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後,就是吳老師得到宴晝稱號,然後拒絕進入岷城大學。
吳老師未將內情與任何人細說,但他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未曾忘記。因爲檸高有他的老友,還有一隻與他老友相伴半輩子的巨犬。
最重要的,吳老師的心底還有爲大個子平反,改變人類世界和動物世界觀點的宏圖大志。
他要找到當年那個用計陷害大個子的宴晝高手,找他說清道理。
他要讓人類承認動物、野獸即便進入宴晝境界,和平常也沒有區別,更不會變成子虛烏的“威脅”。
這世界,善的自然善,惡的自然惡。
而大個子這種善良的動物,不應該因爲人心中的成見而被關起來。
它應該出來看更大的世界。
吳老師和莫楷校長也曾有過一次深度談話,校長對吳老師的觀念非常贊同,並提供了許多支持。莫楷校長還將寵物市場的管理完全交由吳老師,吳老師便設置了寵物草原。
所以莫楷校長和邋遢老人、和大個子都有過一面之緣。
邋遢老人對莫楷校長的觀感不錯,此刻檸高有難,他覺得應該幫助那個山羊鬍子的老頭一把。
但同樣的他不可能走出這片草原,因爲當年那個宴晝修行者還沒下臺,被他發現了檸高和他邋遢老人有關係,這人一定會追查到底,到時候反而會害了檸高。他雖未出門,消息卻不滯後。
吳老師管理寵物草原的這麼多年來,在草原上設置了生態循環,並開拓出了一條可供越野車通行的羊腸小道,通往密林深處,與這個洞穴連接,只要有時間,吳老師便會進山,和邋遢老人聊天,和他聊如今事情的進展,聊世界的改變。
所以邋遢老人知道很多事。
當然每次他們閒聊時,在山洞中的大個子便如沉默的小山一般蹲在一旁,墨綠色的眼神中滿是懷念與嚮往。
幼時踏遍千山萬水,此刻只能困於一隅,每日與朝霞飛鳥作伴。便是人類都受不了,作爲天性活潑好動的野獸,它又怎麼受得了呢?
它很想出去看看,看看這麼多年來,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
邋遢老人也知道,即便自己陪伴在它身邊,大個子依然會有缺憾。
在這時,吳老師卻找來了能容納意識的麒麟犬。
這怎麼能讓老人不激動?
大個子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即使只是暫時寄居於麒麟犬的身體之中,但它終於能踏上洞穴外的土地了。
邋遢老人也因爲激動,纔會對晨左二使用了這個控制精神能力的技能。此刻看到晨左二反而警惕加深,對這小子感到欣賞的同時,決定將所有事情如實相告。
隨着老人將技能一撤,晨左二隻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消失了。
站在他身前的人,沒了那種親近感,多了一份真實。
“這個技能叫‘增強好感’,屬於非常偏門的技能,現在估計早已失傳了,”邋遢老人撤去技能後直言不諱,“這個技能能讓人或動物對你的好感提升。使用這個技能,厭惡你的人對你的感覺會變得淡然,關係一般的人會變得對你有好感,本來對你觀感不錯的人會對你變得喜歡。”
“我之前對你使用了這個技能,小朋友,請原諒我的冒失,我是希望我們能更快一些完成接下來的儀式,因爲解釋起來很費時間。”邋遢老人對晨左二說清了自己的想法。
“什麼儀式?什麼事情?”晨左二警戒心起後,可是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不行的了。他心裡悚然一驚,竟然真的有這種控制別人精神的技能?
金毛可是他的夥伴。他要更謹慎些才行。
接着,邋遢老人嘆了一口氣,將他和吳老師的往事娓娓道來,還拿出了與吳老師來往的書信作爲佐證。
一旁的杜越仔細看過書信,確認是吳老師的字跡之後,才放下心來。
晨左二看着老人真誠的眼神,心裡已然相信,但表情仍然猶豫。
邋遢老人無奈道:“你這小孩,做事也太謹慎了些。事情真的如我所說的那般,這樣吧,你讓我家的大個子暫時將意識投入你的麒麟犬之中,我便教你這個增強好感的技能,如何?”
“技能經過我一段時間的完善,已經相當於一門四級輔助技,且因爲偏門實用的原因,將它歸爲五級技能也無不可,”邋遢老人從懷裡掏出一本技能書道,“這本技能書伴着我走過這麼多年頭,沒想到今天竟然要作爲一件信物送出去……”
“我可沒答應你啊老人家,”晨左二挺心動的,但沒好意思收,他看向金毛。
金毛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安安靜靜蹲坐着。
隱藏在黑暗中的巨型犬也這麼安安靜靜地看着它,好像看着許多年前的自己。
金毛突然朝着晨左二汪汪了兩聲。
晨左二對着金毛點點頭,他知道這兩聲的意義,金毛同意了。
將邋遢老人手中的技能書順手接過,晨左二坦言道:“老人家,我們家金毛同意了。我再確認一次,你說的那什麼儀式真的不會讓它受到傷害吧?如果你撒謊騙我,我就讓我的朋友們放火燒了這片森林。”
邋遢老人額頭冒汗,心想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個德行?一言不合就要毀了自己老巢,沒一點楊柳依依草長鶯飛的少年氣啊。
不過老人也不至於心生芥蒂就是了,畢竟是自己行爲有過在先,少年謹慎至此是應該的。
邋遢老人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麒麟犬想必也是修煉了老吳的《通靈野獸練氣口訣》,與我家的大個子一脈相承,再加上大個子本就是以精神力見長,這次儀式不會很難。”邋遢老人跑回洞穴內前,和晨左二說了這麼一段話,然後不過一小會兒,將裝載着五種不同顏色土壤的小瓶子拿了出來。
“這是五色土,屬性分別是金木水火土,對應動物五行五臟,稀缺資源,也是儀式必備的祭品。”邋遢老人將五種顏色的土壤擺放到金毛的周圍一圈,然後氣勢陡然一變,一股和方纔吳老師戰鬥時相同的壓迫感從他身體中迸發而出。
此刻,老人調動了自己宴晝級別的修爲,全力催化五色土。
只見五色土壤從地上盤旋升起,繞着金毛螺旋上升,不一會兒,相互之間便糾纏成了一道五彩光柱,直衝雲霄而上。
藏在山洞中的大個子難掩眼中激動神色,墨綠色的雙眸閃爍,將精神集中在那股匯聚如龍捲的五色光柱中。
它的宴晝生命技,元神出竅,發動!
晨左二隻覺眼前一花,似是有什麼東西穿透了禁制這面無形的牆壁,匯入了那股龍捲之中。
隨後,龍捲從天空頂端緩緩消散,向外衝刷的風也漸漸變弱。五色土壤重新落回大地,撒在金毛四周,猶如一場花雨。
站在花雨之中的金閉着的雙眼微微張開。
漆黑的瞳孔變成了墨綠。
“成功了!”邋遢老人光着腳丫子跑到金毛身邊,呆呆地望着它道:“大個子,你出來了!”
金毛恍惚了一瞬,伸出舌頭舔了舔邋遢老人的臉頰。
老人笑着站起身來,轉頭對晨左二說道:“小朋友,其實你應該更謹慎些的。”
晨左二突然有股不妙的預感,皺着眉頭道:“老人家,你這是什麼意思?”
邋遢老人看着晨左二稚嫩的臉頰,由微笑轉成了哈哈大笑。
“你的這隻狗確實是麒麟犬,我也沒騙你我和老吳的關係,但有件事我對你撒了個小謊。”邋遢老人向金毛招手,金毛墨綠色的眼眸微動,還不太適應這幅身軀,走起路來有些忸怩。
“被大個子生命技佔領意識的動物,是不存在‘共享意識’一說的,你的麒麟犬在五色土升向天空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副身軀,而我的大個子趁勢佔領了麒麟犬的身體,在一瞬間將它的意識從禁制中帶到了麒麟犬的身體之中,”邋遢老人很開心這件事能成功,不在乎和晨左二多說一些,“也就是說,從現在起,你的麒麟犬就是我的了。”
行走千山萬水,見過太過人和物,即便老人的內心本是善良,但這麼多年月而來,他早已對這些手段耳濡目染,心也早已從善良變成了麻木。
爲了能讓大個子出去,有生之年能再回到人世間,即便拉下臉面,對一個小孩子出手又如何?
更何況,這次的精神容器是絕佳的麒麟犬!
邋遢老人眼神晦暗,就是舍了那本增強好感的技能書有點可惜。
不過沒關係,等下就將這個小孩殺死就好了,丟入山洞中,和這條黃土路一起埋葬在這裡,技能書也就重新拿回來了。
他和他的大個子回到新世界,開始新的人生。
想到此處,邋遢老人忍不住仰天長嘯。
他雖和吳老師一直保持着書信往來,也誠然如他所說,陪着大個子封閉於此十數年,但這麼多年來,每次和吳老師交流時都沒有好消息傳來,他已經等了接近十五年,等得他發狂了!
他不知道還會不會再等十五年,到那時,自己即便陪着大個子出去了,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老人老狗,尋一處海灘安享晚年嗎?死後被埋在泥沙裡,給魚蝦當餌料?
爲什麼我們什麼都沒做錯,卻要在這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在這人跡罕至的密林中思過十五年?
會不會其實老吳也早已經變成了一個追名逐利的小人,只顧自己有顏面的生活,早已忘記了當年的情誼?他會不會只是假意迎合自己,讓自己覺得有希望存在,但其實根本沒做任何事,甚至說,老吳也已經被當時那個位高權重的宴晝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