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這會兒也明白了,心裡一怒,便擺手不叫他爹說話沉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差大哥細說出來我們纔好定奪。
最近因爲傳言愈甚,我跟爹心裡不安的很,正要邀了趙秀才和劉秀才家人一起去湖州府查訪詢問呢,聽差大哥的意思,莫非還另有別情
兩差役汗就下來了:原以爲鄉下人,多磕幾個頭就能混過這事,誰知這張秀才的大哥竟然不是好糊弄的,看來只能老實交代了,再求張老爺原諒——他看起來似乎好說話一些。
兩人就吞吞吐吐地說了緣故,不免有些地方還想遮掩,架不住槐子跟菊花旁敲側擊,只得一股腦兒都交代了。
原來,張楊等人雖然走得急,但是當場都各自寫了家信,請丁學政尋了兩個隨從送回清南村,免得爹孃掛心,這二人比張楊他們還要先一步出府城呢。
誰知這兩個奴才,雖然不敢小瞧張楊他們幾個,卻並未把這趟差當回事,覺得不過是去鄉下送信罷了,早一天晚一天並無大礙,只要送到即可。於是,路上遇見舊友,一時沒把持住,多喝了幾杯,耽擱了一晚上;第二天那朋友又強留他們住了一日,因此這信才送晚了。
槐子擰眉瞧着二人,想道,如今這信已經耽擱了,傳言都散開了,要是不依不饒的,不說於事無補,還白得罪人。要知道這些人雖然是下人,但俗語說的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沒準哪天就能用到他們。
於是,他輕笑道:“兩位差大哥快起來,誰沒個親朋好友哩,一時耽誤了,咱們也不能揪住不放。不過,這事可不能讓學政大人知道了,不然,罰你們辦事不力還在其次要是大人以爲兩位差大哥躲在外邊吃酒**,貽誤差事,那可就麻煩了。”
兩差役聽了,嚇得魂不附體——他們可不就是吃酒嫖娼才耽誤了差事麼,剛纔還以爲糊弄過去了呢,誰知人家心裡門兒清。
至此,兩人再不敢小瞧這莊稼漢,一個勁地磕頭求超生。
槐子這才讓他們起身,然後與菊花看了楊子的書信,果然他們三個是去了京城。
張楊在信中向張大栓和何氏請安問好讓家人不要憂心,言及多則五年,少則三年,定能再見;又叮囑張槐,不必特意在外言說此事,往後他們會定期叫人帶信回來云云。
槐子將張大栓何氏讓進房間,將書信內容解釋了給他們聽。
老兩口摸着那信,眼睛就紅了——這一去,可不是好幾年不得見面?
菊花拉着何氏的手勸道:“娘,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榮耀哩。那國子監可不是誰都能進去念書的難選的很哩,有些選中的人也就掛個太學生的名兒,也不會真的去念書。”
何氏用手背抹抹眼淚問道:“真的?你咋曉得哩?”
菊花微笑道:“我看書上講的嘛。打個比方,那清輝縣的縣學堂比咱清南村的學堂要大,湖州府的府學比縣學又要厲害,那國子監可是比府學更厲害的學堂哩。”
她爲了哄何氏,便這麼一級級地比過去,說的何氏眼睛發亮,最後笑眯眯地抱着那信反覆瞧,渾然不覺自己把信紙拿倒了。
勸慰了一番一家人重又出去詢問那兩個差役當日的情形。這回兩人很痛快,殷切地向張家人細述了張楊他們被接走的經過。
據他二人說來人帶了一隊護衛,直接上丁府求見了學政大人然後就去府學接出張秀才等三人,待他們稍作準備,寫了家書交與他倆,纔出發往京城的,連巡撫大人也沒接見。
“小的比張秀才他們先走一步,不過,小的二人出發的時候,那些護衛也已經整裝待發了。張秀才託小的向張老爺和夫人問好,讓不要記掛他。”
他倆回憶幾日前的事,忽然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子,暗罵自己瞎了狗眼,且不說身爲下人,辦好差使乃是本分,就說這張秀才等三人明明就是奔到高處去了,自己居然不知交接他的家人,還敢不拿他們當數,送信遲了兩日,害得張老爺擔心,要是學政大人知曉此事,怕是要扒了他們的皮!
這麼一想,那態度就愈發謙卑,神情愈發恭敬,一口一個“張老爺”“太太”,又趕着槐子叫“大少爺”,叫菊花“大少奶奶”,弄得菊花覺得他們倒像自家的下人似的,不由暗歎這豪門官紳家的奴僕就是心眼子多。
不過,既然不打算得罪他們,也就不計較這個了,於是封了兩個賞封讓葡萄遞給他們。
二人哪裡敢收,不但不敢收,還跟張大栓又使勁地磕了好幾個頭,說遲了信該死,把那請罪的話反覆說,直剿子答應不將此事透露出去,兩人才放心告辭。
臨走的時候,二人殷切地跟槐子說,若是大少爺去府城,有使喚他們跑腿的地方,只管去找他們,還留了個地址給他。
待這二人走後,槐子嘆了口氣道:“這兩人前倨後恭,看菜下碟的本事還真是不簡單。可恨咱們白受了一場氣。”
菊花道:“豪門奴僕還不都是如此,要是不會看人眼色,見風使舵,哪裡能過得順暢?這也是他們立身保命的手段。不說他們了。你把劉四順的信給劉家送去吧;小石頭的信今天也要送到集上去纔好,一來讓三叔三嬸看了信能放心,二來也瞧瞧趙鋒要不要緊。”
張大栓急忙道:“是要趕緊送去。槐子,你下午就不要下地了,去集上送信吧。要是你趙三叔有啥要問的,你去了也能說清楚,旁人是不成的。”
張槐點頭,將兩封信收好,準備出門。
何氏又叮囑道:“再問問他家鋒兒要不要緊。先前那娃兒哭得厲害,我心裡害怕的很。這要是摔壞了,可不得了。
菊花忙安慰她道:“我瞧不礙事,他精神好的很哩,不是還讓他爹打死柳兒娘麼?再說,秦大夫的醫術那麼厲害,就算他受了點傷,也能治好。倒是柳兒娘——娘,你跟三嬸好像把她打狠了哩。”
何氏撇撇嘴道:“死不了。我都沒朝她頭臉打。不過你三嬸倒是對着她胸口捶了幾拳,她後來吐血了,怕是打狠了。這事咱不管,看村長咋說,總不能讓咱賠太多的錢,誰讓那婆娘嘴賤亂說的。”她倒是做好了賠銀子的準備。
張大栓跟槐子也說隨李耕田如何處置。
一家人又商議了幾句,想好對外說辭,菊花收拾了些乾菜和醃菜讓槐子帶給雲影,他方纔帶着黑皮出門去了。
今兒一早起來就沒個歇的,菊花本來昨晚就沒睡好,因此覺得頭昏昏沉沉,便跟何氏說了一聲,又交代了葡萄幾句話,讓她看着板栗和小蔥,便回房去小睡了。
一覺醒來,身上還有些軟,她躺着不動,眼望帳頂,院子裡歡笑聲一片,細聽之下,有葫蘆和李敬文說話的聲音,當然,還有自家雙胞胎的笑鬧聲,以及不知是誰的低語,似乎還不止一人。
這充滿生活氣息的聲音立即讓她精神起來,翻身下牀,將自己收拾利索了,方來到院子裡。
卻見婆婆何氏、外婆汪氏和娘楊氏,還有劉嬸、劉奶奶正圍坐在梅樹下,面前堆了好大一堆野筍子,正在一邊剝一邊輕聲說笑;三個小奶娃坐在車裡,望着滿院子奔來跳去的葫蘆和李敬文“啊呀”叫個不停,樂得手舞足蹬——還不會走,“足蹈”是不行的。
“菊花,你醒了?可好些了?”楊氏見她站在廊下四下打量,忙招呼道。
菊花一邊下了臺階,一邊納悶地問道:“啥好些了?我又沒生病,不過是累了睡一會。娘,你們上山掰筍了?”
楊氏笑道:“是你婆婆和劉嬸去掰的。她說你不大舒坦,我就來問問。過來,坐這。娘瞧瞧!”
菊花忙過去她身邊小板凳上坐下,順手撈起一根細長的青筍來剝,就聽何氏道:“我那會兒瞧你臉色不大好,想着你不舒坦,就沒下地去種豆子,等明早去種也是一樣的。下午忙完了,閒着也沒啥事,劉嬸要去山上掰野筍,正好你娘跟外婆在這,她們幫着看小娃子,我就也跟着去了。掰了這麼些回來,兩家都分點,熬醬吃。”
菊花望望天,詫異極了:“你們幹了這麼多事兒?我睡了好久麼?怕是都要燒晚飯了吧。”
汪氏笑道:“睡了一下午哩。可憐見的,昨晚累狠了,等那麼晚才睡,今兒又折騰了半天。”
她是說昨晚大家等槐子他們從下塘集回來,所以睡晚了,菊花心裡有病,就不由得紅了臉,急忙岔開話,問道:“劉嬸,咋沒見葡萄哩?”
何氏笑道:“在廚房煮甜酒哩。我估摸你也要起來了,就讓她煮些甜酒,你吃一碗墊墊肚子,暖暖胃。要不要打兩個雞蛋?”
她一說,菊花心裡就有點想了。她給兩娃兒餵奶,吃的比往常多的多,這甜酒雞蛋又是她愛吃的。於是說道:“那就打兩個吧。娘跟外婆、劉奶奶也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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