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使團在鑾儀衛的引領下,在金吾衛騎士們的護送下,緩緩經過長街,在洛陽百姓面前亮了一個相後,八個使團的屬下被安置到了城外軍營,而使團的使者們被引進洛陽宮。
莊嚴肅穆的洛陽宮紫徽殿外,左右羽林軍衛士拱衛在宮門和大殿兩側,長長的通道上鋪着腥紅的波斯地毯。殿內,易風頭戴王冠,身着蟒龍袍,雄踞於寶座之上,代天子監國攝政。在丹墀之下,分列文武元勳,王公重臣,滿堂紫緋。
易風目光掃視一遍殿中諸臣,輕咳一聲,微微笑道,“諸卿皆是國之重臣,朝廷當禮遇有加,嗯,爲朝臣們賜坐墊,以後大家上朝都坐而議政,豈不更好。”
上朝議事,漢魏以來都是跪坐,也不知道是哪個帶的頭,結果易風監國攝政以來,大家卻都開始站着,雖然這樣一來,確實顯得唯一坐着的易風更加威嚴。不過易風也不需要這種方式來彰顯權威,也不想開讓大臣們上朝站班的先例。
衆臣都不由的一起微笑,皇太子的朝會並不會規定議事的時間和件數,有時遇到重要的事務,朝會開上兩三個時辰也常有的事情,一直站着,也確實辛苦。
“除嶺南馮家外,此次還有七國使團前來,他們的來意大家都明白吧?”
“突利前來,是欲借朝廷之勢爭奪草原可汗之位,而鐵勒,不外乎是想遠交近攻,對付突厥。至於其餘五國,還不太清楚。”禮部尚書稟奏。
“這個我可以告訴大家。新羅、百濟、東瀛三國派使者前來,其實都只爲一件事而來。那就是三韓半島上的任那,三家圍繞着任那的爭奪已近百年。任那是三韓半島上南部的伽耶地區諸多小國,後來爲新羅吞併,百濟與之爭奪。後來百濟又聯合東瀛出兵佔領了伽耶十國中的七國,設立了任那日本府,不過最終還是被新羅奪回,因此可以說,三家圍繞着任那斗的是難分難解。現在東瀛和百濟是聯盟,一起對抗新羅。百濟與東瀛派使者前來。想要得到我中原朝廷的支持。當年東瀛倭武王就曾得到南朝的冊封,以及對東瀛佔據任那地區的認可。現在,他們又想借我們之勢了。新羅情況相當,也是爲任那而來,不過他們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欲借我們之勢,對抗高句麗。”對於這些偏遠小國,易風從來沒有忽視。特別是高句麗還是朝廷潛在的大敵,這種情況下,敵人的敵人,那就是朋友了。
樞密副使韓僧壽恍然,說道:“不過是一羣蠻夷狗咬狗罷了。”
“狗也不要輕意忽視掉了,如果能養幾條聽話的狗。還是很有用的。”易風對於臣下,說話也很隨便。歷史上,隋唐數徵高句麗。在那些險要的山城前碰的是頭破血流,險要的山城,加上遙遠的距離,惡劣的天氣等等情況,使得東征之役打的是相當的困難,就好比是中世紀十字軍東征一樣。前仆後繼,可就是搞不定。最終還是聯合了新羅。先滅了百濟,然後在朝鮮半島上建立了穩定的根據地。避過了遼東半島上高句麗強悍的山城防禦系統,最終從高句麗後面爆他菊花,把他給滅了。在這場戰爭中,新羅雖然打仗沒什麼用,可他們提供後勤支持,供應糧草還是很不錯的。
高句麗如今想要趁火打劫,出兵遼西,雖然有李靖守山海關,且易風早有命令讓他堅守關城,阻高句麗兵於關外即可。現在還不急着跟高句麗打,等平定中原再對付他們不遲。不過不讓李靖出關,不代表着就能讓高句麗一直這麼囂張。百濟、新羅、東瀛前來,倒讓易風有了一個收拾高句麗的計劃。
聰明的人都擅於借勢,借力打力。高祖文皇帝楊堅就是這其中的佼佼者,那一手玩的極溜。正所謂用兵只是最後的手段罷了,厲害的人物都會盡量避免用兵,用各種手段解決,特別是借勢解決纔是最上佳的。
荊州,江陵。
城中到處瀰漫着一股壓抑的氣氛,各種流言正在蔓延,到處傳播。有流言傳皇帝已經暴斃,只是江陵朝廷秘不發喪,如今朝中大事都由蕭後垂簾聽政,女主秉國。又有傳言,其實皇帝皇后都已經被囚禁,如今朝廷裡掌握軍政大權的,其實是荊王楊弘。更有流言說關中天子已經收買了江陵朝中的許多大將,這些人挾持了江陵天子皇后,準備歸降關中。也有人說其實他們是要降洛陽,總之是各種傳言都有,弄的是人心惶惶不安。
當淮南十州丟失,江南各州歸降洛陽,而嶺南的冼老夫人派孫子馮盎前往洛陽覲見楊林的消息接連傳到荊州後,江陵城中的氣氛更是壓抑萬分。現在已經沒有人相信當初那個天下稱著的賢王楊廣,能在這場皇位之中取得勝利了。許多人都暗中後悔,沒有想到晉王銀樣臘槍頭,完全就是羊糞蛋子表面光而已。
江陵城中一處大宅之中,一場酒宴正在舉行。盛筵華堂,觥籌交錯,一曲歌舞終了,響起一片喝彩聲。一羣江陵朝廷中的勳貴官員們聚集於此,以歌舞酒色麻醉自己,讓自己暫時忘卻那可怕的局勢。
酒至半酣,虎牙郎將趙行樞舉着酒杯忍不住道:“他孃的,這日子沒法過了,要我說,咱們乾脆帶兵回關中,咱們一家老少都在關中,現在回關中,說不定還能保全富貴,全活家人。”
面對着趙行樞公然說出這種反叛的話語,廳中的人早見慣不慣,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實際上,現在江陵朝廷完全失控了,郭衍段達等率十萬揚州軍去圍剿樑剛,到現在也不過是小勝幾仗,卻根本沒能圍住樑剛,到現在還在上游四處轉悠。而江陵城裡。皇帝久不露面,各種謠言四起,如今淮南江南失守,嶺南又降洛陽,可以說江陵朝廷已經山窮水盡。江陵城中現在各種傳言言論都有。許多將領都近乎公開的在議論叛逃之事,竟毫無畏避。
有忠心者將這些消息稟報給蕭後,可蕭後根本毫無辦法。這個時候,江陵城完全是由荊王楊弘掌控着的,可荊王面對這些可怕的動向,卻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所謂法不責衆。若因爲一些風傳謠言就抓人,那江陵朝廷就可能失控。尤其是楊弘並不想動用軍隊抓人,這會給外面不好的想法,說不定到時蕭後還會懷荒猜忌他要清除異已。況且,現在有這種議論的也不是一個兩個。根本抓不勝抓,且許多人都是朝中官員將領。
宇文智及搖頭嘆道:“皇帝雖然久不露面,無人知道現在宮中情況如何,可荊王卻是一直忠於皇帝的,他手握着數萬荊州兵馬,掌控江陵。若是我們擅自逃走,只怕到時荊王必會痛下殺手了。”現在大家只是議論,荊王還有些顧忌大家的身份。沒有直接動兵。可若大家真要走,那時就又完全不一樣了,荊王那時會如何做。誰也猜不到。
“那怎麼辦呢?”趙行樞問,“我們總不能在此坐以待斃吧?”
宇文智及微微一笑,“如今天下三分,三皇在位,但我們都明白勢力最強的反而是那位太子。現在江陵欲離開者衆多,若是我們能夠齊心協力。因此起事,佔據江陵。以此投洛陽,富貴可保。”
趙行樞呆了半天。才道,“可荊州兵馬盡在楊弘手中,我們如何成事?”
宇文智及道:“欲起事,首先得公推一位主帥,我們人微言輕,難當此任。我看,司馬將軍足當此重任。”
一直陰着臉喝酒的司馬德戡如今任虎賁郎將,與宇文述之子將作少監宇文智及關係極近,司馬德戡現掌控着守衛着江陵行宮的禁衛,算是江陵城中少數獨立於荊王所統之外的兵馬。
“宇文化及將軍和楊威將軍兩位,手裡也各握有一支精兵,數量雖不多,但皆爲精銳,若能聯合他們,起事機會大大增加。”趙行樞提議道,“而且,據說宇文化及將軍與楊威將軍還曾與洛陽太子是故交,還曾經結拜過兄弟,若有他們與我們一起,起事更有幾分保障。”
第二天,江陵城中開始流傳一個新的傳言,說是皇帝已經被楊弘弒殺,楊弘殺了皇帝軟禁了皇后,陰謀篡位自立。他正準備把江陵城中所有非荊州的揚州將士毒殺,說楊弘準備了許多毒酒,要借犒賞之機把他們全部毒死,只留下他們荊州兵。聽到這個消息,江陵本就緊張的氣氛更加緊張起來,甚至江淮兵與荊州兵相互敵視,還發生了多起兩軍羣毆的事件。
當天晚上,宇文化及、司馬德戡與楊威三位統領着行宮禁衛軍的將軍,召集麾下諸將。
“誅殺弒君者楊弘,解救蕭皇后!”左屯衛將軍宇文化及手提着寶劍,站在一衆軍官們的面前高喊。
“誅殺叛逆,解救皇后!”司馬德戡在一邊跟隨帶着喊道。
三更之後,司馬德戡、楊威、宇文化及三將各自聚齊自己的三千禁衛,先派人在江陵城中各處放起火來,然後直接包圍猛攻荊王府。
城中火光四起,劉鷹站在東城的寺廟塔上登高眺望。
“統領,司馬德戡和宇文化及他們終於發動了。”
劉鷹身後另一人道,“楊慶、元敏這兩人身上,算是白費功夫了。”
“東邊不亮西邊亮,兩邊下注,不管哪邊贏我們都是贏家。只能說,司馬德戡、宇文化及他們動作更快一些。”
“咱們特務司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統領一出手,可是勝過十萬兵啊。”
“那都是殿下指揮有方,我們不過是殿下的刀劍而已,指哪砍哪。”劉鷹笑道。
四更時分,司馬德戡等人的叛軍已經殺進了荊王府,楊弘措手不及,面對着攻入的叛軍還想解釋幾句,可司馬德戡已經衝上前一劍捅死了楊弘,隨後剁下他的首級。五更時分,天色微明,整個江陵城都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叛軍突然發難,楊弘雖統領數萬荊州軍,可大部份軍隊都駐於城外。司馬德戡等人搶先奪了城門,殺了楊弘,城外的荊州兵根本進不了城。
提着楊弘的首級,司馬德戡率兵殺入了北城行宮之中,直奔皇帝寢宮。
攻入宮中,司馬德戡立即對着趙行樞使了一個眼色。趙行樞點了點頭,率領着一隊心腹搶先進入。
“發生了什麼事情?”楊廣今日清醒了一些,喝了蔘湯之後勉強支撐着精神在聽着蕭後稟報近來朝中國事,卻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陣的喧鬧之聲。
蕭後回道,“先前外面有喧囂之聲,臣妾已經派人去問過司馬將軍,他回覆說是城中有民房失火,荊王已經派人去滅火了。”
“民房失火?怎麼這麼大的聲音,且這分明就是宮裡傳出來的。”楊廣雖在病中,可卻還是很機敏,立馬聽出不對勁了。起火也不可能燒到宮裡來,不對勁。
正說着,外面已經有一羣宮人驚慌失色的逃入殿中。
“怎麼回事?”楊廣驚惶坐起,喝問道。
宮人哭泣着回道,“回陛下、娘娘,叛軍殺入宮了。”
“叛軍?誰?”
“聽說是荊王作亂,正派兵四處圍殺淮南兵,這會已經殺到宮裡來了,聽說荊王要弒君篡位!”
楊廣臉色蒼白無比,嘴脣顫抖着,心又開始絞痛起來。
“荊王作亂?”
這時趙行樞已經帶着一隊人馬提刀闖進殿中,蕭氏一見連忙喊道:“趙將軍,荊王作亂,快來護駕。”
趙行樞提着刀上前,“臣等護駕來遲,還請恕罪。”
楊廣盯着趙行樞,突然道:“朕不曾負你,爲何背叛朕?”
蕭後大驚,不解。
趙行樞哈哈一陣狂笑,“僭越稱帝,你也敢自稱爲朕?亂臣賊子而已,今日某特來討逆殺賊。”
楊廣咬牙怒視,“你跟着朕之時爲何不說這此地,如今見孤勢窮,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朕?今日之事,何人爲首?不會是荊王吧?”
“哈哈,我們倒是想以荊王爲首,可惜他太過愚忠了。他已經先行一步了,現在,借你人頭一用。”
楊廣聽到這話氣極,渾身顫抖。
“你們欲投何人?”
“自然是東都洛陽監國攝政皇太子殿下!”
蕭皇后此時早已經嚇的六魂無主,跪在楊廣身旁哭泣不止。
楊廣握着蕭後的手,自知今日已經難逃一死,只得把心一橫,“天子自有死法,不能加以鋒刃,取毒酒來吧。”
“現在這個時候卻哪找毒酒,太麻煩了。”
楊廣只得解下自己的腰帶,交給趙行樞,“用這個吧,全朕首級。赴死之前,朕唯有一遺願,保全皇后,不得凌辱。”
趙行樞接過那條白色絲帶,遞給自己的手下,兩個叛軍上前,將絲巾纏在了楊廣的脖頸上,然後用力一絞。
楊廣白眼上翻,喉嚨裡發出無意義的聲音,面色從白轉青,越來越紫,最後舌頭也被勒出了嘴外,他的手亂舞,腿亂踢。
一陣騷臭味彌散開來,楊廣大小便失禁。
趙行樞知道,這位皇帝已經龍馭上賓,歸天駕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