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張乾麪饃饃,南巧廢了很大力氣,才勉強的吃下去一張。見年陶用可憐兮兮的大眼睛,殷切的望着她手裡剩下的那張乾麪饃饃,她索性直接遞給了他。她既然吃不下去,不如讓小孩子一次性吃個夠。
南巧剛把乾麪饃饃遞過去,年陶還沒來得及接,就被吳嫂子攔住了。吳嫂子讓南巧把乾麪饃饃收好,語重心長的跟她講:“弟妹啊,你對這裡的情況不瞭解,以後可不要亂把食物給別人,就算是年陶也不行。”
南巧還要給,吳嫂子卻堅持不肯要,讓南巧吃不完就自己儲存起來,反正乾麪饃饃也可以長時間儲存,壞不了的。
山洞裡的待遇還算是不錯,每天都會定時給他們發乾面饃饃,但是想要喝水,就有些困難了。只能去石洞右面自己打水。那裡有一個水窪,不是很大,走近能聽到明顯的流水聲,應該是從水窪底下傳來了,這是一個湖裡。
她們山洞裡的條件,也不允許燒熱水喝,只能喝涼水對付。湖水還算乾淨,除了冰涼沁口有些涼牙之外,倒也算得上是甘甜凜冽,喝起來口感還不錯。
吳嫂子帶的東西還算齊全,竟然還帶了一個破口的碗。她平日裡跟年陶就用這隻碗喝水,其餘婦人們也大都都有所準備,都事先備了舀水的容器。南巧當時走的匆忙,沒有準備,只能跟着門口守衛的女兵們要了一個破舊的小葫蘆瓢,是斷掉一半的,不能用,才淘汰給了她。
洞裡的日子很是無聊,除了打水和大小解,她們並不被允許隨意走動,一天到晚只能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南巧和吳嫂子因爲來的比較早,選的位置還算不錯,離洞口不遠,每天還能看見外面的天色。天亮天黑,也都能知道。山洞深處,可真就是黑乎乎一片了,別說天亮天黑了,甚至伸手都有可能看不見五指。
南巧尋了塊堅硬的石頭,每天都在身後的牆劃上一天,記錄她自己來到有這裡幾天了。剛開始的幾天,可能是她一直四處打量周圍環境,時間過的很快,到了晚上,她就閉眼睡覺。但是,過了幾天後,南巧發覺時間是越過越慢,有時候睜着眼睛,要等很久,也不見外面天黑。就算是天黑了,她也一點睏意都沒有,睜着眼睛,無論怎麼想辦法都睡不着。
乾麪饃饃依舊還會定期發放,剛開始的幾天,南巧吃的很少,每次都能剩下一張。可是,她漸漸的發覺,有時候到夜裡,她會被無緣無故的餓醒,可能是白天她吃的太少的緣故。爲了不讓自己生病,從那以後,南巧每天都會把發的乾麪饃饃都強迫自己吃下去,甚至把之前留存的也一起吃下去。
她現在有點理解,當初吳嫂子不讓她把吃不完的食物分出去的道理了。
有一天白日,南巧有些口渴,從背後找出那個破葫蘆瓢,拎着它朝右邊的山洞走,去打水喝。
喝了兩口,解了渴之後,南巧就往自己的位置走回去。路過幾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婦人那裡,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南巧!”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語氣惡狠狠的,有氣無力,呼吸困難,像是隨時要斷了氣似的。
南巧猛然的被叫住,嚇了一跳,順着聲音望過去。看見一個女人,縮成一團,坐在角落裡。她的眼睛碩大,眼神兇狠,臉頰下陷,整個臉上瘦的幾乎沒有一點肉,只剩下一層皮,包裹着骨頭。再往下瞧,她的脖子四肢也是一副皮包骨頭的樣子,骨瘦嶙峋,唯獨肚子那裡,明顯的鼓了起來,大大的肚子挺立着。
她瘦成了這樣,卻還有着身孕,看那個肚子的大小,月份可能還很大。
南巧看了她半天,並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還用那樣跟她有仇似的語氣喊她。
那個女人見南巧盯着她看了半天后,依舊沒有反應,眼神更加兇狠,咬牙切齒,道:“南巧,你不認識我了?”
南巧這才覺得她有一些面熟,卻依舊想不起來。
那個女人冷笑着告訴她:“我是葛花。”
“葛花?”南巧瞪圓了眼睛,震驚不已。不能怪她沒認出葛花來,實在是因爲,葛花的變化太大了。她原本就跟葛花算不上熟悉,一時間根本就沒有把眼前這個骨瘦嶙峋的女人,跟馬車裡開朗活潑的葛花聯繫到一起。
南巧確認出了眼前的人,就是葛花之後,忍不住問她:“你……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現在的葛花,哪裡還有半分以前活潑的影子,根本就像是地獄裡爬出的大肚鬼。
葛花脣角微動,諷刺道:“你竟然問我爲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哈哈哈,難道你不知道嗎?”
南巧發懵,她知道什麼?她該知道什麼?葛花變成這副模樣,跟她有什麼關係?
葛花忽然從地上蹦了起來,大喊大叫的朝着南巧撲了過去:“就是你,就是因爲你!就是因爲你!”
南巧嫁給蘇滿樹之後,每天晚上都跟着他出去跑步,體力早就比以前強多了,連反應速度都比以前快多了。葛花還沒有撲過來,她就已經跑來,躲的遠遠的。
葛花畢竟身體瘦成了那個樣子,再加上肚子裡還懷着孩子,大腹便便,行動不便,根本連南巧的衣角都沒能摸到一下。
她索性跌坐在地上,指着南巧,大罵了起來:“南巧,都是你,都是你,都是因爲你,我纔會變成這個樣子!曾自揚明明應該娶的人是你,他明明應該折磨的人是你……可是爲什麼就變成了我!你知道嗎?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讓你看看,我讓你看看,我究竟替你承受了什麼!”
她哭着哭着,就開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現在已經是入了秋,就算沒有蘇滿樹的大棉衣披在南巧身上,她也已經做了厚實的秋衣。
可是葛花身上的衣服卻十分的單薄,幾乎一扯,就全都裂開了。順着她破碎的衣服,南巧看見,她的手臂上,肩頭上,全都是一道道淤青,或淺或深,應該是反覆多次被掐捏毆打造成的。她身上還有血淋淋的許多道口子,紅彤彤的,有的已經結了痂,更多的地方,已經形成了疤疤癩癩的疤痕。
葛花指着自己身上的傷痕,哭着說:“這些,你看看這些,都是曾自揚弄的!他本應該娶的人是你,卻變成了我,他說,是我讓他沒了你這個媳婦兒的,只能用我撒氣……”
看見葛花身上的傷痕,南巧也震驚了,忍不住紅了眼,她都替她疼。可是,葛花的指控,她卻不能接受。
南巧站在遠處,冷冷的開口,一字一句道:“葛花,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這件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能把髒水往我的身上潑!我們當初,是一起嫁人,每個人嫁一個丈夫,至於嫁給誰,都是上頭分配的,不是由你我能決定的。我的丈夫是蘇滿樹,我們是拜了堂成了親,有朝廷婚書的,是名正言順,合法合理!曾自揚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也根本不認識他!這種話,你不可以亂說,這種髒水污名,我絕對不接受。以後,你若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我絕對跟你沒完!”
大概是被南巧忽如其來的氣勢嚇到,葛花竟然真的不哭了,愣愣的望着南巧,回不過神來。
周圍的婦人也都在抻着脖子,悄悄的看熱鬧,並沒有人上前管閒事。
南巧最後冷冷的掃了一眼周圍,見並沒有人嚼舌頭亂說話,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拎着自己的破葫蘆瓢,轉身朝自己的地方走去。
她走了沒多遠,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了議論聲。
有婦人悄聲說:“那個媳婦兒就是蘇滿樹蘇什長家的?看起來十分的厲害嘛?”
“嫂子,這種閒事你就甭管了。這兩個,哪個是省油的燈?一個是臭名昭著的曾自揚,跟個地痞無賴似的。一個是蘇滿樹,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蘇滿樹,平日裡看起來老老實實的,骨子裡是什麼樣的,誰都知道,那可是一個六親都不認的主!他們兩家的事情,咱們外人還是少參合的好,不然最後惹毛了誰,都是讓會讓咱們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正說着,忽然看見南巧駐足,轉身回頭,眼神冷冷的掃過她們,嚇得立即噤了聲。
南巧瞪了她們一會兒,見那兩個婦人都縮着脖子,瑟縮的向後,沒有再議論,只用眼神警告了她們一番,並沒有真的去計較。
外人怎麼說,她不在乎,蘇滿樹有多好,她比誰都清楚。
回到休息的地方,吳嫂子正抱着年陶睡覺,沒聽到剛纔那邊發生的混亂。南巧鬆了一口氣,坐了下去,團起手腳,縮成一團。
她也是後怕的。
如果,當初,她沒有抓住蘇滿樹,強迫蘇滿樹娶她。那麼嫁給曾自揚的人,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她。葛花身上的那些傷,也都會在她的身上了。而蘇滿樹呢,別說傷她一根毫毛,就是連抱她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動作粗了驚到她。
她往棉大衣裡縮了縮身體,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些,似乎要將自己整個人包裹起來。裹好自己,她屈膝埋頭,無聲的念着:“蘇滿樹,你在哪,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