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回去吧。”慕容瑾咬了咬牙轉過身扶住門框。
“怎麼,你夫君都傷成了這副樣子,還不讓進去歇一歇嗎?”薛流嵐捂着胸口揚起一抹笑意來看着慕容瑾。
慕容瑾的脊背僵了一僵,慢慢的轉過身來,她的目光從薛流嵐的傷口一直移上薛流嵐的面龐。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笑得仍舊懶散,然而卻是一種無力的慵懶。
“你進來吧。”慕容瑾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放下心來讓渾身是血的他離開。
薛流嵐微微垂下頭一笑,順便將手從傷口上拿開一些看看胸口的傷。慕容瑾下手的力道還是很有準頭的,發覺劍前面的人不對勁,就即刻收了力道。所以傷口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所以明明已經有些結痂的傷口,被薛流嵐方纔用力按着的時候又裂開了。
慕容瑾走路仍舊有些緩慢,走一步就需要停下來稍微休息一下。薛流嵐默默的跟在慕容瑾的身後,幾度伸手想要過去扶慕容瑾,然而還是生生的頓住了手。
終於,在慕容瑾幾度差一點跌倒之後,薛流嵐終於上前一步將慕容瑾扣在懷中,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幾步走到慕容瑾的臥房中,一腳將門踢開,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喂,你的傷口。”慕容瑾的手剛觸碰到薛流嵐的胸口,忽然又彷彿被灼燒了一般迅速拿開。
“死不了人。”薛流嵐隨意應了一句,將慕容瑾放在榻上,轉身將房門關上。
最後的一絲喧囂隨着兩扇門的關閉消失在慕容瑾的視線中。薛流嵐僵硬着身子站在門口,目光直直的盯着榻上坐着的慕容瑾。
慕容瑾被他看不過,轉了頭直直的盯着桌子腳,屋中安靜得讓人覺得壓抑,一陣一陣的窒息。
“慕容瑾,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薛流嵐嘆了一口氣,走到慕容瑾的面前。對於倔強,他從來都不是這個女人的對手,吃定了他無法承受她的冷漠嗎?
“沒有。”慕容瑾語調僵硬的回答。“若是沒有事,就請皇上出去吧。我要安寢了。”
聞言,薛流嵐挑起眉頭一笑,站起身來大模大樣的坐在慕容瑾的身邊,身子一歪倒在枕頭上,優哉遊哉的將眼睛閉上。
慕容瑾瞪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就要起身離開。無奈今日腿上已經用了太多的氣力,以至於現在幾乎無法憑藉自身的力量站起來。
“小心。”薛流嵐在慕容瑾跌下牀邊的前一刻伸手一把將她撈回了自己的懷中。
“放開我。”慕容瑾忽然失控了一般用力的掙扎着,全然不管不顧的失態讓薛流嵐吃了一驚。
“好了,好了,慕容瑾,好了,沒事了,沒事了。”薛流嵐手忙腳亂的安慰着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逃離的女子。“再這樣掙扎,我的傷口可就越來越大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原本不管一切掙脫的慕容瑾忽然將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任由薛流嵐的手環着自己,呼吸着他身上和着血腥味的氣息。
“這纔對。”薛流嵐鬆了口氣,總算自己這條命在慕容瑾的心裡還是值那麼一點分量的。
“我去給你拿金瘡藥。”慕容瑾悶聲道。
“不忙。”薛流嵐微微揚起嘴角。“一走這許久,不曾想我嗎?”
“堂堂的君王若是死在了我屋子裡,會帶來很多麻煩。”慕容瑾低着頭,語氣仍舊不善。
薛流嵐忍了忍笑意,問道:“爲什麼生氣呢?因爲騏兒,還是因爲我?”
“都沒有。”
“慕容瑾,這就沒意思了啊。”薛流嵐索性直起身子來,讓慕容瑾坐在牀邊,自己翻身下地站在她面前。“既然露了小女子的性子,爲什麼不告訴我原因呢?”
“我沒有。”慕容瑾也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薛流嵐,你以爲你是誰?哼,堂堂皇上,後宮佳麗三千,色衰而愛弛,你以爲我慕容瑾會爲了你在乎這些嗎?”
“那你會爲了誰在乎?”薛流嵐眸色沉了一沉,低聲問道。
“我……”慕容瑾啞口無言。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此生會爲了任何人在乎這些事情,可是現在,她明明就是已經在乎了。而且,獨獨只爲這一個人在乎。
薛流嵐輕輕拿起慕容瑾交疊在腿上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柔聲道:“不管有多少氣,這一劍下去是不是也該消了?”
只提起這一個話頭,慕容瑾勃然變了臉色,用力甩開薛流嵐的手,別開頭冷聲道:“若是皇上無事了,就請回吧。我慕容瑾的醫術比不上大內的御醫,我看皇上還是傳了御醫來診治傷口吧。”
“那你今日意圖殺了朕的事情就這麼完了?”薛流嵐負了手看着慕容瑾。他原本以爲慕容瑾是爲了今日騏兒在郭聆雨殿中的事情生氣,現在看,好像不只是這麼簡單吧?
慕容瑾垂在身側的手一緊,淡聲問道:“皇上想怎麼樣?”
“我想如何都可以?”薛流嵐眼眸中露出幾分狡黠神色來。
“既然是我慕容瑾錯在前面,自然聽憑皇上處置。”慕容瑾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話音落,兩個人都愣在原處。時間在此時忽然重疊在一起,記憶與現實,原來兜兜轉轉之後,兩個人又回到了曾經。
“記得成婚不久之時,你也曾說過這句話。”薛流嵐彎了嘴角笑道。“你可還記得我那時的答案?”
慕容瑾抿了脣不回答。
那時,薛流嵐雲淡風輕的回答,他要她,此時,此地。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她徹底的將自己交在了這個男人的手上,沒有過多的瞭解,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他。就如同一個賭徒一樣,甚至到了如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贏了還是輸得一無所有。
“如今,我還是那個答案。”薛流嵐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聲音變得如水一樣柔和沉靜。“慕容瑾,從來我都只是想要你。一個真實,帶着你內心的你。”
慕容瑾轉過頭來看着薛流嵐,半晌躲開了目光:“不可能。”
“因爲我將騏兒帶去了郭聆雨的寢宮?”薛流嵐近前一步問道。
“我與四哥都不在金都,騏兒現在還沒有自保的能力,你所能做的,也是保護他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他帶在身邊。”慕容瑾冷靜的回答道。
薛流嵐點了點頭,看來這件事情已經解決了。
“那是因爲我沒有去接你,而是去了郭聆雨的寢宮?”
問話一出,薛流嵐眼見着慕容瑾眉峰一動,那眉頭仿若牽着他的心頭,只要一動,他就會覺得跟着心痛。
“我此前曾經與郭尚忠做過一個交易。”薛流嵐揉了揉自己內傷加外傷的胸口。“我會獨寵郭聆雨,他則會幫我擋住來自各個方面對於騏兒的不利因素。”
慕容瑾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許久之後才輕聲道:“對不起,騏兒成了你的負擔。我會好好照顧他,以後不勞煩你如此委屈自己了。”
一字一句聽得薛流嵐心驚膽戰。這全然不是平時那個慕容瑾。若不是因爲是四哥帶回來的人,薛流嵐幾乎要以爲眼前這個女人是不是別人易容成的慕容瑾。
“慕容瑾,你這話什麼意思?想要與我撇清關係嗎?”薛流嵐一把拉住慕容瑾的手臂,不由得指間用了極大的力道。
只是皺了皺眉,慕容瑾極力讓自己忽略手臂上巨大的痛楚,仍舊平靜而坦然的直視着薛流嵐的目光。
“這樣不是很好嗎?”慕容瑾涼涼的笑了一句。“只不過這院子還是要暫住的。畢竟騏兒是皇子,搬出去不太好。雖然,有人很希望住進這昭陽宮。”
薛流嵐咬了咬牙,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這樣冷漠的慕容瑾,即便是他們相識之初也不曾有過的漠視,此時她完全是拿了薛流嵐對她全部的愛狠狠的刺進他的胸口。
疼,但逐漸就麻木了。他等着盼着的人,回來竟然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既然是在生氣,爲什麼不能對我說清楚?”薛流嵐頹然的放下手,輕聲問道。
慕容瑾輕笑:“說清楚?薛流嵐,從你選擇擋在郭聆雨面前的那一刻,你和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你一直都在爲了這個發脾氣?”薛流嵐如同一個溺水者抓到了稻草一樣,終於鬆了口氣。他清楚,慕容瑾是個講道理的人,只要能同她講明白這期間的種種,她就不會再任性的肆意而爲。
“我沒有在發脾氣。薛流嵐,你不值得我這樣做。”慕容瑾勉強向後退了一步,目光落在薛流嵐的傷口上。“我還是快點給皇上找太醫吧。我還不想我的騏兒這麼早就落入這等可悲的境地。”
“不打算聽我解釋?”薛流嵐跟着上前一步,緊緊的盯着慕容瑾。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不是嗎?薛流嵐,從你我相識起,你就在不停的爲我解釋各種各樣的東西,我甚至會不辨真假的選擇相信你。但是,抱歉,我現在想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即便那是錯的。”
“後果無論是什麼我都可以承擔。”慕容瑾回答得很迅速,在她心裡一直都很清楚薛流嵐的所指。
薛流嵐咬牙切齒的看着眼前的慕容瑾,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掐死眼前這個倔強的女人。
慕容瑾就是這樣一個人,有時候理智起來讓你覺得害怕,可有時候任性倔強起來又讓你萬分的無可奈何。
想了想,薛流嵐決定避開慕容瑾現在的氣頭。
“我們先不談這件事情,現在你和我都受了傷,我宣太醫來看一看。”
慕容瑾點頭,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口,開門對外面吩咐:“告訴小丁子來昭陽宮將皇上接回去,順便請宣御醫去皇上的寢宮候着。對了,告訴四王爺,請他將小皇子送到昭陽宮裡來。”
她的吩咐,半點不落的進了薛流嵐的耳朵。
“你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看見我,是不是?”
“此後也不想。”慕容瑾淡淡的接了一句。
“慕容瑾!”薛流嵐真是氣得無可奈何。從前解釋上一兩句她總會聽,她總是很聰明的能夠看出他所作所爲之後的無奈。可是,爲什麼偏偏這一次她拒絕聽任何的事情?
慕容瑾不去看薛流嵐,以背影來掩飾自己眼中的淚水。
“你腿上不方便,這清音哨是我做的,我給你放在這裡。若是你想看見我了,只要吹響這哨子,我就聽得見。”薛流嵐將腰間的一個只有手指長短的竹棍放在慕容瑾的榻上。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昭陽宮。
他的背後,慕容瑾死死的握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薛流嵐,只有這樣,你才能在獨寵郭聆雨時少一點牽掛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