娘交代的差事辦的妥妥當當。
後宮裡選了美人進來，御膳房也比之前忙了許多。顏文臻冷眼旁觀，見皇上對選進來的五位美人從不過問，而皇后娘娘也似乎在美人入宮之後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對那幾位美人再也不聞不問一句。
宮女太監們都慣會看眼色，見上頭如此，他們自然也對這幾位美人不抱有什麼幻想，大家各司其職忙自己的，就算有那麼一兩個心思活動的，也自有管事嬤嬤和大太監們去管教。顏文臻心裡更是明白，只要盯好了皇上和皇后的飲食以及御膳房的賬目就好。對其他的事情從不多問多說一句。
五月初五，端陽節。
皇后娘娘又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把選進宮裡來的美人又賜給了王爺做側妃。別人倒還罷了，尤其是高美人，居然被賜給了病怏怏每天靠藥吊着半條命的燕王做側妃，那燕王妃是有了名的悍婦，高美人若是進了燕王府的大門，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磋磨致死。
高家當時就表示了不滿，在宴會上大鬧。
顏文臻擔心皇后因爲此事氣壞了身子，早早的在小膳房裡燉了清熱降火的百合蓮子羹，擔心的在小爐竈跟前轉來轉去。
“沒事的。”徐嬤嬤勸道，“你安心煮你的蓮子羹。”
“真的會沒事兒嗎？聽說鬧的很厲害呢。”顏文臻可沒有徐嬤嬤那般鎮定。
徐嬤嬤是服侍過先皇后的人，在宮裡帶了幾十年了，自然知道皇上的秉性，也瞭解宮裡的局勢，淡笑着勸道：“有陛下在，那些人鬧不起來，如果鬧起來，吃虧的也不是皇后娘娘。放心吧。”
“但願。”顏文臻用竹勺舀了一點蓮子羹又用小湯羹挑了一點放到嘴裡嚐了嚐味道，覺得可以了，方拿着方巾墊着把小瓦罐從爐子上端下來放到一旁。
“你忙了大半天了，一口水都沒喝呢，這兒我看着吧，去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徐嬤嬤說道。
顏文臻又道：“謝嬤嬤。娘娘喜歡甜的，這蓮子羹不夠甜，等晾溫了，再調一點蜂蜜進去。”
“知道了，放心吧。”徐嬤嬤應道。
一場鬧劇最終落下序幕，皇后倒是沒被氣着，皇上也神色平靜。倒是高家的老太太氣得昏了過去，被人擡着除了皇宮。
顏文臻聽說之後，悠悠的嘆了口氣，從心裡佩服皇后娘娘的勇氣，也爲皇上對皇后的寵愛而欣慰。
一個女子，一輩子能得到丈夫如此寵愛，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的。
榴花似火的時候，皇后臨盆，生下一位公主。皇上如獲至寶，爲公主取名天心。
顏文臻既要照顧皇后月子裡的飲食，又要每日眼看御膳房的食材調料，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也因此而廚藝大增。
正如她所想，御膳房的食材不但網羅了天下所有，而且皇后娘娘還叫人專門培育了很多海外來的食材，像尖椒，西番茄等大雲沒有的食材，讓顏文臻開了眼界。
不管是御膳房還是鳳章殿的小膳房，顏文臻都稱得上如魚得水。
公主的滿月宴剛好是在六月裡。一年最悶熱的時候，許多人在這個月裡一天也吃不了兩頓飯。民間更有六月裡不走親訪友的習俗，原因就是太熱，大家都不喜歡衣冠楚楚的走訪或者待客。
“公主的滿月宴也不要宴請太多的人，只把本宮孃家的幾位嫂子請來也就罷了。”皇后靠在榻上，懶懶的說道。
“還有兩位長公主和幾位王妃也該請進來坐坐。”旁邊的蘋果兒低聲提醒道。
皇后點頭道：“那就把兩位長公主和誠王妃，燕王妃一併請進來吧，在就把寧侯府的大姐姐，曦月叫來，對了，衛大郡主怕是沒興致進宮來，就把嫣然叫來吧。”
“如此，人不多，宴席就設在御花園的水閣裡吧？那裡臨水又通風，涼爽些。”蘋果兒又道。
“這個你看着安排，菜品的事情得讓文臻多費點心思。”皇后說着，又轉頭看侍立在側的顏文臻。
顏文臻忙從懷裡拿出一張箋子雙手奉上：“奴婢已經把菜品都安排好了，單子在這裡，請娘娘過目。”
“嗯，本宮就是喜歡你這未雨綢繆的性子，穩重又可靠。”皇后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