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這夜,天色暗,冬雨不止。
鄧折風既然專門設了這麼個局來等晨左二,那麼那些消失的廚師——鄧折風監獄裡的同伴應該不會再露面。
盡職盡責的毛組長從門外回來時,也告訴幾人,外面的焰火都是貴賓拜託了餐廳員工在燃放,經理也沒看到那些陌生廚子們再出現,間接證實了晨左二的猜想。
讓經理嘖嘖稱奇的是,那位包場的貴賓,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過面,所有命令都只通過電話下達。
躲在火光堆中的晨左二和樑鳳棲二人早已整裝完畢,雖然此刻已是午夜,暖爐的炭火溫暖且充足,但畢竟鐘塔餐廳不能過夜,他們需要乘坐毛組長的車回家。
動作最慢的張智是因爲熟睡了過去,瘦弱的身子緊緊裹着毯子,輕聲打鼾。今天他可是被嚇得夠嗆。要不是樑鳳棲叫醒了他,估計他能直接睡到天明。
四人離開之前,毛組長和餐廳經理又是一通愉快地交流。
毛組長拍着胸脯感謝餐廳經理的仗義幫助,又送餐品又給暖爐,不斷感謝他爲檸山市做的貢獻,說如果檸山沒有經理這樣的好市民,警察的工作會艱難得多。
但最後就是沒給這餐廳經理承諾,今後有困難,來警局,他會幫忙。
這大概就是毛組長爲什麼四十多歲卻仍然只是一個組長的原因了吧。
但這也是樑鳳棲會默默待在他身邊的原因。
做事不夠圓滑,底線太過明確。
這是毛組長從少年便一直堅持到如今的正義感。
臨行前,毛組長將訂座貴賓的訂座短信拿到了手,給樑鳳棲和晨左二二人觀看。短信上顯示出貴賓的名稱:“繼往開來”四個字。
短信上明顯是個化名,也許沒什麼參考價值,但調查一下未必不可。
晨左二默默記下了這個化名,嘟囔着鑽進車廂後座。
今天可真夠累的。
吉普車緩慢地行走在盤山公路上,車裡車外溫差極大,玻璃上霧氣瀰漫。毛組長駕車,前擋風玻璃不停地被雨刷剮蹭着,四人無言。
毛組長咳嗽一聲,看來又要自己這個最老的開口了。
“晨小子,你今天除了在樹林裡打生打死,對那些逃犯有什麼發現嗎?”毛組長也是個心大的人,面對“特種兵之子”晨左二依然沒有半點打着商量口吻的意思,照平常說道,“鐘塔上的煙花放了,這個主事人卻跑了,我真搞不明白,這幫傢伙在想什麼,你小子給說說。”
晨左二反而喜歡毛組長這樣的態度,笑笑道:“可能他們已經達到目的了呢,或者說,這一切只是個幌子?他們隱藏了真實的目的?”
毛組長搖搖頭:“那他們真實的目的又是什麼?”
“不知道,但我想,一定不會小。幫助監獄犯人越獄,能請來二十多個悍不畏死的修行者,光是這兩點,就令人不寒而慄,”晨左二望着後座右窗瀰漫的霧氣,哈了口氣,用手指在上面輕輕點畫,不多時,一個張牙舞爪的S形出現在了窗上,他繼續說,“山雨欲來風滿樓,樹欲靜而風不止。大事即將發生,大家都只是小人物,只能在形勢的浪花下打轉。”
“哎,”毛組長嘿了聲,“你小子年紀輕輕的,倒是一副老腔老調的模樣。”
晨左二哎喲一聲,匆匆擦去了車窗上的S,重新揚起少年的微笑:“這不是有感而發嘛,今晚差點真死在這,”說完,又用悄不可聞的聲音低聲對自己道:“還是自己不夠強啊。”
“你在那些人當中,有沒有抓住傷害寧濤的那個傢伙?”毛組長問到了關鍵,“其他人我可以暫時不管,但打傷了小濤的歹徒,我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
晨左二想了想,回答道:“看到了,我還狠狠揍了他一頓,包圍我的那些人就是他叫來的,但這傢伙很狡猾,負傷之後就匆忙逃走了。回警局之後我給你繪一張這人的畫像,他喜歡穿一身紅色的連帽衣,眼神陰翳,很好認。”
晨左二沒說今天鄧折風打傷寧濤的根本原因其實是因爲自己。
這些話即便說給毛組長聽,也毫無意義。
車裡的張智算是徹底啞了,一句話沒說,上車之後歪頭裝睡,山路顛簸,他都不敢靠到晨左二這頭,生怕惹這個殺神不高興,想起舊怨來,提刀對自己腦袋就是一切。
吉普駛入城區,在醫院門口停住,毛組長向晨左二提出最後一個問題:“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你?”
晨左二一愣,這才意識到身前的這個人是個正直的警察,而他晨左二,當着這個警察的面殺了人。
“那些人,應該隸屬某個組織,這個組織想讓我死,”晨左二答,“可能是父母一代的舊怨吧。我只能說,被我殺死的人,他們都該死。”
毛組長深深地看了一眼晨左二,似在猶豫該不該相信他的話。糾結許久,突然將後座的門栓打開,示意他道:“下車。”
晨左二攤手,下車。
樑鳳棲跟着從副駕走下。
“我看看寧濤如何了。”樑鳳棲解釋,看了後座的張智一眼,“毛組長你先送張智回去吧。”
毛組長這時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此刻他發現自己是真的老了。
似乎所有人都藏着秘密。
“行行行,我趕緊回去,回去晚了我老婆該唸叨我了,我可受不了,神煩,”毛組長將手伸出車窗,對晨左二和樑鳳棲二人揮了揮,載着張智離去。
還是張智這小子好,沒有秘密。
毛組長透過後視鏡看着癱軟在後座的張智一眼,暗笑。此刻,看張智這小子也順眼了許多。
晨樑二人走入醫院。
“我的故事和你分享了,你不打算跟我說說你怎麼回事麼?到底惹上了誰,他要佈置今晚這麼個必殺的局來圍你?”
晨左二想了想,將自己與鄧家的恩怨告訴了樑鳳棲,並說出自己的猜測,鄧折風背後可能就是三大黑幫之一的鄧家。
樑鳳棲點頭:“我聽說過檸山市三大黑幫,之前鄧家祠堂死了很多人,警察上頭給的消息是,不能泄露情況,怕引起市民恐慌。”
晨左二默然,想起了幾個月前,鄧折風和鄧燼逃跑,架着姬文月跑到鄧家祠堂,他們看到的鄧家祠堂內部動亂的慘狀。
那是晨左二第一次接觸這麼可怕的場面。
正事聊完,二人走進醫院。
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醫院的病牀上,只有寧濤均勻的呼吸聲。
“寧濤沒事就好。”樑鳳棲算是放下心來,時間已經過去很久,看來寧濤不屬於晨左二所說那個組織的主要目標,受傷也只是被誤傷。
她之所以回到醫院查看寧濤的狀態,實在是因爲不清楚這些逃犯的真實目的,如果寧濤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良心難安。
“回家休息,”樑鳳棲準備離開醫院,她對晨左二說道,“明天我可還有場硬仗要打。”
晨左二笑,他知道樑鳳棲說的,是和沈菁的感情仗。
少年向樑鳳棲揮揮手告別,從另一條走廊離開醫院。
多事之冬啊。
希望能過個好年。
————
大寒那夜事情過去,晨左二宅在家裡繼續鍛鍊身體機能,鞏固基本功,熟悉各種技能釋放。
警局那邊樑鳳棲和晨左二通了消息,逃走的逃犯只抓捕到部分,大部分仍然在逃,讓他注意。還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他們六組這段時間就只能一直出勤,爲萬家燈火守護和平。
對此晨左二佯裝表示同情,並熱情邀請樑警官如果有時間可以到他家來閒坐喝茶,因爲他現在是無事一身輕,不像某位女警官還要天天早起出外勤。
樑鳳棲聽到這裡已經想要掛電話。
樑鳳棲和沈菁的感情事件因爲寧濤的傷勢被延期了。沈菁是因爲氣不過寧濤被比她漂亮的女生倒追;樑鳳棲是因爲看不慣沈菁那段拋棄寧濤的過去,堅決要和她拗到底。
看似寧濤是人生贏家,兩個女生一直爲他爭風吃醋,但其實二女對他的感情並沒有多深。
沈菁多是出於愧疚。
樑鳳棲是感恩。
寧濤自己也知道,所以一直未對二女表露自己情感狀態,躺在病牀上的這段時間他,嚴格按照醫生建議的進行康復訓練,平日裡就只和男的嘮嗑。和毛組長嘮半天,和剛進六組的張智又嘮半天,就是不敢和兩個美女多說話。
樑鳳棲在電話最後還說,毛組長原話:你小子很有當警察的天賦,今後出了什麼事,要想起他們六組的人,他老毛動員動員,能幫就幫。畢竟他老婆說過:“在家靠親人,出門靠朋友。”
晨左二聽完這句話,搖搖頭笑,真是標準的毛組長臺詞。
不知道這位毛嫂,到底是個什麼奇人,竟然能馴服毛組長這般正義男兒。
晨左二內心也收到了毛組長傳遞給自己的善意,畢竟毛組長在鐘塔時和餐廳經理打的可是馬虎眼,而在自己這邊,專門拜託樑鳳棲來說這話,心意很重。
坐在訓練室內,蹭着金毛的狗頭,晨左二深有感觸。
和六組的幾人接觸的時間僅僅一天,卻有一種相識許久的感覺。幾人歷經了猜疑、信任、生死、坦然好幾次大起大落。
晨左二在樹叢中算是救了毛組長和張智二人兩命。
要是沒有毛組長帶隊,樑鳳棲也不會趕到晨左二身邊,爲他掃清槍線,助他逃出生天。換個角度來說,毛組長也救了晨左二一命。
晨左二和六組幾人,算是實打實的過命的交情。
有些人認識一天,就能成爲很好的朋友;有些人認識一輩子,最多卻只能君子之交。
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的。
總之,時間就這麼來到了除夕當夜。
舊的一年在今晚落幕,新的一年將在凌晨踩着鐘聲到來。
裴姨在廚房裡鼓搗了各種飯菜,因爲晨左二和裴二在檸高考試時表現優異的原因,檸高真的將兩個類人機器人給郵寄到了晨左二家中,如今一個機器人和裴姨一起管着廚房,事半功倍,一個機器人負責家中衛生清潔,省事不少。
裴姨還笑言,出門打麻將的時間都變多了。
晨左二和裴二雷打不動地在訓練房裡訓練。結束後洗了澡,和金毛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待裴姨做菜。
晨左二滿目期待地打開到CH頻道。
今晚是一款綜藝的首秀,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綜藝。
他拍的綜藝。
惡魔校園。
裴二在一邊翻白眼,用腳丫子狠狠懟了這小子一下。
看把你德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