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眨了眨眼,頓時有幾分爲難。
四海不歸卻笑道:“無妨,只要是你親手做的,再難看我都喜歡,快端來給爹看看。”
這一口一個爹的,他自己說得如此自然,七七也聽得心頭一陣暖意,再看他今日見面之後就時常掛在臉上的呃笑意,七七心裡便更爲動容了。
只不過,她那東西真的好難看,只怕膳房的下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扔了。
在他飽藏期待的目光下,她終於擠出一點笑意道:“那你在這稍等,我去去就回。”
說罷,一轉身,匆匆忙忙往膳房那邊奔去了。
不料膳房裡還真的沒了她那碟點心的影子,以爲是下人們扔掉了,卻不想下人給她的答案徹底讓她撼動了起來。
她那碟點心不是被扔掉,而是被吃掉了,是玄公子後來迅速折回,拿了點心,二話不說便走了出去。
正好有兩名下人從外頭搬着食材回來,經過院子的時候,竟看到玄公子坐在涼亭下,東方溟還站在一旁,似乎在向他彙報着些什麼。
至於玄公子,人正拿着筷子,默不作聲將那碟點心吃得乾乾淨淨,那模樣,遠遠看起來似乎還有幾分愉悅的氣息。
七七實在不知道該罵那傢伙腹黑好,還是該爲他對自己那份情而動容,說什麼爲了她父後的身子好,不讓她父後碰她做出來的東西,卻不想那碟點心他早就想好了是要留給自己的。
可這麼一想,才又忽然想起來,自己似乎還真的從來沒好好給他做過些什麼吃的,都怪她廚藝實在學不起來,自己完全沒有這個天賦。
拿不到想要的東西,回去之後只好挑着重點,將事情與四海不歸說了。
不料四海不歸沒有不滿,眼底反倒藏了一點愉悅的光芒,柔聲道:“你這位夫君不錯。”
“他吃了你要的,爹不生氣?”七七睜着眼眸看着他,仔細觀察着他臉上每個表情,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沒有生氣呢。
“他如此在意我的閨女,我如何能生氣?”四海不歸衝她笑了笑,又忍不住搖頭淺笑道:“可想而知你平日對他有多粗心大意,這點上,你該好好反省一下。雖說這裡以女子爲尊,但……你娘說過,兩夫妻之間就不該有主次之分,也沒有尊卑之別,爲人娘子,就該對自己夫君好些。”
七七被他說得真有幾分羞愧了起來,只好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不過,母皇身爲一國之君,能有這樣的覺悟,真的很難得。
一個也許和她有同樣經歷的女子,一個讓人下意識就想仰望的女皇陛下……對她母皇,她是越來越好奇,也越來越期待了。
用過早膳,又命下人將東西收回去後,七七忽然擡眼看着四海不歸,輕聲問道:“爹,有件事我想直接問你,我也希望你不要對我有所隱瞞。”
四海不歸垂眸看她:“何事?”
“我本來想着,要想個很好的藉口再來問你,可我又覺得,你既然是我爹,與你說話就沒必要這般謹慎。”七七迎上他的目光,遲疑了片刻,才認真問道:“爹,你老實告訴我,你的身子……是不是被人下了蠱?”
在房中待了半個多時辰,出來的時候,七七心裡很是糾結。
一方面是真的開心,爲了她父後,也爲了她母皇。
原來這麼多年來,父後不僅對母皇的感情未曾有半點改變,就連身子……他居然還爲母皇守着清白。
她實在很難想象,一個被夢弒月愛到骨子裡去的男人,怎麼可以在她的身邊這麼久了,依然可以堅守住自己的陣地。
夢弒月沒有氣得發狂,甚至一怒之下殺了他,真的……很出乎她的意料。
看來,夢弒月對父後的感情真的很深,深到完全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這雖然是好事,但,卻也是極不好的事情。
爲了不讓夢弒月碰自己,四海不歸讓殘劍老人在自己身上種下蠱蟲,這蠱……一直在傷害他的身子。
所以她矛盾,糾結的是,父後爲了自己的清白,一定不會願意讓沐初和她去爲他診治,就算她能找出替他解蠱的方法,他也不會接受。
除非,母皇回來,回到他的身邊。
這世間癡情的男子爲何總是這麼多?來到夢族之後,她一次又一次被這種深情所感動,已經快要忘記這世上還有薄情之人了。
一種不能行歡的蠱……七七有點懊惱,這蠱再不從身上除去,何止不能行歡這麼簡單?時日再久些,定會讓他心脈盡損而亡。
父後……太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了。
在院子裡一邊研究着新藥,一邊在等她的沐初,見她走來忙迎了過去。
往那邊廂房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他輕聲問道:“他怎麼說?願不願意讓我們給他好好看一看?”
七七無奈,只好將事情原原本本與他說了一遍。
沐初濃眉微微皺了起來,想到四海不歸對夢蒼雲那份情和執念,一聲無聲的嘆息忍不住從脣齒間溢出。
人間最難得的是真情,也許這蠱對四海不歸來說並不是不幸的事,若換了是自己……他回身回到桌旁,繼續擺弄起他的藥。
“那我該怎麼辦?”七七跟了過去,看着他問道:“這蠱始終傷身,每次發作哪怕不至於像你當初那般劇痛難耐,可是,始終是傷他心脈的。你瞧他現在的身體,脈搏不穩,臉色也極差,再這麼下去,我真怕他……”
“二十多年都這麼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沐初瞅了她一眼,又將目光落回到他的藥上:“不用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也許,柳暗花明又是一村。”
七七哪裡能不擔心?那可是她父後!不過她知道,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沐初一定會告訴她。
她的父後,阿初也會當成親人一般看待,她深信這一點。
見沐初又在認認真真研究他的新藥,她不好在這裡妨礙他,便轉身朝西廂走去,正要找小玉兒來問話,不料小玉兒正好從西廂出來。
看到她,小玉兒忙迎了過來:“姑娘。”
“有沒有師兄的消息?”這是七七每日必問好幾回的問題。
小玉兒心裡如她一般焦急,可這事卻是無可奈何,她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不過,有件事情今晨起來忘了對姑娘說。”
“何事?”
小玉兒抿了下脣才道:“弘公子今晨回來了,回來之後進了某個廂房,就一直沒有出來過。”
七七嚇了一跳,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她昨夜可是把兩個重要的人物給帶到這裡來!這事要是給弘卿知道,那還得了?
不過,他們回來的時候也是凌晨時分,事後並沒有就寢,一個個在後院玩得起勁,一大早她又去了膳房,後來便在父後的房中呆了那麼久,小玉兒哪怕有事要找她,只怕也難以逮到機會。
“那他現在……”七七真的是有幾分擔憂,弘卿可是夢弒月的人,要是讓他知道四海不歸和莫憂就在她這處,那,他們這一院子的人可就得要遭殃了。
小玉兒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眼,不見有任何異樣,她才湊近她,輕聲道:“他不知道遇到什麼事,今晨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渾渾噩噩,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如同不見了三魂七魄那般。而且,他一身風塵,也不知昨夜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回來之後進了房,就沒有再出來過。”
“他在哪間房間?”
弘卿早些時間是住在這裡的,不過他住的卻是主屋那邊的房子,後來,這裡變成慕容府之後,她便將弘卿之前住過的房間收拾好,也弄成客房了。
本以爲弘卿不會再回來了,誰知道他這會兒忽然又出現,但這庭院怎麼說都是弘卿給他們安排的,他回來,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小玉兒回頭望西廂的方向望了眼,沉聲道:“姑娘,我帶你去。”
來到廂房外,七七還是遲疑了下,才伸手去敲門:“小卿卿,你是不是在裡頭?”
沒有人迴應。
七七和小玉兒互視了一眼,小玉兒眼波微動,暗示她繼續。
七七便繼續敲門道:“小卿卿,玉兒說你回來了,今日膳房做了些好吃的,我來問問你用過早膳了沒有?要不要也給你送些?”
裡頭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等七七忍不住第三次敲門,告訴他自己要進去之際,忽然,一點沉悶的落地上從裡頭傳出,聽起來像是什麼人將椅子絆到的聲音。
七七再無半點遲疑,伸手往門上一推。
房門沒有鎖上,一推便看,擡眼望去,只見一把椅子果然傾倒在地上,而裡頭的人,一襲白衣覆在地上,人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
“弘卿!”七七和小玉兒嚇了一跳,兩人立即闖了進去,將暈倒在地上的弘卿扶了起來,扶到牀上躺下。
七七伸手往他額角彈去,溫度高得嚇人,命小玉兒去弄溫水,她取出體溫計一量,竟已燒到四十一度,看這紅透的臉,還不知道已經燒了多久。
他雖然平日裡身子不怎麼好,但好歹是個練武之人,到底昨夜遇到什麼事情,竟讓他病弱成這般模樣?
昨夜,他是不是也在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