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玉此言一出,滿殿俱靜。【
宮中恩寵,便如過眼雲煙。這些人早便看淡了,從前蓮妃如何,珍昭儀又如何?
多少榮寵無限,皆是昨日黃花。所以即便是阮婕妤受寵些,衆人也不以爲意。
但當皇上說出這句頗有寓意的“誕下皇子,再行封賞”之後,衆人卻再也難以維持那表面的滿不在乎了。
皇上此語,字字都指着阮婕妤腹中皇子,可見其看重。這種看重,便是大皇子,都忍不住心生忌憚。
倘若阮婕妤當真生出個兒子,一個如此被帝王寵愛的皇子,非長非嫡,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事兒來呢!
“皇上……”阮婕妤微紅着臉,縮在李懷玉懷中,“太醫都說還不確定呢!嬪妾……”
“不妨,必然是有了的。你若是擔心,便叫他們過半個月再來診脈就是了。”李懷玉笑着安撫道,“你如今最要緊的,是將養身子,不得胡思亂想,嗯?”
阮婕妤這才微微點頭,依依不捨的從李懷玉懷中退出來,柔順的站在一旁。
在無人注意的角度,惠妃嫉恨得幾乎雙眼通紅,恨不能伸手將阮婕妤殺死!
皇上從未在人前表露出對任何一個嬪妃如此的喜愛,哪怕是衛木蘭!
當然,並不是說衛木蘭的恩寵比不得阮婕妤。只是兩人性子不同,衛木蘭那般仙姿玉質,只怕就是皇上,等閒也不敢褻瀆的。如此自然也就說不上什麼人前親密了。
再之後的林清,性子清淡,況且最重規矩尊卑的,自然也不會做這種惹眼的事。所以饒是皇上都爲她專門建了同心樓,饒是宮裡人都知道她得寵,但是她看起來,卻實在沒什麼寵妃氣度。
這個阮婕妤卻不同,雖然是一副嬌嬌怯怯惹人憐愛的模樣,看起來沒什麼,卻讓男人心動。
竟勾得皇上在人前便對她親密如此,那私底下……惠妃咬着脣,告訴自己,這些不是她該想的,卻怎麼也組織不了自己的思緒,忍不住的便想到了這些。
她好容易熬死了衛木蘭,又親手將林清送進了冷宮,難道還要忍受第三個女人嗎?
惠妃眼中的怨毒一點一點的累積起來,形成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然後一點點的沉下去,再也看不出來。
“太醫說有,雖然不肯定,但十之**就是有了,阮婕妤不必擔憂。”她微笑着道。
阮婕妤聽了她的話,微微一僵,然後才道,“多謝惠妃娘娘。”饒是她如今已經學會了表裡不一,乍然看到自己要陷害的對象和自己說話,心裡也有些不安。
惠妃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不安,以爲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不由眸色一冷。
念及這是在除夕宮宴之上,她這才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沒有再說話,退了下去。
就在這時,方纔帶人下去審問的郝佳德卻走了回來,將一封信遞給了李懷玉。
李懷玉打開一看,面色便沉了下來,擡頭看向惠妃,眼神漸漸變得冰冷。
惠妃心頭一跳,不祥的預感又加重了一些,猛然意識到什麼,不由得面色大變,盯着李懷玉手中的信。
“惠妃,你要如何與朕解釋此事?!”李懷玉冷哼一聲,將那封信朝她一扔。
惠妃接過那封信,眼一掃,臉色變開始發白。她一言不發的跪倒在地,“臣妾不敢自辯,請皇上責罰。”
這樣乾脆的態度,有可能博得李懷玉的同情,當然更有可能激怒李懷玉。
惠妃縱然很瞭解李懷玉,這一瞬間,也拿不定主意。但她知道,自己只能如此。
“皇上……”皇后看着李懷玉和惠妃打啞謎,忍不住開口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你讓惠妃自己說!看看朕的嬪妃,都做了什麼事!”李懷玉氣沖沖的道。
惠妃卻是垂着頭跪着,“臣妾有罪,還望皇上責罰。”
“你有罪?你有什麼罪?朕倒是不知,這宮裡什麼時候由你做主了?是不是有一日,朕的江山,也由得你們曲家人做主?!”李懷玉冷冷的看着她,說完又轉向皇后,“還有你,朕將後宮交給你,你就着這樣管理的,任是什麼人都能進的來?!”
“皇上……”皇后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卻不會認這種罪名,“如今宮裡是惠妃雲妃管着。”
李懷玉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好看。惠妃和雲妃,是他讓皇后思過之後,欽點出來代理後宮的。
如今惠妃犯了錯,他本想責怪皇后,誰知最後反而成了自己的不是。
臉上下不來,心頭對惠妃的不喜又多了一層,“惠妃,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請求皇上看臣妾的面上,能夠對雲風網開一面……”這件事,在惠妃自己的思想裡,其實一直沒有多嚴重。雖然不滿父親縱容弟弟,闖下大禍,但那到底是曲家的獨子,不能出事。她根本沒想到皇上竟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網開一面?這樣的事情,你讓朕怎麼網開一面?朕原以爲,曲桓是個會教導兒女的,如今看來,也不盡然!”李懷玉冷冷的看着惠妃,“郝佳德,將人帶進來,交給皇后審問!”
“是。”郝佳德一揮手,侍衛們便帶進來兩個宮女。除了剛纔那個之外,還多了一個眼生的。
“你們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宮的?”皇后見李懷玉將事情交給自己,便問道。
“奴婢是佳宜宮的。”剛纔衝撞了穎充容的那個宮女道。
穎充容看着她的目光立刻銳利起來,纔要張口揭露方纔惠妃幫忙說話的內幕,黃芩卻在後面伸手拉了她一把。她連忙閉上嘴,皇上此時正在生氣,可不能惹火上身。
另一個眼生的,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奴婢是……是曲府的。”
便有嬪妃低低的驚呼起來,難怪方纔皇上發怒呢!原來這惠妃,竟是將自己孃家的侍女都弄進來了。
“你進宮來做什麼?”皇后似乎抓到了某些很重要的東西,問道。
那婢女似乎方纔受了驚嚇,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奴婢奉主母之命進宮,給惠妃娘娘送信。告訴娘娘,公子已經無事了,如今正在家中。京兆尹那邊,也已經打點好。請娘娘放心。”
“你胡說!”惠妃聽到這裡,便知道一切都已經被人知道了,自己再不能裝傻,厲聲喝道。
那婢女卻是充耳不聞,說的又快又清晰,“主母還給惠妃娘娘帶了銀票,又問惠妃娘娘,公子能否繼續參加明年的春闈?還問娘娘能否探知明年春闈的考題,若是大公子得官……”
“閉嘴!”惠妃擡起頭,狠狠地瞪着那個侍女,身子卻是搖搖欲墜。她沒想到自己籌謀的事情這般輕易被揭穿,家裡人竟還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添麻煩。這簡直是雪上加霜,她已經不敢去看皇上的臉色了。
事實上李懷玉這會兒臉色難看得很,“惠妃,朕本以爲你不過是縱容家人強娶良妾,逼死人命,還聯合重臣,想將此事掩蓋下。再有私相傳遞,視宮闈爲無物,監守自盜……誰知……誰知你連春闈試題這樣重要的東西,也都敢偷偷弄出宮去!”
這時候他可不會去管惠妃到底做沒做過這件事,既然說了這話,十有**便是要做的。既然如此,自然都算作是她犯下的錯!
其實換一個人來做這些事,李懷玉未必就會這般生氣。他之所以生氣,乃是因爲他信任惠妃,他以爲惠妃會是自己手中最聽話的那一枚棋子。甚至惠妃還能在無人知曉的情形下,參與一部分朝事的決策。
誰知道這一切的信任和縱容,不過是給了惠妃以權謀私的機會!叫他怎麼不生氣?
他不免又想起天賜被人下毒的那件事,當時他信誓旦旦的說,相信惠妃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當時林清看他的眼神那麼失望,他今日也總算是體會到了。
那種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淒涼失望,他終於體會到了。
以前覺得惠妃是個好人的時候,自然千好萬好,如今知道惠妃竟背叛自己,李懷玉看惠妃,卻處處是錯了。
她嫌惡的眼神刺痛了惠妃,她心下一慌,連忙叫道,“皇上,臣妾沒有,臣妾沒有做過那些事。臣妾不過是一時糊塗,皇上……您聽臣妾解釋啊!”
“郝佳德,曲雲風之事,交由刑部審查,若是屬實,便按國法處置!至於惠妃……私相傳遞,內外勾連,禍亂宮闈,罪無可恕,監守自盜,罪加一等!便……奪去封號,貶爲庶人,禁足宮中!內閣學士曲桓,教養無方,貶官三級!”
說完這些,他也沒有興致留在這事情頻發的宮宴之上,便拔腿離開了。
曲家受了這樣重的處置,幾乎再無翻身的可能,一時之間,武陵春大殿之中,氣氛有些沉重。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這便是帝王權勢,一切都不過是一念之間罷了。
尤其是將惠妃……哦不,現在是曲姑娘了,將她和方纔有孕的阮淑容放在一處,更是叫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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