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夜色之下,風習習的捲起慕容瑾的衣袂。她筆直的站在距離天牢不遠處的屋頂之上,目光凝視着天牢來往巡邏的衛兵。
她需要今夜見到薛流嵐,因爲有些事情需要向他確認一番。
忽然,慕容瑾微微垂頭,嘴角緩緩的彎了一下。
燭火搖曳,慕容瑾風一樣的掠過空曠的街道,轉身屈膝伏在一處陰影地方,細細的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吃一塹長一智,既然周圍潛伏了薛斐言與郭尚忠的眼線,自然這一次的行動要更加的小心謹慎。
“什麼人?”猛地,守在天牢門口的衛兵大聲喊了一句,而後只聽見十幾個雜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消失在慕容瑾左側不遠處的轉角。
慕容瑾心下有些疑惑,纔要起身時頓住身形,不敢輕舉妄動。因爲她感覺到了周圍的殺氣,那是劍刃上發散出來的,並不濃烈,然而已經足夠讓慕容瑾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然而那個執了兵刃的人並不是衝着慕容瑾來的,只不過是站在她的面前,而後慢慢的轉過身,在月色下冷冷的看着不遠處的另一個人。
薄薄的劍刃宛若泛着冰霜一般,慕容瑾看着那另外的一個人。也是一身黑色的衣衫,隱藏在黑夜之中看不分明。但可以看出他袖口緊緊的扎住,腳下是輕薄的錦綢短靴。是刺客中負責監視者的打扮。
“你是誰?”對面的人啞着嗓子問。“想幹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拿着劍的人冷漠的回答,自顧自的慢慢擡起手,劍指着對面的人。“我從不與死人廢話。”
話音落,對面人神色一變,在對上劍尖的那一刻身形立刻變化。他迅速,可那個人的劍更加的迅速,不見如何動作,待慕容瑾定睛看的時候,薄劍已經刺穿了那個人的喉嚨。
這時候,另外一個穿黑色衣衫的人也從慕容瑾左側轉角處縱身掠過來,輕巧的落在慕容瑾面前。
“處理掉了?”男子目不斜視的問道。
“嗯。”後來的人開口,竟是一個妙齡女子。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意轉過身看着已經站起身子的慕容瑾。“讓皇子妃受驚了。”
慕容瑾眼睛眯了眯,手早已經搭在腰間軟劍之上。
“主子早已經料到您會來。而且您的到來必定會引出這些人。”女子毫不在意慕容瑾的防備舉動,只作不見。“這些人害得您受傷,主子當然不會放過他們。”
“夏至。”冷漠男子淡聲打斷了女子的話。
女子孩子氣的吐了吐舌頭笑道:“那些守兵快回來了,您快些進去吧。”
“你們,是什麼人?”慕容瑾皺了眉頭問。
女子偏了頭看了身旁冷漠男子一眼,掩口笑了一聲:“我們呀,反正不是敵人。”
言以至此,慕容瑾也只得拱手道:“那麼,大恩不言謝。”
兩個人略微愣了一下,而後齊齊對着慕容瑾拱手,彷彿恭送她離開。
躲開牢中的守衛,慕容瑾足尖點在房樑上,俯下身靜靜等待着交班之時那扇牢門打開。
不出片刻時候,外面鳴了一更的鼓,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獄卒斜挎着腰刀走了進來,站在牢門口敲門。
“換班了啊?”裡面的人探出頭來看了一眼,伸手開了牢門。
“嗯,趕緊回家摟着媳婦兒睡覺去吧,哈哈。”來換班的人開着玩笑,一面伸頭看了一眼牢門裡面的情況。“真不明白上頭怎麼想的,裡面不就一個連武功都不會的五皇子嗎?怎麼就看得這麼嚴?”
“噓,這可是皇上下的命令。因爲事關什麼謀殺大臣,所以不許五皇子和外面通音信。”
“就五皇子那樣?他有這樣的能耐?嘖嘖,我看八成是被陷害的。不都說五皇子是皇子裡面最草包的一個嗎?”
“就是說呢。”兩個獄卒搖頭交談了一會兒,慕容瑾伏在房樑上聽着,自己也搖頭輕笑。
看來薛流嵐這一招韜光養晦還真是沒有白白費勁啊。
“得了,我回去了。”已經換了班的獄卒揮手走了。估計是困得急了,走路都微微的有些晃。
“哎,我說你行不行啊。是不是當班的時候喝酒來着?”後面的獄卒看他扶着牆連忙跑過去扶住。
慕容瑾心下儘管疑惑,然而動作上沒半分遲疑,趁着兩個人都背對着牢門的時候閃身而入,掠過長廊之後在薛流嵐的牢室前停住腳步。
他背對着外面躺着,臉衝着牆裡熟睡一般。慕容瑾安靜的站在欄杆外面,手中的劍已經出鞘三分。這個人在這裡,卻不知薛流嵐現在何處?
忽然,那牀上的人一躍而起,衝到欄杆旁伸手就要抓住慕容瑾。慕容瑾一驚,忙轉開身趁着回手勢頭劍已經出鞘,銀蛇一般的劍徑直刺向欄杆中的那個人。
劍嘯聲止住,慕容瑾仍舊握着劍柄,吃驚的看着手中的劍。尖端已經被兩根修長的手指夾在中間,離那個人的心口只有半寸不到的距離。
“你又謀殺親夫。”略帶笑意的嗔責落入慕容瑾的耳中。薛流嵐放開慕容瑾的劍,笑眯眯的看着她。
眯了眯眼睛,慕容瑾“唰”的一聲將劍收起來,怒氣衝衝的走到薛流嵐的面前,咬牙切齒的低聲道:“捉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也很費心思啊。”薛流嵐故作認真的想着。“不過,除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可真是找不出別的方法了。”
“什麼意思?”慕容瑾挑起眉毛。
薛流嵐隔着鐵欄輕輕握住慕容瑾的右手臂,嘆氣道:“本就帶傷,如今越發嚴重了。”
慕容瑾順着他的力道向前一步,不明所以的道:“這與你捉弄我有什麼關係?”
“以擔心還擔心,還算是公平對嗎?”薛流嵐溫和的笑着,眉眼間略微帶了幾分心疼。“寒露和夏至是不是已經解決了外面的眼線?”
“方纔那一男一女也是千日醉中的人?”慕容瑾此時才明白過來。“倒是好功夫。”
“我親手選出的十五近衛自然是好功夫。”薛流嵐開了鎖走出來,站在慕容瑾面前笑道。“而且他們並不是千日醉的人。”
“你手下除了千日醉還有如此的好手,薛流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慕容瑾微笑着,心裡也鬆了口氣。有這樣的人暗中護着,薛流嵐的性命可以更加無憂了。
“你今日才受了傷,不好好養着來天牢做什麼?”薛流嵐拉着慕容瑾坐下,一臉壞笑的看着她。“莫非是想我了?”
慕容瑾白了薛流嵐一眼,板着臉道:“沒有你在府裡,我正好清淨呢。”說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音來。“公子蘇憶是不是來看過你了?”
“嗯,想必也去找過你了?”
“不錯,而且給了我一個盒子,說是你託他帶給我的。”慕容瑾凝視着薛流嵐,等着他的回答。
薛流嵐點了點頭笑道:“是我與他交換的,巫蠱之術,怎麼也夠老七忙一陣子了。”
“公子蘇憶爲什麼要幫你?而且用的還是早已經失傳的祭祀一族的巫蠱之術,那當是很珍貴的東西。”慕容瑾越發好奇起來。“你用了什麼東西與他交換?”
薛流嵐停頓了一下道:“其實說起來,應當是你與他做了交換。”
“我?”慕容瑾吃驚的看着薛流嵐。
“對。我用這十五近衛向你換手上一半的兵權。”薛流嵐緊緊的盯着慕容瑾,垂着的手不由得握緊。掌心裡不斷沁出的冷汗顯示着他心裡的忐忑。
慕容瑾愣住,好一會兒才道:“王朝宗主有八軍,武川有四,肅慎有一,南疆有二,金都有一。你可想過若公子蘇憶得了我手上一半的兵權,這八軍之中他便有一了。”
“只是其一,畢竟其餘的還在王朝手中。”薛流嵐自信的笑道。
慕容瑾沉吟了一下道:“好,既然你有這樣的自信,回去我便封了虎符遣人送過去。”
“且不忙。”薛流嵐鬆了口氣,攬過慕容瑾笑道。“待巫蠱之術成了,拿了虎符與他換解法不遲。”
“好,聽你的。”慕容瑾笑着點頭。“對了,看來你已經聽說了校場上的事?”
“虧了柳的反應迅速。”薛流嵐至今想起來仍舊心有餘悸。
“自然,我慕容家朱雀營中出來的也不是蠢材。”慕容瑾得意的揚起笑容來。引得薛流嵐寵溺的搖頭,但笑不語。武川,慕容家,這些都是慕容瑾最美的回憶啊。
“事情是郭尚忠挑起的,看來他想要讓你完全的依靠他的力量。”慕容瑾漸漸斂住笑意,面對着薛流嵐擔心的道。“野心至如此,恐怕日後不好駕馭。”
薛流嵐思索了一會兒笑道:“眼下將郭尚忠穩住還不算太難。”
“哦?”慕容瑾瞪了眼睛看着薛流嵐。
微微帶了幾分自鳴得意,薛流嵐伏在慕容瑾的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慕容瑾一面聽着,一面隨着點着頭,臉上露出欽佩的神色來。
“原來你早就留了心思。若是能夠成功,至少眼下他不會再起什麼事端。”
“只是你要小心些。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那是一隻豺狼。”薛流嵐的手覆在慕容瑾的手上。“調遣十五近衛的手令我之前放在了你畫像的旁側,咱們家的書房你應該很熟悉了吧?”
慕容瑾偏了頭聽着,抿着的嘴角一直都掛着淺淺的笑意。靜靜的聽薛流嵐說完,慕容瑾將頭貼在他肩頭,笑道:“還是將他們留在你身邊吧,你在天牢之中……”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薛流嵐已經明白了慕容瑾的意思。
自古以來悄無聲息的死在牢獄之中的人不在少數,手法各異,死後藉口也種類繁多。不管是薛斐言還是郭尚忠,若是逼急了,難保不會索性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