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巧的小手緊緊地抓着蘇滿樹,時不時地擡頭不安地看着他。蘇滿樹的臉色很不好,根本就無心搭理莊妙君,幾乎是摟着南巧就直接快速地離開了。
他皺着眉,低頭看了南巧一眼,立即就抓住她怯生生的眼神。他伸手輕拍了一下緊張不安的南巧,笑着說道:“不用理她,是個腦子有病的。”
南巧:“……”
蘇滿樹有些嘆氣,神情略帶失望。他說:“雖然我與她並不熟,但是小時候也見過幾面,以前有大師兄在的時候,她其實不是這樣的。大師兄曾經與我說過,莊妙君從小就有個願望,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效仿花木蘭,征戰沙場,建立女子軍,成爲女子軍的主將。如今,她確實做到了她想做的,只是,不知道爲何,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我倒是更欣賞她颯爽英姿的模樣。”
南巧也有些奇怪,爲什麼這個莊妙君明明知道是蘇滿樹殺了她的爹爹和未婚夫,卻一直纏着蘇滿樹。蘇滿樹挨着南巧進了食堂,臨進門前,低聲與南巧說:“其實,我一直懷疑,冬季北夷蠻人來襲營這件事與莊妙君有關。”
“她?”南巧震驚不已,難道真的是這個莊妙君?她明明應該是人人敬重的女都統,怎麼可能做下這種事?
蘇滿樹抿了抿脣,又搖了搖頭,“我沒有證據,只是覺得,這個手法,當年跟我師父的手法實在是太像了。”
他說話時,已經帶着南巧走了進去。蘇滿樹上任的事情,昨天晚上,住在營地裡的大都統們大都已經知道了,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些人既沒有跟蘇滿樹打招呼,蘇滿樹也沒有跟他們打招呼。
蘇滿樹帶着南巧尋了張桌子坐下,準備了飯菜,兩個人正要吃,忽然莊妙君也跟了過來。桌子的位置一共四個,莊妙君也沒打招呼,直接就坐到了蘇滿樹的對面。
南巧一愣,隨即低下頭,拿着筷子開始吃飯。她是知道蘇滿樹的,肯定不會給這個莊妙君什麼好臉色的,只是她實在是不知道這個莊妙君要做什麼。
莊妙君也拿起了碗筷,正要吃飯,蘇滿樹忽然開口,“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莊都統另尋位置。”
莊妙君看了一眼南巧,瞬間擺出了一副女都統的氣勢,說道:“三師兄真是越活越膽怯了,你我均是軍中將士,何來男女之妨?”
蘇滿樹給南巧夾了菜,頭也每擡,更沒理會莊妙君。莊妙君似乎也不覺得這麼尷尬不說話有什麼不好,低頭自顧自地吃自己的。大概是從小就在軍營中長大,莊妙君吃飯的速度極快,南巧才吃了一半,她竟然已經全部吃完了。
她吃完之後,擦了擦嘴,就看向了南巧,開門見山開口就說:“*巧,我知道你的秘密。”
南巧握着筷子的手頓時一顫,上一次,開春時離開營地裡時,這個莊妙君也是特意來找蘇滿樹說知道她的秘密的。她秘密只有一個,就是她不是*巧,她是林挽月的事情。
莊妙君說這話的時候,一直都緊緊地盯着南巧,看見她的表情有些變換,頓時心裡得意了起來。果然,就像顧以說過的,這個*巧聽到顧以的名字就會心虛的,如今她還沒提顧以的名字,這個*巧就要坐不住了。
她一改剛纔跟蘇滿樹說話時的軍中將士之態,又變成了之前那種讓人很是無語的態度,“怎麼?我不過就說了一句,你就害怕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南巧懶得理她,她小心翼翼地轉頭去看蘇滿樹。蘇滿樹正在吃飯,他把最後一口飯嚥下去之後,忽然起身,對着桌子對面的莊妙君大聲說道,讓整個屋子的人都聽見了。“既然莊都統說,你與我們皆是軍中將士,不分男女,不如我們比試比試,可好?”
莊妙君皺眉,她是知道蘇滿樹的鐵石心腸的,他既然敢提出與她比試,肯定不會再顧念她是個姑娘家的。只是,她和蘇滿樹雖然同出一門,但是她小的時候,她的常年在外出徵,她的本事可是不及蘇滿樹的。
她仰着頭,瞪向蘇滿樹,不滿地說道:“三師兄明明知道我是打不過你的,何必要與我比試呢?”
“我看你不順眼罷了,只是想要尋個藉口揍你。”
“你……我是個姑娘啊!”
“你剛剛說的,你我皆是軍中將士,不分男女,難道是唬我的?”
莊妙君被堵得啞口無言,氣的大叫:“蘇滿樹,你別在這裡得意,你家娘子是個什麼樣的貨色……啊!”
莊妙君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噤了聲,因爲蘇滿樹手裡的筷子已經飛了出來。正瞄準了她的眼睛,若不是蘇滿樹手下留情,她的眼睛可能就已經要瞎了。
忽然有人出聲喝止道:“蘇都統,這裡不是你的什隊,莊都統與你是同等官職,你不可對莊都統無理!”
其餘的人也立即出聲聲討蘇滿樹,南巧擔心不已,伸手去拉他。蘇滿樹微微側身,朝着南巧一笑,安撫她不要怕。他朝着剛纔挑釁說話的那位都統說道:“你我也是同級,爲何你卻對我大小聲呢?我與莊都統師出同門,她叫我一聲三師兄,我們之間不夠就是武藝切磋罷了,哪裡算得上是冒犯呢?”
莊妙君咬着嘴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明明剛纔是她爲了跟蘇滿樹套近乎,才叫他三師兄的,結果蘇滿樹現在竟然用這個藉口來做擋箭牌。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睛瞪向了南巧,蘇滿樹卻用很淡的聲音說:“莊都統,我蘇滿樹是什麼人,你應該是知道的。我連師父和師兄都能眼睛不眨地斬殺,如果你惹怒我,我也會動手的。”
“你就是爲了她?你知道她和顧以之間是怎麼回事?”莊妙君也急了,她就是想把南巧也拉下來。
南巧一聽到“顧以”兩個字,頓時就想去了葛花曾經跟她說過的話,說是顧以和莊妙君私下裡有來往,沒想到,兩個人事到如今竟然還有來往。
蘇滿樹正要說話,南巧起身,攔住了他,自己站在了莊妙君面前。她義正言辭道:“莊都統,小女子一向敬佩你的英雄事蹟,佩服你是一位颯爽英姿的軍中女將,卻沒想到,你竟然是如此不堪的模樣。我*巧行得正坐得端,沒有任何值得別人拿捏得把柄,我也勸你不要什麼人的話都胡亂相信。還有,日後請少出現在我們夫妻的面前,不然我還要叫您一聲師嫂,我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嘴!”
“你!”莊妙君知道自己今日在*巧和蘇滿樹面前是佔不到便宜了,頓時氣呼呼地就走了。她回到自己的氈房裡,胡亂地把氈房裡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才泄憤夠了,叫了一名女將士進來。
“莊都統。”
“上次,我給顧以的信,是你送走的吧?”
“回莊都統的話,是屬下送走的。”女將士畢恭畢敬地回答莊妙君的話。
莊妙君說:“你再幫我去一封信,就說,我要報復蘇滿樹的媳婦兒,問他有什麼能做得嗎?”
“莊都統,這?”女將士震驚無比,在她心中,他們的大都統雖然是個女人,但是也絕對是個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會下這樣一個命令。
“怎麼?我說話不好使了?我的命令你都不聽了?”莊妙君發現自己說完之後,女將士根本就沒接話,頓時就急了。
女將士沒再說什麼,從氈房裡走了出來。
這時,又一個女將士走了過來,悄聲問她:“我們都統是不是又下了什麼讓人爲難的命令?”
女將士點了點頭,皺着眉頭,有些不解,搖着頭說:“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我們的莊都統了。她以前不是這個模樣的,她以前是個多麼英勇幹練的女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少說兩句吧,莊都統如今是全西北軍中的唯一女都統,就連齊王殿下都高看她三分,我們可不要胡言亂語,惹禍上身。”
蘇滿樹有些抱歉地望着南巧,低啞着聲音開口,“又讓你沒吃好,日後我保證不會讓莊妙君靠近你的。”
南巧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事的,我們與她是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若是一直躲着她,她反而會以爲我們怕了呢。”
南巧其實也是第一次知道,西北邊疆軍中的都統和都統竟然捱得這麼近,她以爲就算是都住在營地裡,也不可能是氈房挨着氈房。
蘇滿樹帶着南巧吃過早飯,迎面田中寶就找了來。他先是朝着蘇滿樹行了個禮,又朝着南巧行了個禮,“都統夫人。”
南巧:“……”
西北營中,妻憑夫貴,因爲蘇滿樹升遷了,她也獲得個夫人的頭銜。
蘇滿樹和田中寶還有軍事要處理,南巧就自己一個人回到了氈房之內。他們這邊住着的都統不多,算是蘇滿樹也不過四位,其中蘇滿樹和其他的兩位男都統都是負責邊疆什隊事物的,唯獨莊妙君帶領的女子都統是與後營護衛軍一起,負責整個後營安危的。
他們居住的地方除了這四位都統之外,就是田中寶那樣的副都統,還有些爲營地裡服務的小將士。他們見了南巧都畢恭畢敬地朝着南巧行禮,讓南巧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真是應了那句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當然,這句話形容蘇滿樹並不是什麼合適的話,但是她卻莫名覺得自己就是那升了天的雞犬,因爲她在這邊跟什隊那邊完全不一樣,這邊一整天她似乎什麼都不用做,很是輕鬆愜意。
蘇滿樹怕她無聊,還在氈房裡給她擺了筆墨紙硯,讓她自己閒着沒事畫小像。就這麼極其無聊地過了幾日,蘇滿樹那邊也總算事情都有條有理了,他也沒有前幾日辛苦了。
夜晚睡覺時,蘇滿樹躺在牀上抱着南巧,跟她說:“我今天已經與營地裡的是侍衛打了招呼,你這兩日若是覺得閒得無聊,可以去醫藥局那邊找唐啓寶的媳婦兒,聽說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季伯那裡安胎。”
南巧來到營地之後,一直都想要去見見季水兒的,先是有莊妙君找麻煩,後來又因蘇滿樹剛接手整個大都統,很是繁忙,她一直都沒有提這個話題,沒想到蘇滿樹竟然先幫她想着了。
她朝着蘇滿樹的臉頰親了一口,表示謝過他之後,就有些好奇地問:“夫君,這幾日,我怎麼都沒有遇到莊妙君?”
蘇滿樹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滿地說:“怎麼,沒遇到她,你倒是想念她了?”
南巧搖頭,“當然不是,只是不知道這個莊都統,爲何沒有像第一天那般趾高氣昂起來。”
蘇滿樹說:“齊王殿下很是器重莊妙君,如今有意要繼續提拔她,估計近一段時間內,她是不會出來蹦躂了。”
南巧一聽,有些吃驚,轉頭去看蘇滿樹,有些懷疑地問他,“夫君,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手腳?”
田中寶曾經是晉安哥哥的貼身侍衛,又被派到蘇滿樹身邊做他的左右手,難免不會重視蘇滿樹的要求,或許莊妙君正是蘇滿樹想了辦法處理的。
蘇滿樹說:“莊妙君本人,在行軍打仗一事上,算是很有天賦的,她若是肯將是心思用到這一方面,定然是齊王殿下手中的將才。只是不知道如今機會擺在她面前,她會如何做。”
南巧倒是不在乎她如何做,她只要不陰魂不散地整日纏着她和蘇滿樹,她就算是心滿意足了。
因爲蘇滿樹的同意了,南巧第二日起了個大早,直接就去了醫藥局看季水兒。季水兒比之前的時候更圓潤了,小腹還沒有明顯的顯懷,但是已經能看出她將要身爲人母。
看見南巧過來,季水兒高興不已,急忙就拉着南巧進了屋裡說起了悄悄話,“滿樹嬸子,你可算是來看我了。我聽聞你和滿樹叔到了營地後,一直想要去看你們。但是你們都統營地守衛森嚴,我根本就進不去,我爺爺又擔心我的身子,也不允許我亂跑。我啊就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您盼來了。”
南巧笑着問了季水兒最近的情況,以及唐啓寶在驃騎先鋒營的情況。
季水兒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來,“滿樹嬸子,你都不知道,唐啓寶小小年紀,竟然當師父了!”
南巧一聽,也是驚訝,急忙詢問:“唐啓寶收徒弟了?他不過才十五歲,怎麼就收徒弟了。”
季水兒說:“唐啓寶在信中與我說,他這麼早收徒弟,也是跟他師父滿樹叔學的。他還得意洋洋地告訴我,說什麼他十五歲就當了師父,絕對要比他師父要早些的,這叫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回信與他說,你收了徒弟,滿樹叔可就成了師祖了,年僅二十四歲的師祖,也絕對是整個西北軍營中的最年輕的師祖。”
南巧有些驚訝,忍不住開口說:“那我豈不是成了師祖母了?”
兩個人頓時笑成了一團。
季水兒還告訴南巧:“唐啓寶收的這個徒弟,比他只小上一歲,看起來像是官家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長得白白淨淨又識大字,就是從來都沒有學過武藝,根本就是個柔弱書生。”
南巧有些吃驚,笑道:“唐啓寶怎麼會收了這麼一個徒弟?”
季水兒說:“唐啓寶在信上說,是看那個小少年實在太可憐了。軍營裡是什麼地方,肯定不是養尊處優的地方,那個小少年應該是沒怎麼吃過苦,在先鋒驃騎營,甚至連吃飯都搶不上槽,成天餓肚子。但是那個小少年卻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抱怨過,一切的苦啊累啊,他都自己受着。唐啓寶說看到了好幾次他咬牙哭的模樣,好像也是沒了父母的小孩子,挺可憐的。從那之後,唐啓寶就有意無意帶着他,沒想到那小少年也上道,二話不說,就拜了唐啓寶爲師,跟他學起了武藝。”
唐啓寶的武藝,大部分是源自於他的父親唐可天的,到後來,唐將軍去世,教導他武藝之事就落到了蘇滿樹手上。南巧雖然不知道蘇滿樹的武藝在西北軍營中算是什麼水平,但是至今爲止,她還不曾見過有人打過蘇滿樹。唐啓寶雖然平日裡吊兒郎當了些,但是武藝還真是繼承了蘇滿樹的精髓。那個敢拜唐啓寶爲師的小少年,也不知道究竟是撞了大運,還是真是個識貨的。
季水兒告訴南巧,“唐啓寶在信的最後說,他那個徒弟沒有了家人,是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等下次他們休假的時候,他把他帶回來,給您和滿樹叔也看一看呢。”
南巧一聽蘇滿樹要見徒孫了,頓時就興奮了起來。
季水兒也跟着高興,她最後還不讓告訴南巧,“唐啓寶的那個徒弟,叫做李源,乃江陵人士。”
南巧覺得唐啓寶如今可真算是長大了,竟然還收起了徒弟,等她回去一定要告訴蘇滿樹。
跟着季水兒有說有笑,不知不覺一上午過去了。畢竟不能在這裡久留,南巧只能起身跟着季水兒道別了。季伯很是繁忙,也不知道營地裡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情,多了許多受傷的將士,季伯一直都在爲受傷的將士們治療,也沒有時間跟南巧寒暄,直接告訴她,“侄媳婦兒,你回去告訴大樹一聲,就說北夷蠻子,最近又有了小動作,讓他平日裡小心一些。哎呀,我不跟你說了,你快點回去吧!”
營地裡出了這麼大事,季伯是真忙,根本就沒有閒工夫理會南巧。南巧急匆匆地跟季伯告了別。
她出了醫藥局,就往都統營地走去,兩個隊營地的距離還真如蘇滿樹所說,並不算是很遠,只要小走個半個時辰就到了。
南巧一心一意地朝前走,也沒有注意營地周圍的情況。
她走的那條路,不遠處,大約幾百步的地方,有一個人負手站立,腰背筆直,目光落在遠處,也不知道究竟再想什麼。許久之後,他才收回視線,緊鎖的眉頭微微鬆開,轉頭對身後的侍衛說道:“如今西北蠻夷很是清楚,與我西北軍正面交鋒不佔優勢,又加之冬季襲營之事他們嚐到了甜頭,如今竟然還敢在後背動手腳。呵呵,既然他們敢來,我齊王晉安就讓他們知道一下,什麼纔是真正的西北軍,吩咐下去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計劃行動,如有違令者,殺無赦!”
“末將領命!”
齊王殿下緩緩地收回視線,忽然看見一個女子,穿着樸素的衣袍,梳着婦人的髮髻,從他前方几百步遠的土路上行走。
“月兒!”齊王頓時就喊出了這個名字,想都沒想,就追了上去,原本還在他身後聽令的幾位將士都傻了眼,根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有一個護衛跟另一個護衛輕聲道:“齊王殿下剛纔喊的,可是王妃娘娘的閨名?”
“孫中尉是怎麼知道的?”其中一人好奇問道。
“不瞞兄弟你說,自從我接了田中尉的職位之後,偶爾會去齊王殿下的營帳裡稟報事情。我曾經不止一次看見,齊王底下的營帳之內掛着那位已逝的王妃娘娘的畫像,我略十幾個大字,認得那上面題的便是‘月兒’兩個字?”
“可是,咱們的齊王妃娘娘不是已經去了嗎?齊王殿下剛剛怎麼會喊出王妃娘娘的閨名,還追了上去,莫非是魔怔了?”
“不管怎樣,我們快快跟上吧!”
兩位護衛也不敢耽擱時間,立即就朝着齊王殿下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試圖追上已經不見了蹤影的齊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