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大殿之上,薛流嵐懶散的坐在龍椅之上,身子斜斜的靠在左手側的扶手上,看着站在階下的大臣們。
自從慕容瑾回來,他已經多日不早朝,只是躲在昭陽宮中,對外說是身子不快。然而薛流嵐昏君之名由來已久,稱病在後宮戲耍不理朝政也已經是常事。
君王如此,朝中大臣大半還是沒有反應的。這些人中有的是國之棟樑,有的曾經想過去做一個國之棟樑。可是,朝廷就如同一個染缸一樣,將他們一併染得不復當年顏色。薛流嵐的目光又淡淡的轉向郭尚忠。
郭尚忠只是站在高臺之上的一角,與薛流嵐一樣俯看着下面的大臣們。與薛流嵐不同的是,他不需要參與到這些人對國家大事或者真或者假的談論中去,只需要安靜的作爲一個旁觀者,將這些人中可以爲他所用的人收入勢力之下。
薛流嵐看了看羣臣左面的李彥,看向右面空着的位置時,面上微微露出一絲會心笑意來。那位置本該是蕭蘇憶的。
昨夜,正是夜色濃時,蕭蘇憶隻身潛入皇宮之中,徑自到了昭陽宮門外,縱身一躍,穩穩落下院子裡。
薛流嵐正在窗前看奏章,慕容瑾閒閒的依靠在牀頭,手中拿着一本書靜靜翻着。
“既然來了,就請進吧。”薛流嵐放下手中的奏章,起身走到門口,伸手將門打開。“入夜了,竟然還能想起來找我,真是不易啊。”
蕭蘇憶負了手走到門口,微微傾耳,而後笑道:“難怪這幾日不曾早朝,原來是金屋藏嬌。”他雖然此時眼睛已然可以視物,但當年那卓絕的聽力並沒有因此擱置。
蕭蘇憶只是面帶笑意說着,並沒有應了薛流嵐的邀請進入屋中。不管屋中女子是誰,終究是不方便的。這些禮數,他蕭蘇憶向來守得很好。
慕容瑾擡起頭時正看見門口的蕭蘇憶。他一身玄色衣衫,嘴角彎着溫和笑意,似乎有事情找薛流嵐,卻腳步停頓在門口,並沒有進來。
於是,慕容瑾起身走到薛流嵐身邊,對着蕭蘇憶抱拳一禮:“別來無恙。”
“慕容瑾?”蕭蘇憶略微有一些詫異,但那神色只是在臉上一閃而過,並沒有明顯的表現在臉上。
倒是站在一旁的薛流嵐,一手攬住身邊的慕容瑾,對着蕭蘇憶笑道:“你以爲如何?”
“不如何。”蕭蘇憶輕笑一聲,目光在慕容瑾的臉上看了一看,又看向薛流嵐:“如今你纔算是真正的活過來。”
慕容瑾聞言怔了一怔,忽然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傷感。在她離開的這些時間裡,薛流嵐是如何守着他們的回憶走過來的呢?回來看着他消瘦的面龐,慕容瑾曾經問起,然而薛流嵐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話便帶過去了。
如今,縱是蕭蘇憶也不過淡淡一句“活過來”但已經足夠將薛流嵐的當時與現在對比出來。
“現在是不是可以進來了?”薛流嵐拉着慕容瑾向後退了一步,將路讓出來。
蕭蘇憶頷首一笑,邁步進入屋中,與薛流嵐在桌子前坐下。
“公子請坐,我去給你們倒茶。”慕容瑾輕笑一聲,轉身離開了屋子,回手將門關好。
她知道,蕭蘇憶深夜到訪,他要與薛流嵐商量的事情絕不會是小事。如此事關重大,慕容瑾當然要確保在昭陽宮的周圍沒有旁人。
直到慕容瑾的背影消失在門扇之間,薛流嵐才收回目光,卻發現蕭蘇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怎麼這個表情?”薛流嵐錯愕的問道。
蕭蘇憶揚起眉頭笑道:“當時沒有服下旦夕,如今看來,倒是對了。想不到那郭聆雨到最後還算是幫了你的。”
提起這件事情,薛流嵐卻也恍惚覺得如同冥冥之中,蒼天不想要自己忘了慕容瑾一樣。
當時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毀了曾經擁有的所有記憶,旦夕已經在手指尖,尚不曾入口,就聽見郭聆雨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蕭蘇憶忙閃身躲開時,門已經被一下子推開,郭聆雨氣勢洶洶的闖進來,站在薛流嵐的面前。
“她當時真的是爲了丟了自己心愛的貓?”念及那一天的事情,蕭蘇憶別有所指的問道。
薛流嵐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郭尚忠已經對你起了疑心。”
所以郭聆雨纔會在蕭蘇憶到訪的時候突然衝進了薛流嵐的屋子。目的只是爲了幫助郭尚忠驗證他的消息是否準確。
“果然是個老狐狸。”蕭蘇憶溫和的笑道。“不過也真是多虧了郭聆雨的突然闖入,你才改了主意。說起來,我到現在都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你在看見郭聆雨的時候,竟然會突然決定不將旦夕服下去。”
聞言,薛流嵐垂了眼眸笑起來,半晌答道:“只是忽然覺得當時不是我忘記慕容瑾的時候。”
“哦?”
“若不是因爲郭尚忠害了騏兒,慕容瑾本也不會決定離開皇宮,離開我身邊。所以,說到底是郭尚忠毀了慕容瑾,這筆債我必須要向他討回來。”
“你本也是要對付郭尚忠的。”蕭蘇憶面上一副“這藉口找的有些差”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兄弟。
薛流嵐無奈的笑道:“可是,若沒有慕容瑾這筆債,也許我不會那麼迫切的下了決心將郭尚忠趕盡殺絕。本想着,在除掉郭尚忠之後,就忘了慕容瑾的。”
作爲一直與薛流嵐一起籌劃這一切的人,蕭蘇憶太清楚當時薛流嵐的打算。那本就是一個與郭尚忠同歸於盡的計劃,薛流嵐要用自己作爲誘餌,與郭尚忠進行一場基本沒有勝算的一對一較量。
“只有死亡才能讓你安心的忘記慕容瑾。”蕭蘇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薛流嵐,愛一個人莫過於你愛慕容瑾了。”
“別說的好像天下就我一個癡情兒郎一樣,你對徐婉兒就少了我對慕容瑾半分?蕭蘇憶,咱們兩個能做兄弟,總還是有像的地方。”薛流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笑道。“皆是癡情種子罷了。”
蕭蘇憶聞言也朗聲笑了起來。然而,笑意漸漸的落下,蕭蘇憶的神情略有幾分落寞。
“你可派人殺了成王?”蕭蘇憶偏了頭問道。
薛流嵐點了點頭,又笑道:“只是,還沒有殺得徹底。”
“聽說前幾日郭尚忠正在暗中聯合朝中大臣,想要將這件事情嫁禍在薛卓然的身上。”
“略有耳聞。”
薛流嵐說得輕鬆,蕭蘇憶心裡也早已經明白。薛流嵐一向都把自己的兄弟看得很重要,怎麼會放任郭尚忠設計了陷阱將薛卓然陷進去?
“現在成王還活着。”蕭蘇憶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幽幽的道。
“那不過是我着人易容的。成王是一定要除的,我卻沒有想好一個理由,所以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了。”薛流嵐無所謂的笑道。
其實,並不是沒有想好對策,只是慕容瑾接下刺殺任務這件事情橫插了進來,頓時打亂了他的部署。交代給夏至的事情本應該是悄無聲息的潛入,但也只不過是用來吸引注意力,真正負責動手刺殺的人是他薛流嵐。
也只有薛流嵐,纔有這樣的身手。
可是,薛流嵐終究沒有辦法旁觀慕容瑾陷入生死境地。所以只能在殺了成王之後找一個人去易容成了他。
“我們殺了郭尚忠精心煉製的藥人,郭尚忠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猜他定然會藉着這個機會,將一個人拉下水。”
蕭蘇憶聽着薛流嵐說話,末了一笑:“看來這個人只能是我了。”
薛流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放眼還在金都的人,你這位號稱王朝劍術第一的公子可是最有可能的。”
蕭蘇憶無可奈何的白了薛流嵐一眼:“你爲了救慕容瑾,到頭來卻將我搭了進去。薛流嵐,今兒我可真算是認識你了。”
薛流嵐攤開手錶示自己也是受了形勢所逼。
“啓奏皇上。”臺階之下跪着的人高聲喊道。
薛流嵐一晃神,從方纔的深思中驚醒過來。目光落在臺階下,正看見五位大臣並排跪在下面。
“諸位愛卿有什麼事情?”薛流嵐動了動身子,讓自己做得端正些,一本正經的看着他們。
“皇上,這是五位大人的奏章。”小丁子連忙一路小跑上來將手中的奏章呈給薛流嵐。
薛流嵐接過奏章,展開來上下掃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這聯名奏章上說的正是成王府刺客一案,矛頭也直直的指向了今日沒有來上朝的蕭蘇憶。
“蕭蘇憶去刺殺成王?”薛流嵐故作糊塗的看着下面的五個人。“諸位愛卿可知道他刺殺的原因?”
“回皇上,臣等不敢妄自揣測,還望皇上宣蕭蘇憶前來大殿覲見,一問便知。”其中一個年長的大臣哆哆嗦嗦的道。
薛流嵐裝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想了想,點頭道:“當庭對質,你說的也有道理。小丁子,去丞相府宣蕭蘇憶前來。”
“皇上,臣有事啓奏。”李彥在小丁子動身之前已經挺身站了出來,躬身道。
“哦?李愛卿有何話說?”
“殷國境內集結軍隊,臣爲防着殷國造反,已經將殷國四公子蕭蘇憶下獄,並且派人去殷國傳訊了。”李彥不緊不慢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