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儼狁的突然偷襲,王朝軍中損失慘重,原本做下的作戰計劃也不得不推遲月餘,留出足夠的時間讓這些軍士們休養生息。
慕容瑾的傷口已然癒合,前軍隨着大軍後退三十里並重新制定了防禦的計劃。左尋蕭每日只是處理軍務,負責全軍上下的大小事宜。而慕容瑾自負責所帶部的訓練,兩人雖同在一個軍隊,倒是半月有餘不曾見面。
離前軍大帳不遠的地方,夜色籠罩中,樹枝上隱約可以看見一個人影。爲了便於隱藏,着了一色墨染一般的裝束,手中拿着劍仔細的看着前軍大帳處映在帳幕之上的人影。
他懶懶的坐在樹杈之上,手上還拿着方纔順手摘的果子。
驀然,風聲微動,轉過頭的時候,樹杈邊沿已經多了一個人。同樣的黑色衣着,手中是一把短小精悍的刀。月色初升,打在刀身之上,反映出薛流嵐微彎脣角的面龐。
“到底還是現身了。”薛流嵐掂了掂手上的果子,緩緩站起身來。“能請得動你出手,看來這背後的人也不簡單啊。”
“薛流嵐?”殺手轉過頭來正巧看得見對面薛流嵐的形容,震驚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過,轉而變成了恍然笑意。“呵,竟是普天之下的人都被你騙了。”
薛流嵐咬了一口手上的野果,漫不經心的問:“聽說三尺血殺人要價極高,不知道我這位皇子妃的項上人頭,值多少錢?”
三尺血聞言輕笑一聲:“怎麼,若是值得多,你會花了銀子買不成?”
“說說看。”薛流嵐擡眼看着三尺血。“殺手殺人無非爲了錢,在你之前的那三個殺手可都是貨易別家了。”
“我也知道他們在將慕容瑾的頭賣給你之後都活不過兩天。”三尺血看了看手中的鋼刀。“薛流嵐,你會武功的事情瞞着天下所有的人,又怎麼會容了他們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這樣說,這買賣可就沒得做了。”薛流嵐將果核隨手丟在腳下。“江湖上都說三尺血是數一數二的快刀手,看來今日少不得要領教了。”
說着,薛流嵐的手搭在劍柄之上:“你我若是在此處打起來,定然會驚動營中的守衛,不若換個地方?”
三尺血聞言,略微沉思了一下,冷笑道:“只怕是你不願意讓人知道王朝最不成氣候的五皇子是一個劍術高手吧?”
“隨你怎麼想。”薛流嵐的手垂在身側,彷彿是放棄了防禦攻擊的姿態。然而全身的肌肉仍舊是緊繃着,不敢放鬆半分。
薛流嵐心裡非常的清楚自己此時面對的敵人是誰。在他還未出師之時,就已經聽說過三尺血的名頭。殺人之時不管對方多麼厲害,從來只是一刀斃命,血必然會濺出三尺以顯示他刀法的狠辣,故而在江湖上得名三尺血。
三尺血冷冷的看着薛流嵐,橫了手臂放在當前,貼着他小臂之上的正是那把染了無數英雄豪傑的血的短刀,名曰空絕。
“擋我者死。”三尺血冷聲道了一句之後,足尖點在樹枝上,縱身直衝着薛流嵐而來。
薛流嵐幾乎沒有停頓,側身躲開之後手中劍已經出鞘,不待對方招式變換,已經轉了身,劍尖直指三尺血的後心。
然而三尺血豈是等閒之輩?見一招不成,立刻變了招式,翻身躲開薛流嵐的劍,一掌拍在樹枝之上,借力躍起,穩穩的落在樹枝末端。
風住,薛流嵐堪堪站定,身側一片落葉已經被劍氣削成兩半,飄飄然自身側落下。
餘光掃了一眼落葉,薛流嵐輕笑:“不愧是有名的快刀手。”
“你師出承巖谷?”顯然,交手之前三尺血並沒有想到,對面這個滿天下都說是草包的五皇子竟然會是被譽爲“劍仙之源”的承巖谷門下。
“眼力不錯。的確是承巖谷的招數。”薛流嵐的目光落在三尺血的肩頭,藉着月光可以看見微微見血。那是方纔翻身之時用劍尖挑的,他用了八分力道,三尺血卻只是受了皮肉傷,可見當年四佑對這個人的讚美不是空談。
三尺血想了想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出高價想要去了慕容瑾的性命?”
“不想。”薛流嵐微微笑着回答。“我只需要知道她安好便好。”
三尺血臉色驟變,而薛流嵐劍已出手。筆直的劍身毫無顫抖的衝着三尺血的眉心而去。三尺血忙擡手格擋住,兵刃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同時巨大的劍氣也使得他們腳下的樹枝分崩離析開。
兩人各自縱身躍起,薛流嵐落在更上一層的樹枝上,定睛看時三尺血已經接着方纔的力道向後退去,幾乎隱在夜色之中。
夜襲和逃遁本就是殺手必學的兩種基本功。
而樹枝斷裂發出的響聲也早已經驚動了營中的守衛,頓時鳴起鼓來,所有帳中的士兵都衝了出來。
慕容瑾一把抓起桌上的劍跑到鳴鼓士兵的身邊,問明情況之後,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好一會兒,作爲主將的慕容瑾才道:“先回去休息,加強夜間的巡邏警戒。”
“是否報告給左將軍?”
“不必了,既然來人並沒有偷襲軍營,想必是斥候一類的人。傳令下去,若是發現可疑人等即刻來報,不得有誤。”
“是。”傳令兵迅速分開傳訊去了,只留下慕容瑾一個人默默的站在樹前,出神的看着斷裂的樹枝。
月色之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掠過層層樹葉,影子在斑駁的樹葉中時隱時現。
三尺血向後看了一眼,不由得更加驚恐。他作爲殺手這麼多年都沒有被人抓住或者殺死,除了自身的武功修爲很好之外,更重要的是三尺血的輕功很好,即便在江湖上算不上是第一的,但能追的上他的人也不超過十個。
很不幸,薛流嵐就是那十個中的一個。
東方漸漸露出白色,薛流嵐擡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圍蔥蔥樹林,微微一笑之後,足下猛然發力點在樹幹之上,憑着力道躍起,竟穩穩的落在了三尺血的面前。
三尺血頓住腳步,第一反應做出了防禦的姿態。此時已經氣息有些混亂,汗順着臉頰流了下去。
“你,你追了我一晚上,到底想如何?”
“不想如何。”薛流嵐手裡握着劍,雙手環在手臂上。“你剛纔不是也說了,我不想讓你們壞了我草包的名聲,那麼自然死人的嘴纔是最嚴的。”
“你一定要趕盡殺絕?”三尺血的眼眸凝了一下,眼中神色已經泄漏出心裡的恐慌。
“趕盡殺絕?”薛流嵐朗聲笑了一句。“這個方法好像是你提醒我的吧?”
“既然如此,今日便是你死我活了?”三尺血的語氣惡狠狠的道。一面緩緩的變換了姿勢,吐了個門戶原地不動。
薛流嵐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三尺血,並沒有動。
“殺了你,似乎有些可惜。”
“哼,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吧?”
薛流嵐緩緩的搖了搖頭:“從你遇上我開始,就已經是定局了。”
三尺血倒吸一口冷氣。這樣從容的表情,這樣淡然的笑意,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在面對空絕之刀時可以露出如此平靜的神色。掌心漸漸滲出冷汗,三尺血原本的堅信也不由得有些動搖。
彷彿是很滿意三尺血現在的表情,薛流嵐的笑意更加的深了,放下手臂,手搭在劍柄之上,慢慢的將手裡的劍抽出劍鞘。朝陽透過層層的樹葉照射在薛流嵐的劍上。
“且不說留着你的世上遲早是個威脅,單單隻你接了去殺慕容瑾的單子,已經足夠成爲我殺你的理由了。”
“我可以效忠與你。畢竟我沒有殺了你的皇子妃。”三尺血眼睛瞬也不瞬的凝視着薛流嵐,生怕他驟然之間出手而自己連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薛流嵐將劍平平的舉在自己的眼前,目光從頭移到尾,最後一笑:“但是你起了殺她的心,已經難以饒恕了。”
話音才落,薛流嵐已經出手。手上的劍頓時化成了一道銀蛇,不見如何行動,只覺得眨眼就到了面前。絲毫沒有給三尺血任何喘息的機會,薛流嵐一路猛烈的強攻如排山倒海的狂潮一瀉千里。
三尺血最初還勉強能夠支持,到了十幾招之後便漸漸的落了下風,被薛流嵐一劍挑在右肩之上,刀也跟着脫手飛了出去,釘在薛流嵐身後的樹幹之上。
轉身揮手,薛流嵐的劍停在三尺血脖頸前半寸的地方。
“兵法有云,攻城爲下,攻心爲上。三尺血,其實以你的武功未必就不如我,只不過之前亂了心智。”
“你……”
三尺血話還未出口,薛流嵐劍尖向前一送,回手挑起,一代殺手之王便就此葬身在叢林之中,不復當年英氣。
知道三尺血斷了氣,薛流嵐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捂住胸口向後連退了兩步。將手從胸口拿下來時,掌心已經滿是鮮血。到底方纔被空絕的兵刃之氣掃了個正着。
薛流嵐苦笑了一聲,所幸她無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