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伏在成王府的門外,一雙明眸細細的觀察着其中的情形。腦中不由得顯現出臨走之時夏至那一臉無奈的表情。
“皇后娘娘,您就不能饒了我嗎?”夏至無辜的攔在慕容瑾的面前。
“這話怎麼講?”慕容瑾一面將自己的袖子用黑色的布帶纏上,一面偏了頭問道。
“您覺得這話該怎麼講啊?”夏至對慕容瑾已經是真的無可奈何,只差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去了。“原本主子是說無論出了什麼樣的事情,都不允許我們十五近衛去打擾慕容家的人。可現在我違背了主子的命令將您帶入了金都。若是主子知道了,肯定不會與我善罷甘休的。”
“他不會知道。”慕容瑾轉過頭來繼續細心的纏着手上的黑色布帶。“而且即便是他知道了,也不會將你如何的。夏至,你忘了,薛流嵐已經不再記得我了。”
慕容瑾說得平靜,夏至怔了一怔,旋即回答道:“可是我覺得,只要您出現在主子面前,就算是旦夕讓他忘了您,主子也還是會重新愛上您的。”
手猛然頓住,慕容瑾只是木然的盯着自己的手腕,竟一時不知道自己面上應當是何種表情。該是欣喜的,可是這欣喜中又夾雜着一絲苦澀。
“皇后娘娘。”夏至有些擔心的喚她。
“什麼?”慕容瑾猛然回過神來看向夏至,眼中一片模糊的神色,看不清眼前的人,亦或不想看清現在的事實。
慕容瑾下意識的反問倒是讓夏至也跟着一愣,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擔心的看着慕容瑾。
慕容瑾閉了閉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種種心緒壓制了下去,面上露出一絲笑意道:“罷了,不管怎麼說,既然我慕容瑾當着所有人的面應下了這任務,就定然會完成的。”
“我不能讓你去冒險。”夏至的手緊緊的抓住慕容瑾的手臂。“我對郭尚忠屬下的防禦瞭如指掌,這一趟我爲皇后娘娘走了。”
“夏至。”慕容瑾忽然沉聲喚她。“這是我慕容瑾的事情,與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怎麼能沒關係?皇后娘娘若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我怎麼向皇上交代?而且,一旦郭尚忠知道皇后娘娘還活着,並且已經出了事情,您覺得他會不會拿您的安危去要挾皇上呢?”
“夏至,他已經忘了我。”慕容瑾推開夏至的手。“我要怎麼與你說,你纔會明白,服下旦夕的人永遠不會再想起那個人,也永遠不會再愛上那個人。”
夏至看着眉峰微蹙的慕容瑾,終於低下頭道:“對不起皇后娘娘,我並不是有意要你重複想起這件事情的。”
慕容瑾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繼續將另一隻手的束帶繫好。她此前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若是真的失手被擒住,定然也會如當年的柳一樣,自毀容貌,讓人無法追查到一絲一毫的痕跡。
思緒隨着夜風帶來的寒意回到眼前,慕容瑾連忙收斂了心神,專注盯着對面的成王府。門前的衛兵已經換過一次崗了,慕容瑾擡頭看了一眼漸漸變得漆黑的天色。
今夜是初一,沒有月色,正適合將一身夜行衣的慕容瑾隱藏在黑夜中。但慕容瑾也清楚,對於一個善於防備刺客的人來說,初一也是他們防備的關鍵所在。
縱身掠起,慕容瑾迅速穿過街道直到成王府的牆角處,側了身子將自己貼在牆上。面前有一棵很粗的樹,樹的葉子繁茂,正巧將慕容瑾掩蓋在下面。
齊整的衛兵從慕容瑾的面前經過,沒有人朝着樹的方向看過來。
慕容瑾屏息等着這一波守衛走過去,纔要動腳步,忽然一道靈光閃過自己的腦子。
按理說有樹木的地方應該是最容易藏着刺客的地方,守衛在經過的時候也應該非常注意巡視纔對,可是剛剛過去的那些守衛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棵樹,甚至沒有一個人偏過頭來看一看。這等違背常理的事情只能有兩種解釋。
第一,是這些守衛的巡視太過潦草,應付了事。第二則是這棵樹本身就藏着可以暴露刺客行蹤,或者說可以直接置人於死地的機關。
慕容瑾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個,於是只得保持原樣不動,暗暗等待着時機。
果然,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第二波巡邏的守衛整齊的走過來。一步一步的靠近慕容瑾藏身的地方,而慕容瑾也緊張的盯着那些人。
守衛只是從大樹前路過,也沒有人轉過頭來看這棵樹附近的情況,而且慕容瑾注意到他們巡邏的主要方向似乎只是外圍,那些貼着牆邊的地方都不會去巡視。
那麼只能是第二種可能了。慕容瑾彎了彎嘴角,緩緩的沿着牆面俯下身去,手在自己的腳下輕輕的觸動着,一點一點的擴大搜索的範圍。果然,在距離自己腳踝不過三個手指的距離處,有一根極細的絲線。她不清楚這線上究竟連着什麼,但是慕容瑾很清楚,這些線若是碰上就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凝神想了一想,慕容瑾輕輕的從樹上扯了幾片樹葉下來,隨手往四周一揚,再轉頭時,她敏銳的看見有些樹葉被很齊的割裂成了兩半,落在地上。
好鋒利的絲線。慕容瑾有些後怕,若是剛纔沒有小心,一下子縱身躍起,此時恐怕她的一隻腳已經廢了。
算好了葉子與葉子之間的距離,慕容瑾小心的點着腳尖找準方向,縱身一躍,悄無聲息的落在牆頭,再一翻身,撿了一片空地落下。
四周皆無響動。慕容瑾迅速找了一個角落將自己隱藏起來。
成王府中戒備森嚴,但院中竟然沒有人走動,而在院子的另一邊,隱隱能夠聽見歌舞的聲音。聽說那成王有通宵達旦尋歡作樂的習慣,想必成王此時就應該在院子的另一邊了。
慕容瑾隨手撿起一塊石子丟在院中。石子與石板地面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來。只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冒出八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來。每一個人都如同一座小山一樣,足足高了慕容瑾兩個頭,能夠裝下兩個慕容瑾。
能夠長成這樣的人雖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想要一下子找出八個來恐怕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郭尚忠還真是有本事啊。慕容瑾撇了撇嘴輕笑了一聲。
不料笑意還沒落下,那八個人徑自衝着自己而來。慕容瑾吃了一驚,幾乎沒有停頓,縱身從原本的藏身之處就地一滾,躲開了其中一個壯漢的拳頭。回過頭再去看時,原本的地方在那壯漢的拳頭之下,石板已經裂開成了幾塊。
好險!慕容瑾只覺得後背之上冷汗涔涔,卻也來不及多想其他,緊接着第二步已經躍起跳在一邊。轉過身時,她已經被八個大漢圍在了當中。
藉着微弱的光,慕容瑾的目光在那些壯漢的臉上一一掃過,臉上漸漸的露出詫異的神色來。這些壯漢的眼睛都不似尋常人,他們眼睛似乎只有瞳孔,黑漆漆的,幾乎看不見眼白。乍一看如同眉毛之下只有兩個黑洞一般,有幾分瘮人。慕容瑾的心裡不由得寒了一寒。
難怪在這麼黑的天裡面他們還能夠如此清楚的看見藏身在陰影裡的慕容瑾。若是換做正常人,大概也就是勉強看得見輪廓,而他們也許是常年不見光的,所以只需要一點點光就能夠讓他們清楚的看見慕容瑾。
側身躲開攻擊,慕容瑾幾步換到了那個壯漢的背面,回手躍起,用肘狠狠的擊在他的頭上。
那壯漢只是晃了一晃,而後一把扯住慕容瑾的腳踝,手臂一用力將她丟了出去。就如丟一件衣服一樣輕鬆,絲毫不費任何的力氣。
慕容瑾人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身,抽出腰間軟劍,落地之時正好刺入另外一個壯漢的胸口。
一直到整個劍刃都沒入了那個人的身體,慕容瑾仍舊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痛苦的表情。
居然是用突厥特殊方法煉製的藥人!郭尚忠你此舉未免太過殘忍了。
用力將劍抽出來,閃身躲開那人胸口竄出的血注,慕容瑾的身形還沒有站穩,就覺得被人攔腰拉住,猛然舉到了高出。
一個壯漢抓着慕容瑾的腰將她舉到了頭頂上,眼看着就要鬆手狠狠的摔向地面。
慕容瑾心裡一驚,揮手就要用劍去刺那個大漢的頭頂。然而已經遲了,那大漢猛然鬆手將慕容瑾狠狠的拋了起來,一面伸出拳頭等着垂直落下的慕容瑾。
若是這一拳打上,慕容瑾定然會腰椎寸斷,即便是不死,有生之年也再別想能夠坐起身來。
一隻手落在慕容瑾的腰上,並不是生硬的拳頭,那隻手將慕容瑾緊緊的攬在懷中,熟悉的味道涌入她的鼻子裡。
“薛流嵐?”慕容瑾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薛流嵐並沒有回答,足尖已經點在了那壯漢的拳頭之上,藉着力道將身子一旋,帶着慕容瑾穩穩的落在了地上。同時,另一隻手上的劍側在身旁,已經做好了攻擊抵擋的準備。
“你怎麼在這裡?”慕容瑾的手抵在薛流嵐的胸口,鼻子一酸幾乎落下眼淚來。
他亦是一身墨色衣衫,襯了一張如同冠玉的面孔,棱角分明的面上帶着淺淡的笑意。
“待解決了這些人再與你細說,可好?”薛流嵐微微側了一下頭,揚起嘴角笑道。
說着,他的手已經輕輕放開,讓慕容瑾與他並肩而立。
若此時只不過是臨死之前的一次幻夢,慕容瑾也甘之如飴。轉手揮劍,慕容瑾腳下側弓步,劍抵在身前。
“他們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排列的,現在被你殺了一個,想必陣法已亂。但是剩下七個人的威力也不可小看。”薛流嵐目視着前方,口中從容的說道。
雖說是面對強敵,但此時慕容瑾的面上竟然帶着欣喜的笑意,溫和如水的目光偏向薛流嵐,又淡淡的轉了回去。
“你可有良策破敵?”
薛流嵐搖了搖頭,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我纏住剩下的,你先將那一個解決了。”
“你自己?”慕容瑾有些不放心的反問。
“足矣。”薛流嵐挑眉一笑,已經縱身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