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過來接顧南溪下班時,她正踮着腳,踩着彆扭的步子,慢慢地從言氏大廈走出來。
黑曜立刻驚覺,快步上前迎她。
下班時間,言氏集團的員工三三兩兩結伴,陸陸續續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到顧南溪時,眼神裡帶着些許戲謔、鄙夷,旁人頓時指指點點,開始小聲地碎嘴。
相隔的距離太遠,黑曜雖並未聽清她們說的話,卻還是從她們停留在顧南溪身上的眼神,看出端倪。
黑曜略微皺了皺眉,面色微沉,上前接過顧南溪手中的包,淡淡地問道:“今天上班的情況如何?累不累!?”
顧南溪的臉色不太好,擡了擡頭,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回道:“還好!”
見她沒有與自己交談的打算,黑曜識時務的拉開車門,說道:“你的手該換藥了,昨天已經和李晨光約好時間,我們先去皇家醫院,隨後再回半島別墅。”
顧南溪撫了撫有些發痛的太陽穴,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靠着車椅背,淡淡地說:“順路去趟花店,待會去看看西顧。”
黑曜收到指示,點了點頭,便集中精力開車。
今日無端的事故讓顧南溪很是疲憊,她垂着眉,斂着眼,一語不發的坐在後車座裡。
冬日的蓮城,夜色來得較晚。
墨黑色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輪廓,滿臉蒼白,一點也沒有平日的神采。
最近幾日的糾葛,讓她有些混亂。
先是與盛世之間糾纏不清的問題,他向來強勢魯莽、蠻不講理,折騰得她死去活來。兩人針鋒相對、鋒芒畢露之時,他又突然舊事重提,開始上演深情款款的真情戲碼。
原本冷凍封存的內心,竟然會因爲他三言兩語的引導,以及故地重遊的事件重現,而
揚起些許波瀾。
同事之間,因爲對建築的看法各執己見,又被打入牢籠。
喬樹仰仗自己在國內外的威望,對她刻意爲難,甚至已經到了你死我活、兩者取其一的地步。
張雯芳與孫婧的碎嘴,反咬自己一口,將原本簡單的事情放大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帶着有色眼鏡的看官,將她視作異類,歸爲城府極深的心機女,沒人打抱不平,關鍵時刻施以援手。
她突然有些懷念在美國的日子,那些紛紛擾擾、夾肌淪髓的痛苦,在大徹大悟後的空然釋放。
那時候的她,活在一層無形的鐘罩裡,被妥善保護、細心安放。
陸西顧、李晨光還有冷訣,這些人陪她走出了那段黑壓壓的人生低谷。
只是,時間與空間的扭轉,終究禁不住現實的淘沙擱淺,狂風一吹便各自消散。
顧南溪揉了揉太陽穴,那頭痛的情況得到些微緩解。
回國的這些日子,李晨光的醫院因爲自己而鬧得雞犬不寧,陸西顧也備受牽扯,如今
還躺在醫院。
所有的這一切,全部昭示着自己的不成熟,因爲無法獨當一面,所以纔會連累身邊這麼多人。
皇家醫院是蓮城數一數二的私家醫院,佔地面積廣闊,醫院內的設施也是頂級豪華,科室的醫生全是國內外的有名的專科大夫。
擁有如此高端的設備及醫療團隊,當然也會有很多慕名而來的病人。
據報道,皇家醫院每天的人流量計算,都是用萬次爲單位。
這樣人口繁多的地方,想必交通也相當的擁堵。
黑曜開着車,在皇家醫院的地下車庫連續兜轉了三圈後,終於找到了車位。
車停好,兩人雙雙下車,坐了電梯,直達陸西顧所在樓層。
陸西顧所住的片區,屬於皇家醫院最頂級的豪華病房。
這裡相對前面普通病房而言,環境要安靜許多,內部設施也更完整舒適。
顧南溪抱着一束馬蹄蓮,踮着右腳,深深淺淺地往前走。
黑曜提着包,面色沉靜地走在她的後面,兩人始終保持着一米來遠的距離。
墨鏡下的視線,緊緊地盯着顧南溪的腳。雖然她刻意在掩飾,但還是沒能逃過黑曜雷達般的眼睛。
顧南溪低着頭,慢悠悠的挪着步子,一邊在調整着心態,將所有的負面情緒全數隱退,不留一絲痕跡。
走到陸西顧的病房門口,擡手剛準備敲門,不料卻看到病房裡站着個男人。
那個人背對着房門站立,看不清面目。
他們似乎在交談着什麼,隔着厚厚的門始終聽不真切。
不知道怎麼樣承重的話題,原本冷靜的陸西顧神情突然變得哀傷,眼神恍惚,搖了搖頭彷彿在逃避着什麼。
背影看着冷靜自持的男人卻突然上前,伸手扼住陸西顧的喉嚨,硬生生的將她提了起來。
顧南溪被下了一跳,擡手剛準備推門而入,就被人用力的攔住了。
“黑曜,你做什麼!?”顧南溪頓時火了起來,扭打着就要往裡衝。
黑曜將她控住,拖到旁邊,語氣低沉地說道:“南溪,你最好不要插手這件事!”
顧南溪有些着急,使勁的掰黑曜的手,企圖掙脫,氣惱地吼道:“你快給我放手,沒看到西顧在裡面有危險嗎?”
黑曜擡手用力穩住她,小聲地說道:“放心,她不會有事。顧少知道輕重緩急,會適時收手。”
顧南溪一聽,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黑曜,聲音高八度地說:“顧少?!顧律川!?”
黑曜看了她,點了點頭以示回答。
他的默認彷彿給顧南溪當頭一棒,震得她目瞪口呆。
她忘記了掙扎,直直的愣在那裡,僵硬的轉過臉,視線盯着房門上小小的玻璃窗口,看着裡面的人。
此時的陸西顧,被顧律川掐着,一直保持着仰首的姿勢。
她穿着藍色豎條紋的病號服,酒紅色的長髮披散下來,垂落在瘦弱纖細的腰際。
本就過於單薄的身子,現在看來更加的脆弱不堪、柔弱無骨。
冬日慘白的光線從窗外照了進來,夾帶着些微薄的冷色,將整個病房烘托得更加寒涼。
陸西顧整個人陷入這樣迷亂森冷的光芒裡,她仰頭看着顧律川,目光溫情灼灼,表情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顧南溪站在門外,怔怔的看着她,兩人明明距離這麼近,卻感覺那麼遙遠。
兩人從認識開始,陸西顧總是率性而爲、不拘小節,辦事更是雷厲風行,何時會如此卑微、柔弱。
她出神的站在那裡,瞪大着雙眼,挺翹的睫毛微微地顫了顫。
就在此時,病房內顧律川氣勢凌人的看着陸西顧,或許是因爲太過憤怒,手腕的力道跟着加重。
直到陸西顧的臉色變成醬紫,這才驚覺,懊惱的一把將她扔開。
他的動作有些粗野,陸西顧不備,硬生生的被扔到地上,額頭“砰”地一聲撞到牀腳。
陸西顧被折騰得頓時蜷縮在地上,捂住頭,憋着傷,硬是沒發出半點聲響。
她的沉默、隱忍卻如刺般紮在顧律川的心坎,穩住內心的不適,他冷着臉,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語氣寒涼地說道:“你要是死在當年,就不至於受這些罪!陸西顧,這是你該受的懲罰!”
顧律川從心肺裡發出這樣的怒吼,成功的讓趴在地上的陸西顧身體一僵。
成功看到她的反應,顧律川頓時嘴角上揚,殘忍一笑,邁開步子,優雅無比離開。
房門打開,顧南溪的出現卻讓顧律川微微慌神。
顧南溪冷着臉,沒有說話,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陸西顧,生怕被她發現,小一秒立刻彈開,往走廊的方向移了移步。
陸西顧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她這樣做,不過是爲了維護她的尊嚴。
顧律川挑了挑眉,回頭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陸西顧,眉頭皺了皺,順手帶上了房門。
此時的顧律川,眉目深邃,依舊是平日裡,令言氏上下所有女員工心花怒放的俊朗模樣。
這樣的他,卻讓顧南溪覺得更加的混蛋!
顧南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語氣不善地說道:“顧總,方便和我聊幾句嗎?”
說完,也不等他迴應,將手中的花遞給黑曜,一聲不吭的往走廊盡頭走去。
她的態度生硬,不容拒絕,這種直接又強悍的方式,像極了女版的盛世。
顧律川眼神愈發的深沉,皺了皺眉毛,擡腿跟了上去。
走廊的光亮處,顧南溪背對着他,負手而立。
顧律川在她身後一米左右的位置頓住腳,語氣生硬地問道:“想要聊什麼?”
顧南溪冷然地站立,垂在大腿兩側的手緊握成拳,卻遲遲未發出半點聲音。
顧律川皺了皺眉,再次開口喚道:“顧南溪!?”
顧南溪回過頭,雙眼狠狠地瞪着他,聲音帶着怒意說道:“顧律川!我不知道你與西顧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想去探究,也不願意過問。她的感情很良善、很純粹,就算你不愛他,你可以拒絕,犯得着下這麼狠的手嗎?”
顧律川好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鼻息裡哼着戲謔的聲音,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語氣淡漠地說道:“良善!?純粹!?顧南溪,你居然用這些詞去評判一個罪該萬死的惡魔,我該說你天真還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