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他的語氣是急切的,雙手是顫抖的,但林清右手觸碰到的地方,他的心跳,卻是一如既往的平穩。【ka"
如若真的有情,怎麼也不該是這樣的。騙得了誰,都騙不了自己的心。
林清鬆開了手,“皇上,臣妾沒有做錯事,臣妾不承認。”
黑暗之中,誰也看不清誰,但她的疏離,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一瞬間,李懷玉只覺得自己心裡如有火燒,“你、你”
他圈住她的雙手更加用力,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宣泄自己的情緒,最後,他一低頭,覆住了她的脣。
輾轉,撕咬,侵佔,掠奪,不同於從前的溫柔,這一次,李懷玉似乎也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想要撕碎她。
林清卻一直睜着眼睛,保持着清醒,不爲所動。
她不知道李懷玉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這樣發瘋。她……她只是心裡覺得難過。
李懷玉越是這樣,就越是證明了,他們兩個人之間,是永回不去從前了。
兩情相悅剛剛伊始,都是一模一樣的花好月圓,一模一樣的良辰美景。但一切總逃不轉瞬即逝的覆轍,說沒就沒,誰都奈何不得。哪怕是惶惑,哪怕是糾纏,也不會有結果。
所以她不想解釋,也不想再和李懷玉爲這樣的事情爭吵。她現在只想昨晚自己之前沒有做到的事情。
至於其他,現在還沒有去想,還不能去想,還不必去想。
李懷玉的動作慢下來,最終放開了她,“林清,你當真是鐵石心腸!”
他狠狠地說完,便轉身離開,徒留下一室的黑暗,一室的安靜,一室的冷清,還有……一室破碎的曾經。
“主子……”不知過了多久,香凝重新進來,關上門,將蠟燭點燃,輕聲喚道。
溫度和感官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林清愣愣的看着香凝,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坐下來。
剛纔……是李懷玉來了。可是他什麼都沒說,莫名其妙的來,又莫名其妙的離開?
林清搖了搖頭,對上香凝擔憂的眼神,忽而一笑,“看我做什麼?”
她伸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火鉗,在灰裡扒了一會兒,擡起頭來,無奈的道,“栗子都炸掉了。看來要重新燒。”
“主子……”香凝又叫了一聲,“主子不難過麼?”
林清一笑。這種話,也只有香凝會這樣直接的問。她想了一會兒,才道,“沒什麼可傷心的。香凝,其實我都還沒弄明白,皇上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啊?”香凝很詫異,“皇上沒說嗎?可是奴婢看着皇上很生氣的樣子呢!”
林清搖了搖頭,總覺得其中有什麼怪異之處,但一時又想不透。只能歸咎於李懷玉突然發瘋。
“天色不早了,這便歇了吧!”她握着火鉗想了一會兒,甩了甩頭,道。
香凝便起身道,“主子可要沐浴,奴婢去給主子催水?”
林清想了想,方纔的確是有點涼,便點頭道,“快去快回。自己小心點兒!”
香凝打開門,卻驚呼一聲,“大皇子殿下,您怎麼站在這裡?!”
“天賜?”林清也連忙起身,走出來,見大皇子靜靜的站在門口。
林清連忙伸手將他拉進來,才碰到他的手,便忍不住驚呼起來,“天賜,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那麼涼?”
這個傻孩子,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不是早就告訴過他,不要過來了嗎?
“姨母。”大皇子眨了眨眼,纔開口。許是因爲太冷,他的聲音都帶上了些顫抖,好不可憐。
林清連忙將他外衣除去,拉到爐火旁,不敢讓他靠的太近,便自己揉搓着他的雙手,“等一會兒再去烤火,不然忽冷忽熱,容易長凍瘡。真是個傻孩子……”
“我看到父皇過來,擔心姨母,就跟着來了。可姨母不讓我來看你……”大皇子淡淡的開口。
他垂着睫,彷彿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情,不敢看林清,長長的睫毛在眼窩下留下一排淺淺的影子。
林清心頭便是一軟,“不讓你來,也是爲你好。姨母現在自保尚且有些難,不願讓你跟着我受苦。”
“天賜不怕。”大皇子將臉埋在她的胳膊上,“姨母,天賜不怕的。”
“可是我怕。”林清揉了揉他的頭髮,輕聲嘆息,“天賜,你根本不懂永遠的失去一個人,那種滋味……”
那種滋味,她絕不想再嘗試,也不會讓天賜嘗試。
大皇子擡起頭來看着她,眼中有一抹真切的疑惑。他再懂事,也只是個孩子,許多東西,還尚且不懂。
林清微微一笑,並沒有解釋這個,而是放開了他的手,笑着問道,“你要不要吃點栗子?”
大皇子卻是在環顧冷宮的環境。實話說,並不算是特別差了。但在天賜眼中,這地方房屋狹窄矮小,傢俱陳舊簡陋,燈光昏暗,看起來便是一派蕭瑟的樣子。
別說乾清宮關雎宮,就是同心樓,看着雖然簡單,也比這裡富麗許多倍。
姨母竟是住在這樣的地方。天賜他還不是特別明白帝王的權勢,也不明白大人之間的那些勾心鬥角。但小孩子敏感的心,讓他知道,姨母和父皇之間,一定出了什麼事。
從前聽到的那個消息,也終於和此刻眼前的景象重疊起來:珍昭儀娘娘被皇上打入冷宮了。
聽來的一萬句話,都抵不上自己親眼所見更加震撼人心。在大皇子的想法裡,姨母天生就該是要住在同心樓裡,綺羅裹身,金玉爲飾,在春日風中斜倚着欄杆,笑容滿面。
“別看了。”林清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隨手將幾個栗子埋進灰裡,又從旁邊拿了一個紅薯,也埋了進去。
天賜抿着脣,倔強的看着她。雖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很不高興。
林清搖了搖頭,“天賜,姨母現在很好,真的。現在這些,是姨母早就準備好要面對的。”
“天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聽懂,但我要告訴你。這世上之事,有所爲有所不爲。有些事情,非做不可。現在姨母就是在做這麼一件事。若是成了,姨母就可以離開這裡,和你,還有你父皇,繼續過日子。如果不成……”她深吸一口氣,“你記得答應我,在自己有能力之前,別過問這件事!”
她臉上的神色太過決絕,天賜似乎被嚇了一大跳,待反應過來,他慌亂的抓住林清的衣袖,“姨母!”
小孩子是敏感的。明明什麼都不懂,卻只從大人的語氣裡,就能察覺到埋得最深的東西。
林清只覺得鼻頭一酸,眼眶便溼了。
但這是早就決定好了要去做的事情,至此已經毫無退路了。
所以她毫不退縮的看着天賜,“記住姨母跟你說的話!”
天賜別過眼睛,卻不肯開口說話。“噼啵”一聲,一個栗子炸開,一陣香氣飄散開。
林清用火鉗將栗子一個一個的翻出來,擦乾淨,然後才剝開,遞給天賜,“嚐嚐看。”
天賜動了動鼻子,覺得有些餓了。但他沒忘記自己在和姨母賭氣,因此只是轉開了身子。
林清手上用力,便將栗子塞進了他嘴裡。還有些燙的溫度一觸到脣,他便忍不住張開了嘴,正好讓林清將東西塞進去。天賜一呆,忿忿的咬了一口。
栗子的清香,微沙的口感在口中蔓延開,讓他眼睛一亮。
林清微微一笑,將剩下的栗子剝出來遞給他,然後又將那個紅薯扒出來,遞給他。
“吃過之後,便回去吧!你明日還要去上課呢。”她柔聲說。
天賜的動作一頓,擡起頭來,用控訴的眼神看着她,彷彿她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
林清握了握拳,終於沒有伸出手去安慰他。這一夜是最後的溫馨,她告訴自己,日後的路,還要他自己走。
儘管天賜吃得很慢,但小小的一個紅薯,還是沒一會兒就吃完了。
他祈求的看着林清,想要留在這裡過一夜,林清卻視而不見,將他重新裹在貂裘之中,送了出去。
香凝送他出門,轉身回屋,便看到林清站在牀邊,遙望着天賜離開的方向。
“主子……”她低低的叫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一點膽怯,不敢大聲的說話。
林清微微一怔,卻沒有迴應她的呼喚,就這麼站在窗邊,朝外面看。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吩咐道,“你去歇着吧!讓我自己待會兒。”
或許是她身邊繚繞着的低迷和哀傷太過濃重,香凝一時竟不敢開口勸說,只好擔憂的下去了。
窗外其實什麼都沒有,除了遠遠的能夠看到一兩點燈光之外,到處都是一片漆黑。
夜半冰涼的風透窗而入,將她整個人的熱度都帶走,彷彿也變成了這夜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天上開始飄飄蕩蕩的落起了雪花。林清伸出手,接下小小的一片,落在掌心,轉瞬即化。
她動了動已經有些僵硬麻木的身體,遠處的天幕上,似乎有什麼正在翻滾着。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天,馬上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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