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天賜見勢不可爲,也不裝可憐的,“天賜覺得惠妃娘娘也是好心。【”
“好心?!哈!好心她就給你送了這些麼?!”林清袖子一拂,那盒子便被拂到了地上,“先不說這個,你告訴姨母,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送你這個,又到底送了多少?!”
天賜咬着脣,倔強的看着她,不肯說話。
林清閉了閉眼睛,努力說服自己,他還小,還不能判斷人的好壞,他還小……
但她也失去了和天賜對話的**,吩咐香凝,“將大皇子身邊的小福子帶進來!”
“姨母!”天賜驀地氣紅了眼,一雙眼睛瞪着她,似乎十分憤怒。
林清嗤笑了一聲,並不搭理他。她想明白了,從前自己就是太慣着天賜,才讓他無法無天,以爲犯了錯,也不會受到懲罰。殊不知這世上許多錯誤,犯了之後,連受罰的機會都不會有!
小福子很快被帶了上來,戰戰兢兢的跪在了林清面前。天賜着急上火的給他打眼色,卻被香凝巧妙的擋住。
“小福子,你跟着大皇子多久了?”過了一會兒,等小福子擔心夠了,林清纔開口。
“回娘娘的話,奴才跟着主子兩年了。”小福子忙不迭的答道,“都是主子的恩典,奴才沒齒難忘。”
“嗯,也不需要你沒齒難忘,只別反咬一口,本宮就燒高香了!”林清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卻讓後面支着耳朵的天賜一陣臉紅。他總覺得姨母是在說他。
小福子趕忙的磕了個頭,心中更加惴惴,想問問主子是怎麼回事吧,卻被香凝姑姑遮擋住了。
“你可還記得,你是怎麼跟了大皇子的麼?”林清又問道。
小福子心下納罕,這些都不是新鮮事兒,怎麼娘娘今日忽然問起了?不過也不敢怠慢,忙道,“是奴才被人欺負的時候,被大皇子救下,娘娘便將奴才要來,給了大皇子。”
“嗯。本宮將你給大皇子的時候,對你說了什麼?”林清的聲音有了些許的波動,卻不過一瞬。
“娘娘說,雖是娘娘將奴才要過來,卻是爲了大皇子。所以奴才的主子,只有大皇子一個,要盡心盡力伺候主子,對主子忠心。不然娘娘不會饒過奴才。”小福子道。
後面躺在榻上的天賜,心頭也是感動不已。當初林清這番話,是當着他的面兒說的。後來果然,就算要問他的事情,也是找奶孃和嬤嬤過來,從未問過小福子。
也就是因此,天賜對小福子更加信賴,他所有的事情,小福子都知道,卻從不告訴姨母。
然而他卻從沒想過,姨母爲何要用心良苦的給他安排一個忠心的下人,只顧着用姨母賜下的人,來瞞着姨母自己的事情。天賜不由十分羞愧。
林清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做的很好,比本宮想得都要好。春凝,賞他!”
待見小福子接了賞,林清才道,“本宮將你給大皇子的時候,未曾想過,有一日還要從你這裡問話。”
她擡了擡下巴,香凝便將方纔被她又摔了一次的松花蛋送到了小福子的面前,“主子問你,惠妃娘娘從什麼時候給大皇子送這個東西的?總共送了多少?”
小福子看了那松花蛋,面色便是一變。此事他知道的最清楚,也知道自己的主子瞞着珍昭儀娘娘。其實他覺得此事根本不必瞞着,但既然是主子吩咐,他也只好照做。
但瞧着如今的情形,好像昭儀娘娘都已經知道了。
他一時間便有些猶豫,擡頭便要去看天賜的眼色,林清冷笑道,“不必看了,你主子要瞞着呢!”
她說着站起身,繞着小福子走了兩圈兒,突然笑道,“可你知道麼?這松花蛋,卻是害了你主子最近失眠,噁心,腹痛,頭暈,如今還受傷了的罪魁禍首!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應該包庇?”
小福子最忠心,但也是這種忠心,有時候會讓他們和主子的心願背道而馳。因爲主子的身體健康,在他的眼裡,比一切都更重要。就算事後天賜要罰他,他也會說出來的。
林清要利用的,就是他這樣的忠心。在得知惠妃要害自己的主子之後,他絕不會瞞着。
果然小福子一臉堅決的擡起頭,道,“自從主子去上書房學習,惠妃娘娘便一直送這個。主子每日都要吃一個的。沒有了惠妃娘娘便會補上。奴才也記不清有多少了。”
聽到惠妃竟然送了那麼久,林清的眼圈兒有些發紅,她背對着天賜,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難過,“天賜,我自問從未虧待你,一應吃穿用度,皆是比照我自己,還猶有過之。你……你如果對我有什麼不滿,可以說出來,爲什麼……”
“那東西你愛吃,我難道不知道?可是這樣醃漬的東西,便不是有毒,也不能多吃了。你年紀還小,我怕你不懂事亂吃,纔會限制了不許你吃。我沒想到,你竟然……”她微微仰頭,頓了一會兒,等那一陣淚意過去之後,才淡淡的開口,“天賜,你太讓我失望了。”
如今已經是十月,天賜是五月裡去上書房上課的,說來已經五個月了。
林清一時覺得自己竟然五個月都沒能察覺這一點,一時又覺得天賜竟瞞了自己五個月,只覺得心內如絞。
到底是她太過忽視天賜,還是天賜當真對她毫無信任?
“小福子,你下去吧!”她淡淡的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春凝和香凝對視了一眼,便領着小福子出去了。只是春凝立刻又轉了回來,“主子,牛奶送來了。”
“內務府倒是利落,春凝,好好賞那送牛奶的人,告訴他,以後一早一晚都要送來。”林清伸手接過牛奶,遞給天賜,“喝了吧,這個是解你肚子裡的毒的,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喝了終歸有些好處。”
天賜將信將疑的接過來,喝了一口,眉頭便皺了起來。
沒有去腥味兒的牛奶,味道自然好不到哪裡去。小孩子都不會喜歡的。但林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天賜也只能一咬牙喝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惹惱了姨母了,卻至今都不知道,到底錯在了哪裡。
不過錯還是要認的,他放下碗,便猶豫的開口叫道,“姨母……”
林清站在榻前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她忽然伸手將衣袖挽了上去,然後坐下來,伸手將天賜一拉,讓他趴在自己的懷裡。
“啪”的一聲,巴掌落在了天賜的屁股上。他有些難以置信,想要掙扎着起來。
從小到大,從出生到現在,他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對待,天賜一時間急得眼都紅了。
但林清一手緊緊地圈着他,加上一條腿上畢竟還有傷口,碰到就疼,他竟是沒有掙開,只能任由林清的巴掌,一下一下的落在自己的屁股上。
屈辱的感覺超過了疼痛,但天賜狠狠地咬着牙,就是不願哭出來。
他是小男子漢,怎麼可以因爲這個就哭出來?但姨母也真是太可惡了!他……他……
他怎樣呢?天賜有些茫然。
在他的印象裡,姨母從未這般生氣過。不,應該說他從未見過姨母生氣。無論什麼時候見到姨母,她都是笑嘻嘻的,彷彿這世上沒什麼能夠讓她失控的事情。
卻沒想到這第一遭兒,就讓自己給遇到了。可天賜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到現在都還不覺得自己是錯的,對嗎?”林清冷冷清清的聲音忽然響起,天賜正要點頭,卻聽她說,“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因爲你還小,所以我從不怪你,因爲這些事情,我還沒教你。”
“可是這一次,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別人給的東西,不能隨便收。別人送的吃的,更不能隨便吃。我說了多少遍,你爲什麼還要犯?”
“你覺得惠妃娘娘是好人是不是?爲了什麼?因爲她笑着跟你說過話,還是因爲她幫過你的忙?”
“是,這宮裡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好人,可你知不知道,這宮裡所有人也都是防着她的!”
“別人爲什麼要無緣無故的對你好?還是惠妃跟你說過你生母的事情?”
說一句話打一個巴掌,說到最後一句,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一僵,林清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她打人的手停了下來,兩隻手攬着天賜,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的迷茫,“天賜,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你的生母被你父皇追封爲皇后,你也是中宮嫡子,將來最有可能繼承你父皇的位置的人。你知不知道,這宮裡到底有多少人羨慕你,嫉妒你,甚至恨不能弄死你?!”
“你又知不知道,你娘她最後的心願,是要你一世平安喜樂。可是這宮裡,哪有什麼平安喜樂?你要麼爭到那個位置,要麼死!我從前不告訴你,我總以爲你還小,可我沒想到,你還那麼糊塗!”
她眨了眨眼睛,天賜只覺得什麼東西滴在了自己的側臉上,冰冰涼涼的。
他伸手一抹,是溼的。那東西順着臉頰往下,落到脣邊,他不小心嚐到了,是鹹的。
姨母,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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