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嵐醒的時候,慕容瑾還睡着。昨夜慕容瑾將他丟在了旁邊的榻上,而她自己一個和衣睡在了原本該是兩個人蓋的鴛鴦被中。她睡得很安靜,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睛上。
似乎察覺到了薛流嵐的癡看,慕容瑾慢慢睜開眼睛,對上薛流嵐的目光時忙翻身起來。
“昨晚睡得好嗎?”薛流嵐也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當然不好。不知道牀上什麼東西咯得慌。”慕容瑾揉了揉自己痠疼的肩膀埋怨了一句。而後一把掀開被子,眼睜睜的看着褥子上花生,桂圓一大堆。
薛流嵐幸災樂禍的站在牀邊:“你昨天躺在這麼一大堆東西上睡的啊?難怪說睡得不好呢。”
“還不都是你,吹熄了蠟燭什麼也看不見。若是看見……”
“若是看見,你就把我扔牀上,你自己睡榻上了對吧?”薛流嵐一副最毒婦人心的表情看着慕容瑾。
“對。”
“這種謀殺親夫的事情你答應的倒是很痛快啊。”薛流嵐無奈的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鋪在紅色牀鋪上的白綢上面,頓了一頓,薛流嵐轉身拿了掛在牀頭的佩劍,放在自己手上。
劍鋒過,血從薛流嵐的手上滴落在白綢上。
慕容瑾看着,也不言語。
“五皇子和五皇子妃起了嗎?”門外,負責侍候的宮女輕聲問。
薛流嵐聞聲忙收了佩劍,順手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丟在牀上,做好了這一切,揚聲道:“進來吧。”
兩個侍女推門進來,正看見慕容瑾手上拿着薛流嵐的外袍,方纔展開要給他穿上。
“皇子妃,還是我們來吧。”一個侍女忙上前道。
慕容瑾淡淡的瞟了她一眼:“侍候自己夫君的事情,假手他人總是不放心的。”
薛流嵐將到了嘴邊的笑忍了下去:“今日要去給皇上皇后奉茶,我在這裡等你打扮停當。”
“嗯。”
皇宮之中,皇上與皇后鄧氏並肩坐在大殿之上。遠遠的,薛流嵐攜着慕容瑾的手緩步走入大殿之中。
“參見父皇。”薛流嵐拱手,慕容瑾手扶在腰間屈膝一禮。
“起來吧。”看着自己的兒子成婚,皇上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流嵐,如今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後可就要收收心,少惹是非了。”
“兒臣知道。”薛流嵐挑起嘴角笑着回答。眼神落在皇上身側的鄧氏身上,凝了一凝,到底還是轉開了眼眸。終究還是無法去面對那個坐在自己母后位置上的女人。便是天下人都說鄧氏與慕容氏兩位皇后並沒有切實的後宮之爭,但在薛流嵐眼中,並不是這樣。
皇上也注意到了薛流嵐眼神的變化,忙轉了頭對慕容瑾道:“朕的五皇子如今可算是交在愛卿手中了。”
“慕容瑾不敢。”慕容瑾聞言連忙回答。
薛流嵐看着垂頭溫順的慕容瑾輕輕笑了笑,伸手將她放在身前的手握在手中,對着皇上道:“父皇放心,兒臣不會負了慕容瑾的。”
“這話你可是該和靖北將軍說啊。”皇上笑着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慕容巖。
慕容巖見話頭指向了自己,忙起身答:“能爲五皇子妃原是小瑾的造化。”
皇上聞言,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看着身側的鄧氏皇后。皇后馬上會意過來,站起身走到慕容瑾的面前,從袖子中拿出一隻鐲子。那鐲子通體都是碧綠的顏色,上面雕刻着祥雲花樣。
“這是本宮送給五皇子妃的見面禮。”鄧氏皇后將鐲子遞在慕容瑾的面前。
慕容瑾怔了一下,下意識的轉頭看向站在身旁的薛流嵐。她看得出薛流嵐對鄧皇后是心存芥蒂的,那麼現在她作爲薛流嵐的妻子,自然是需要先徵求他的意見。
薛流嵐垂了眼眸,對着慕容瑾微微一笑:“既然是皇后賞賜的,小瑾,你還不謝恩?”
“慕容瑾謝過皇后。”慕容瑾斂衽屈膝,雙手恭敬的接過那隻鐲子,放在袖中。
皇上在高位之上看着,與慕容巖對視了一眼,各自懷着心事。
“父皇,既然沒有什麼事情,我想去看看太子。”薛流嵐恭敬的拱手道。
提起太子,皇上的臉上淡淡的露出了一層悲慼的顏色。他的兒子們都很優秀,而作爲太子的薛流雲則是他們中最優秀,也是最有可能成爲一代明君的人。只是可惜了,天妒英才,年紀輕輕就已經一病不起,眼看着一步步的走向鬼門關。
“好,你去吧。”
“兒臣告退。”薛流嵐拱手,慕容瑾跟着見禮告退。
已經是日近正午時分,皇宮的甬道上,只有薛流嵐和慕容瑾在一前一後的走着。
“今日,爲什麼沒有直接接下那鐲子?”薛流嵐猛然站住腳,轉身笑着問慕容瑾。當時她的那一眼,雖然淡淡的,卻彷彿一下子看進了他的心裡一般,讓他牢牢的記住了她眼眸中一片墨色的沉靜。
慕容瑾擡頭看着薛流嵐,想了想,搖頭:“不知道,也許是出於對現在身份的責任吧。”
“哦?”薛流嵐進了一步,與慕容瑾四目相對。“對於身份的責任?”
“是,既然現在的身份已經是你的正妃,那麼凡事當然要徵求你的意見。”慕容瑾跟着後退了一步,離薛流嵐遠了一些。“不是說要去看太子嗎?還不走?”
“怎麼,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去見我最親近的人?”薛流嵐忍着笑意問她。
慕容瑾蹙眉:“不是你說要去的嗎?”
“你可知道我爲什麼偏偏要挑在今天去?”
太子病重,作爲與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薛流嵐去看太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他在這裡賣什麼關子?不過,大婚第二天便去探病,似乎的確有些不合常理。
薛流嵐轉過身負手緩步走着,一面低低的回答:“大哥是我最親近的人,慕容瑾,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嗯。”慕容瑾木然的應了一聲,還是沒有明白薛流嵐究竟想和她說什麼。
“所以,將我最親近的人放在你面前,說明我將會毫無保留的信任你。”薛流嵐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過身來鄭重的看着慕容瑾。“那麼你呢?會不會日後對我也坦誠相見?”
慕容瑾猶豫了一下,也上前一步:“薛流嵐,既然你是我父親爲整個慕容家選擇的主人,作爲慕容家的女兒,我自然會竭盡全力的輔佐你。”
“那麼,我們現在是已經達成了共識,是嗎?”薛流嵐笑着伸出手。逆着光,他的笑意明媚而爽朗,桃花瓣一樣的眼眸彎着一抹慕容瑾看不明白的笑意。
慕容瑾看着眼前薛流嵐的手,略微猶豫了一下,而後也伸出手,按着邊關將帥相互結交的禮節與他的手交握在一起。
此後她便與薛流嵐是並肩戰鬥的夥伴了嗎?慕容瑾在收回自己手的那一刻輕輕的嘆了口氣。這樣的關係其實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都是最好的吧。
太子府迎出來的是太子妃,慕容瑾的表姐慕容瑜。她穿着一身淡綠色的日常服飾,雪白的臉上沒有幾分血色,一雙明眸哭得通紅。
“大嫂。”薛流嵐連忙上前見禮,看着慕容瑜憔悴的臉色嘆了口氣。“大哥的病還是不見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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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瑜點了點頭,轉眼看見站在旁邊的慕容瑾,勉強笑道:“妹妹嫁入皇家,做姐姐的沒有去恭喜你。妹妹不會怪我吧。”
“自然不會。”慕容瑾嘴裡一面說着,一面上前拉住慕容瑜的手。“姐姐,我好想你。”
慕容瑜擡起手將慕容瑾臉側的碎髮挽了挽,還沒開口淚水就沿着臉頰落了下來。
“姐姐。”慕容瑾蹙眉,擡起手將慕容瑜臉上的淚水抹去。“太子的病會沒事的。”
“你不知道,妹妹。他不是病了,是中了毒,中了毒啊。”慕容瑜抽泣着回答。
“什麼?中毒?”慕容瑾吃驚的盯着眼前的慕容瑜,轉過頭看薛流嵐的時候,他也是一片默然。原來,他早就知道太子如今的臥牀不起是因爲中毒。
“嗯。”慕容瑜哭着點頭。她是一個弱女子,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中毒卻半分辦法都沒有,只能陪着他到他生命的終結。
慕容瑾看着薛流嵐:“你早就知道?”
“你爹帶來的人爲大哥診脈,發現是一種非常罕見的毒。”薛流嵐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毒的名字叫相決。”
“相決?”慕容瑾張口結舌。雖然對於用毒她知道的不多,但是慕容瑾聽說過這種叫做相決的毒。據說,曾經王朝的一位皇上就死於這種毒。“這種毒不是已經絕跡了嗎?”
薛流嵐搖了搖頭:“大嫂,我想去看看大哥。”
“這邊請。”慕容瑜收了眼淚,轉身走在前面,身後薛流嵐負手跟在身後,慕容瑾跟在所有人的身後。
她聽說過相決,是因爲那是她慕容家的不傳之秘。當年那位死於相決的皇上臨死將相決之毒託付給了慕容家,並下旨讓慕容家找到解藥。所以,只有得到慕容家家主的同意才能夠從祠堂中拿出那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