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隔着窗紗,殿中的光線晦暗下來。大疊積下的奏摺還放在案上,特急的軍報上粘着雉毛,那羽毛上泛着一層七彩亮澤,彷彿新貢瓷器的釉色,發出薄而脆的光。
本來金河秋汛,決堤不下四十處,淹沒三州十五縣良田萬頃,數萬災民流離失所,乃至疫病漸生,急調糧食、藥材賑災。
而秋高馬肥,北蒙部趁勢南下,滋擾西嵐關,因年年此刻必有遊騎來犯,又經過大半年的戰事準備,雙方一直遲遲沒有開戰,因此守軍一時大意,竟容細作混入西嵐關內,數十細作於半夜同時縱火,滿城軍民撲救不及,一夜間將西嵐城燒成遍地焦土。
西嵐關乃是朝廷倚重的西北門戶,遇此之變,急調關內肅州、涼州的駐軍北上赴援,與北蒙的騎兵激戰日久,竟相持不下。眼看不得不抽調北營赴援,所謂內憂外患,皇帝連例行的秋狩都罷而未舉。
“陛下,寧侯來了,在外邊等候宣見。”吳緲小心翼翼的回道。
雲碩坐在原處沒動,手指依然壓在剛剛送到的八百里加急軍報上:“宣。”
寧侯進殿來,俯身叩拜:“臣衛章,叩見陛下。”
“起來吧。”雲碩微微轉頭,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臣,緩聲說道。
寧侯再次叩首,朗聲道:“謝陛下。”
“西嵐城失守。”雲碩把手上的加急軍報往寧侯那邊推了推,手指在上面輕輕一點,嘆道:“朕只得又把老將軍你叫來了。”
衛章立刻躬身應道:“只要陛下聖旨一下,臣便領兵出京,背水一戰也要把西嵐城拿回來。”
“老將軍豪氣不見,朕心甚慰。”雲碩點了點頭,說道:“但是,這次,朕並不打算讓老將軍你出馬。”
“那陛下的意思是?”衛章遲疑的看着雲碩。
“朕這次想用年輕的將領。”雲碩淡淡的說道。
衛章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自己,賀熙,唐蕭逸等人已經年過六旬,是時候卸甲養老了。一個國家不能一直指望着老傢伙們上戰場。
“陛下英明。”衛章拱手道。
“然而,戰場上瞬息萬變,非得有老將軍這樣的人去坐鎮,朕才放心。”雲碩嘆道。
衛章躬身道:“老臣但憑陛下驅使。”
“有些事情,朕也不想瞞着老將軍,北蒙與我大雲的這次戰事,究其原因,也不過是因爲一樁小事。事情因誰而起,便由誰去結束。老將軍就給朕做個督軍,可好?”
“臣遵旨。”衛章撩起衣袍,跪地接旨。
雲碩擡了擡手,說道:“老將軍請起。”
衛章謝恩後站起身來,站在一旁。雲碩又朝着殿門外呵斥了一聲:“還不滾進來?!”
千夜應聲而入,進來後便跪在地上,低頭不語。
“朕給你十萬精銳,但只給你兩個月的糧草。兩個月之內你若不把這件事情了結,不用朕的旨意,寧侯便可直接奪了你的帥印。而你自己改如何了結,朕就不必多說了。”
千夜頓時紅了眼,叩頭道:“陛下放心!千夜就算是死,也要把西嵐城奪回來!”
……
清涼殿,蘋果兒一個人躲在水閣的臺階處偷偷地哭。
香橙轉來轉去終於找到她,噔噔噔跑下臺階拉了她一把,恨恨的罵道:“哭有什麼用?!你有這哭的功夫兒還不如趕緊的去見他一面呢!”
蘋果兒抹了一把眼淚,賭氣的說道:“見一面又怎樣?還不如不見。”
“你個沒出息的!他就要上戰場了!戰場是什麼地方?你該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那是九死一生,隨時隨地都會喪命的。”蘋果兒說着,眼淚又撲簌簌的落下來。
“那你還不趕緊的去找他?”香橙着急的拉了蘋果兒一把,“就知道在這裡哭哭哭!哭有什麼用?!”
“找他做什麼?找他,他就能不去了嗎?這件事情本就因我們而起,大不了……大不了他若是回不來了,我便去給他陪葬!”
“出息!就說你沒用!遇到什麼事兒就知道哭!”香橙氣得站起來跺腳。
“你說,我能怎麼樣?”蘋果兒被罵的急了,也跟着站了起來,“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香橙被蘋果兒反問,一時急了,咬牙道:“若是我,我就去找他,今晚就嫁給他!就算他這次去了回不來,我還能給他生個兒子,等兒子長大了,我叫他去給他爹報仇!”
“……”蘋果兒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瞪我做什麼?難道你們沒有陛下賜婚?皇后娘娘連宅子都給你們買好了!”香橙怒其不爭的瞪着蘋果兒,“再說了,這總比你去陪着他死更有意義吧?!”
“是啊,這總比我陪着他去死更有意義。”蘋果兒咬了咬牙,轉身飛奔而去。
香橙舒了口氣靠在身後的木質臺階上:“總算是罵的開竅了!”
“唉!”頭頂上傳來輕聲一嘆,水閣的欄杆上露出一個圓圓的腦袋,“你呀!還不趕緊的上來。”
“娘娘,小心些!”香橙嚇了一跳,忙轉身疾步跑了上去。
韓芊靠在水閣的欄杆上,笑看着香橙:“你倒是痛快了!這事兒也太莽撞了些,你怎麼就知道千夜不能凱旋歸來,封侯拜將?”
“奴婢也是爲了他們兩個好。”香橙攙扶着韓芊去水閣裡的藤椅上落座,一邊解釋道,“若是他們兩個今晚成了好事兒,那千夜在戰場上勢必也戀着她,但有一線生機都不會放棄。否則,他若一心求死,咱們那死心眼兒的傻大姐這輩子可就慘嘍!”
韓芊笑道:“你倒是想得遠。”
“娘娘不知道,奴婢上午剛好去前面的清風明月閣送東西,湊巧聽見千夜跟萬歲爺跟前起誓,聽他那口氣,大有捨生取義的架勢,回來又見蘋果兒姐姐偷偷地哭,您說奴婢能不着急嗎?”
“嗯,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韓芊點頭道。
“奴婢謝娘娘誇獎。”香橙兒笑眯眯的褔身。
“說吧,想要什麼獎賞。”
香橙兒聽這話,立刻笑彎了眉眼:“奴婢不想要什麼獎賞,只想等會兒去聽牆根兒……”
“……”韓芊一本正經的盯着香橙看了一會兒,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香橙立刻狗腿的湊過來。
韓芊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說道:“本宮也想去。”
香橙立刻把腦袋搖成撥浪鼓:“這可不行,萬歲爺會把奴婢丟湖裡去餵魚的。”
“你若是有法子讓本宮跟你一起去,本宮就準你今晚的假。”韓芊滿滿的坐直了身子,“你若是沒法子讓本宮跟你一起去,那你今晚就在清涼殿值夜吧。”
“啊?”香橙立刻瞪大了眼睛。
“反正你也沒有情郎可以會,就安安穩穩的替蘋果兒值夜吧。”韓芊涼涼的斜了香橙一眼。
“娘娘……”香橙跪在皇后娘娘腳邊,抱着娘娘的腿撒嬌。
“剛纔罵人的氣勢呢?”韓芊淡淡的問。
“娘娘,奴婢錯了。您饒了奴婢吧。”香橙哭咧咧的求饒。
韓芊絲毫不爲之所動,且淡笑道:“你有在這兒抱着本宮的腿求的份兒,還不如好好想想晚上怎麼支開陛下,帶着本宮去聽牆角呢。”
“奴婢有什麼好辦法支開陛下呀!這整個兒後宮之中就沒別人兒。陛下之粘着娘娘您一個,一時半會兒見不到就要找的!”香橙犯愁的嘆息。
“什麼鬼話!”韓芊叱道,“難道爲了支開陛下,叫本宮去找一羣女人來?”
“娘娘饒命,奴婢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奴婢嘴賤。”香橙慌忙請罪。
“算了,本宮就是去聽個牆角,有什麼好躲藏的?咱們就光明正大的去。陛下管天管地,難道還管着咱們去找樂子不成?”韓芊拿出皇后娘娘的氣勢來。
“娘娘說的是。”香橙忙站起身來,又看了一眼韓芊身上的霜白色繡銀線雲紋無袖褙子和杏色綾裙,又勸道:“不過娘娘要去聽牆根兒,至少要去換身衣服呀。”
“走,換衣裳去!”韓芊忽然來了興致,起身回清涼殿寢殿去換衣裳。
晚膳時分,雲碩託着疲憊的身子回清涼殿找韓芊一起吃飯,進門卻見裡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連平日裡守在殿內的蘋果兒和香橙兒也不見人。
“人呢?”雲碩進裡面去轉了一圈兒,出來剛好碰見青梅,遂皺眉問,“你們娘娘呢?”
青梅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娘娘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兒了?”雲碩皺眉問。
“陛下恕罪。”青梅褔身應道,“娘娘沒說,奴婢也沒敢問。”
“退下。”雲碩擺擺手,把不相干的人都趕出去,自己去韓芊平日裡常靠着的榻上坐下來,隨手翻了翻手邊的一個畫本子,發現竟是一本野史,便無奈的笑了笑隨手丟開,又去幹果盤裡捏了一顆松子兒捻去了薄皮兒丟到嘴裡。
無聊。
雲碩伸了個懶腰靠在榻上,閉着眼睛迷糊了片刻,睜開眼睛看見外邊天色已黑,而他的皇后娘娘卻依然沒回來。
“來人!”雲碩坐起身來。
“奴婢在。”青梅和山竹兩個應聲而入,後面還跟着吳緲和兩個小太監。
雲碩看着兩個丫頭,冷聲問:“你們娘娘到底去哪兒了?”
“陛下恕罪,奴婢真得不知。”青梅和山竹雙雙跪下。
吳緲見狀忙上前勸道:“陛下息怒,香橙和櫻桃兒也不在,還有孫得福也沒在,想必這些人都服侍在娘娘跟前呢,所以娘娘應該只是在這行宮裡走一走,奴才這就派人去尋找。”
雲碩忽然福至心靈,擺擺手說道:“不必尋找,你只叫人去凌雲閣瞧瞧便罷了。”凌雲閣是護衛的居所,千夜千尋身爲皇上身邊的近衛都尉,各自在那邊有自己的屋子。
“是。”吳緲答應着轉身要走。
“慢着!”雲碩把手裡的茶盞一放,站起身來,“給朕更衣。朕自己去瞧瞧他們揹着朕到底在搞什麼鬼!”
“……是”青梅擔心的看了吳緲一眼,起身去給皇上拿家常燕服。
凌雲閣,千夜的兩間屋子裡。
蘋果兒把一個鴨蛋青色的包袱放到桌子上,打開,裡面是一雙鞋子,一個荷包,一條頭巾以及自己小時候就戴在身上的一個護身符。
“這些東西你隨身帶着,我也知道用不上,但至少是我的心意。”我不在你身邊,有這些東西陪着你就等於我在。蘋果兒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人,默默地說道。
千夜看着這些東西,一件一件的拿在手中細細的看過又放下,心裡犯堵,一時也說不出話來,沉默了半天,他終於狠下心,把東西一一放回包裹裡,悶聲說道:“這些東西你都收好,明日我會向陛下請旨,把我們的婚約取消掉。”
“你說什麼?!”蘋果兒的臉色登時蒼白。
“我這一去,生死未卜。”千夜凝眉看着蘋果兒,沉聲嘆了口氣,終是忍不住伸手拂過她的臉頰,啞聲說道:“若是我能活着回來,到時候再請旨賜婚娶你,若是我回不來,你就請皇后娘娘爲你擇一良人,好好地出嫁,好好地活下去。”
“胡說!”蘋果兒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千夜一把,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強忍着眼淚,罵道:“你個混蛋!你不許胡說……”
千夜忽然伸手握住蘋果兒的肩膀,低頭看着泣不成聲的姑娘,薄脣抿了又抿,最後還是忍不住把人拉進懷裡狠狠地摟了一下,又用力的推開:“蘋果兒!別這樣!爲了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蘋果兒揮手打開千夜的手臂,又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我覺得值,就值!”
說完,蘋果兒後退兩步,擡手解開自己衣襟上的銀鉤,毅然決然的把外衫脫了下來。
“?!”千夜頓時瞪大了眼睛,愣神之後,忽然上前去拿了衣裳胡亂往蘋果兒的身上披,“蘋果兒!別這樣!你別這樣……”
“我就是要這樣!反正我們有陛下賜婚!我不管,我們今晚就成婚!我做你的新娘子,我今晚就給你……”蘋果兒瘋了一樣伸出胳膊攀上千夜的脖子,用自己的嘴巴堵上了他的。
“……!”頓時,千夜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一動也不能動,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臉。
蘋果兒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親吻一個男人,不過也無所謂,反正貼上去就對了!只是那人軟而熱的脣貼在她的脣上時,她也傻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即便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也沒有退縮。就是死死地貼着他不放開。
最終還是窗外的一點響動讓千夜先反應過來,他猛然把蘋果兒抱在懷裡轉身背對着窗口,扭頭,低聲喝了一聲:“誰在外邊?”
外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但蘋果兒聽不見,因爲她不是千夜,沒有過人的內力擴展視聽。
“你不要找什麼藉口!”蘋果兒再次憤憤的摟住千夜的脖子。
千夜無奈之下,只得揮手撲滅了屋子裡的燈燭。
屋子裡頓時一片漆黑,眼睛看不見了,身體的靈敏度瞬間飆到最高。千夜頓時覺得懷裡聞香軟玉,他若是還能無動於衷,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蘋果兒這會兒已經完全不能正確的思考,撲面而來的是男子熾熱的呼吸,讓她僅存的一點理智化爲齏粉。
“不管你能不能活着回來,我這輩子就只嫁給你。你活着,我是你的妻子,你死了,我守寡,等將來死了以後跟你埋在一起。”蘋果兒緊緊地摟着千夜的脖子,啞聲說道。
千夜猛地低頭狠狠的咬住了溫熱香軟的雙脣,再也顧不上窗外好事兒的那幾個。
窗外,韓芊莫名其妙的問旁邊的香橙兒:“你說,他們這到底是成事兒了沒有呢?”
“你說呢?”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腦後傳來,把皇后娘娘給嚇了一跳,差點兒從暗影裡蹦出來。
“皇帝哥哥……你,你你怎麼來了?!”韓芊把聲音壓到最低。
“你能來,朕爲什麼不能來?”雲碩淡淡的反問。
“不是,你,你是皇帝啊!”韓芊心想明兒傳出話去,說九五之尊去聽人家的牆根兒,會不會把那些死心眼兒的大臣們嚇傻了?
“你還是皇后呢。”雲碩一把拉起皇后娘娘縱身一躍上了凌雲閣的樓頂。
凌雲閣是什麼地方?那是一千二百名皇帝近衛休息的地方,一千二百人分成四班值守,這裡時時刻刻都有幾百人住,若非皇后娘娘身份尊貴,她以爲自己能摸得進來?
雲碩抱着韓芊的腰在樓頂落腳的那一刻,四面八方都有黑影閃現,衆人朝着帝后躬身行禮後各自退下。
“這麼多人?!”韓芊驚訝的問。
雲碩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只管把自己的女人帶回清涼殿去。
“哎呀!你幹什麼呀!關鍵的還沒聽見呢。”韓芊不耐煩的說道。
“聽什麼?有什麼好聽的?想聽,咱們自己來。”雲碩說着,伸手把韓芊的腰封扯掉,櫻色的宮裝嘩啦一下退落在地上。
“啊!你幹什麼?”韓芊忙擡手扯住自己身上的中單,瞪着雲碩。
“你說呢?”雲碩上前來扣住她的肩膀,笑得眉眼彎彎,“比起聽別人來,朕更願意聽你的聲音。”
“……”韓芊用力的推他,竭力的不配合。然而她那點小力氣在雲碩這裡根本不夠看。不過幾個掙扎之間,就被丟去了牀上。
有風從窗櫺之間吹進來,帳幔呼啦啦飛舞起來,一股氤氳的涼意拂去濃濃的燥熱。
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戶玻璃上,默契地配合着牀上低吼和輕吟的節奏。他心跳如雷,在耳際轟鳴。眼前的她面染紅霞,眼皮開闔間流轉生波,舌尖她的味道纏繞不去。
六月的最後一天,千夜拜了官印,接了兵符,揮師北上,直奔西嵐城。
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行,唯一一個不在計劃之中的是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云貞在皇上爲千夜授與帥印和兵符的時候,從王公世子之列中前行幾步,上前跪拜請旨:“臣願遂千夜元帥出京,去軍中歷練自己,請陛下給雲貞這個機會。”
雲碩當時就是一愣,低頭看着雲貞,心裡頗多不滿,覺得這孩子分明就是添亂。然而云貞就那麼跪在地上,衆目睽睽之下,一個親王世子言之鑿鑿要爲朝廷上陣殺敵,身爲皇上他也不好太打擊人家,於是皺眉道:“你還年輕,上陣殺敵的事兒可不是說着玩的。既然你想去軍中歷練,可先去別的地方……”
“陛下!雲貞可立下軍令狀。”雲貞朗聲說完,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雲碩一時很是爲難,轉頭看向燕王。
燕王無奈的嘆了口氣,閃身出列,拱手道:“犬子近來勤於弓馬騎射的練習,如今能有機會報銷朝廷,也算是他的一點長進,請陛下成全。”
雲碩聽燕王都這樣說,便點頭道:“也罷,你就跟着寧侯去督軍吧。一切小心行事,多聽寧侯的話,明白嗎?”
“陛下,雲貞要做戰將,要上戰場。”雲貞固執的說道。
“你能不能上戰場,朕說了不算。”雲碩也有些煩了,燕王只有這一個兒子,自小就是個病秧子,如今忽然站出來要從軍,還非得上戰場,就憑他這點三腳貓的工夫若是真出點什麼事兒,燕王這一支可就絕了後了。
“陛下!”雲貞還要再說。
雲碩已經皺眉擺手:“這事兒要寧侯和千夜說了算。你若是夠資格上戰場,朕想,千夜和寧侯不會吝嗇給你機會的。朕言盡於此,你們各自看着辦。”
“謝陛下隆恩!”雲貞忙磕頭。
“好了,出發吧。”雲碩大手一揮,朗聲說道。
全副盔甲的千夜把手裡的頭盔戴在頭上,手中長槍朝天一舉,高聲喝道:“出發!”
大軍高聲應着,齊刷刷的轉身,各自上馬,浩浩蕩蕩的離去。
避暑行宮的外城牆上,韓芊和蘋果兒等人並肩站在那裡看着那煙塵滾滾處,數萬大軍策馬西行。即便離得那麼遠,韓芊依然能分辨的出來千夜和寧侯兩個人的背影。他們二人皆是墨色戰袍,在一片紅袍兵勇之中,特別顯眼。
韓芊原本以爲蘋果兒又要哭紅了眼,然而卻沒有。
自從那晚之後,蘋果兒好像把一切都放下了,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在韓芊跟前當值也跟之前一樣一絲不苟,不知道的還以爲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韓芊開始還以爲她肯定是竭力忍着,然而過了三天之後發現她依然如常,便終於忍不住,趁着沒人的時候勸道:“你若是心裡難過也不必忍着,回去休息幾天再來也可以。”
“娘娘放心,奴婢沒事的。”蘋果兒平靜的微笑。
“你這樣子本宮還真是不放心,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韓芊奇怪的問。
蘋果兒微笑着低頭,擡手撫上自己的小腹,眼睛裡閃過的竟是幸福的神色:“如今奴婢只希望能有幸懷上他的孩子,所以奴婢要吃好喝好,說不定上天真的眷顧奴婢給奴婢一個孩子呢。”
韓芊無奈的笑道:“好吧,你能這樣想,也算是一種寄託。本宮也放心了。”
只是,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上天不會真的那麼眷顧你吧?韓芊默默地想,那樣的話上天也太不公平了!人家都那麼多個晚上了……
多少個晚上了?想到這個問題,韓芊開始犯愁的數數,數來數去,發現根本數不清楚了,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娘娘,您怎麼了?”蘋果兒看韓芊無端端的嘆息,因疑惑的問。
韓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什麼。”
“說起來,最讓奴婢吃驚的是燕王世子。您說,他怎麼就忽然請旨跟着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呢?身爲皇室貴胄,永世得享榮華富貴,根本不需要去拼命呀。”蘋果兒嘆道。
韓芊輕笑搖頭:“大概是因爲錦兒。”
“因爲大姑娘?”蘋果兒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又聽犯愁的搖了搖頭。
韓芊嘆道:“雲貞是真心喜歡錦兒,只可惜錦兒不喜歡他。這婚姻之事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你情我願纔會過得好。錦兒那個脾氣,也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的人娶了她去。”
“這個娘娘就無須擔心了。大姑娘雖然沒了親孃,但世子夫人對她如同親生。再說,還有大爺呢,將來大姑娘必然會有一門好婚事。”蘋果兒勸道。
韓芊冷笑道:“這可不好說。母親活着一天,錦兒自然可安然的過一天。若有一日母親不在了,不知道大嫂子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對待錦兒。”
“……不至於吧?”蘋果兒詫異的問。
韓芊懶懶的舒了口氣,轉身靠在榻上:“本宮也但願這猜測是錯的,咱們且等着瞧罷了!”
蘋果兒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西洋鐘錶,忙道:“給你娘娘燉的燕窩該好了,奴婢去瞧瞧。”
“嗯,去吧。”韓芊點了點頭,卻已經閉上了眼睛。
……
轉眼是乞巧節。
原本韓芊沒心思舉辦什麼活動,而云碩又覺得她這陣子太悶了,便叫禮部把今年春闈中選出來的幾個青年才俊宣召到避暑行宮,以七夕爲題,舉辦了一場詩會。又慫恿韓芊把幾位世家貴女要叫道宮裡來湊趣兒。
才子佳人,素來是人們最喜聞樂見的妙事,聽說今年新選出來的才子們都會來,韓芊也想起了衛曦月等一干姑娘們的婚事尚未着落,於是便以皇后的名義下了一道懿旨,把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家裡的未嫁女都宣召進宮湊趣兒。
原本也只是懷着湊趣兒的心思而已,卻沒想到這一道皇后懿旨頒下去,卻讓朝中的臣子們蠢蠢欲動。十有八九都以爲皇后娘娘賢良淑德,這是給皇上選妃子呢。
別人尚且不說,單隻顧氏便對此事十分上心,特別把侄女顧凝霜叫到跟前,屏退了旁邊的人,把她細細的叮囑了一翻。
顧凝霜原本就因爲心儀的王公子今年春闈中了進士而做着另一番打算,這會兒聽姑母一再叮囑,一顆心又動搖起來。
一邊是潑天的富貴,一邊是青梅竹馬的情義。到底該如何取捨,讓顧凝霜的一顆心擰成了麻花。
這一次依然跟往常一樣同韓錦一起坐車進宮,這一路上顧凝霜的眉頭就沒展開過。韓錦看了半路,終於忍不住問:“顧姐姐,你究竟有何心事,卻把眉頭皺成這般?”
顧凝霜忙笑道:“沒什麼,只是許久沒有收到父親的家信了,有點擔憂。”
韓錦輕笑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們家裡若是有什麼事情,難道還會瞞着母親?”
“妹妹說的是。”顧凝霜低頭笑了。
“姐姐是有什麼心事不想跟我說吧?”韓錦笑問。
“並沒有。”顧凝霜搖頭。
“是不是擔心將來進了宮,我小姑姑爲難你?”韓錦笑眯眯的看着顧凝霜,那口氣也像是個無關緊要的玩笑。
然而卻把顧凝霜給嚇了一跳,立刻變了臉色:“妹妹何出此言?”
“行啦!你也別瞞着我了。”韓錦輕笑看着顧凝霜,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我都知道了。”
顧凝霜慢慢的從震驚中緩過來,卻撇開視線,沉沉一嘆。
“說實話,我小姑姑那個人的確不是太好相處。”韓錦握了握顧凝霜的手,嘆道,“我如果是你,肯定不選進宮這條路。不過……我不是你,也不能替你做決定。”
“其實我也不想。”顧凝霜搖了搖頭,“可是,祖父和父親……”
“如果你真的不想,也有辦法。”韓錦輕笑道,“你看蘋果兒,有皇上和皇后賜婚,何等榮耀?”
“是啊!我也好羨慕她。”顧凝霜聽了這話,擡頭看向車窗外邊,一臉的憧憬。若是自己也能得皇上或者皇后娘娘賜婚該有多好!只可惜,自己雖然生在富足之家,卻還比不上一個有頭臉的丫鬟……
------題外話------
親愛滴們,顧家的這位姑娘如何處理,就看你們的月票了!
嗯,你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