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鏡啊魔鏡,誰是世上最英俊的帥哥?”
“是你,是你,一直是你,永遠是你……”
方錚站在銅鏡前,愛憐的摸了摸自己英俊的面孔,長長舒了口氣。鬱卒的神色終於恢復了些許自信。
“原來我仍然是最帥的,是那倆女人審美觀有問題……”方錚朝着鏡子擠擠眉毛,心情高興了許多。
嫣然站在他身旁,俏臉佈滿黑線:“夫君,你對着鏡子自問自答的,有意思嗎?”
“誰說我自問自答?我這是幫鏡子回答。”
“那鏡子怎麼不自己說話呢?”嫣然眨着俏眼輕笑道。
方錚愕然望着她,眼神就像看着一個瘋子:“鏡子怎麼會說話?你病得不輕啊……”
“你……”好脾氣的嫣然終於含憤出手,性子有漸漸向長平看齊的趨向。
“少爺,少爺,少夫人回來了……”一名丫鬟喘着粗氣稟報。
“長平?她不是在宮裡侍奉皇上嗎?怎麼突然回來了?”方錚心中一緊,該不會是皇上他……
“少爺,少夫人剛下馬車就吐了……”
“又吐了?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方錚開始有點着急了。
“夫君,姐姐她這幾日身子一直不太舒服,飯也吃不下,是不是請個大夫來家裡瞧瞧?”嫣然擔心道。
“對對,請大夫,小五,趕緊出去找個大夫來,給少夫人瞧瞧,快!事情緊急!”方錚一邊吩咐,一邊匆匆往外迎長平。
繞過庭院前的花園子,遠遠看見長平被丫鬟攙扶着走了過來,她面色蒼白,秀眉緊蹙,看似很不舒服。
“宓兒,你沒事吧?”方錚拉着長平的手,緊張的上下打量。
長平小嘴一癟,開始掉淚:“夫君,我很不舒服,我是不是病了呀?”
“哪兒不舒服?”方錚急得額頭冒汗。
長平伸出纖指,嘟着小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委委屈屈道:“看見吃的東西就想吐,連聞到油腥味兒都受不了,肚子裡直翻騰……”
“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方錚撓撓頭,瞧病這種事,他根本就是個楞頭青,什麼都不懂。
“我叫人去請大夫了,別急,馬上就到。”
兩柱香過後,小五匆匆忙忙將大夫請了過來。
大夫姓張,穿着很樸素,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不時搖晃一下手裡的串鈴兒,發出悅耳的叮叮響,給人的感覺很踏實,很有信任感的樣子。
張大夫進門後,方錚也顧不上跟他廢話,徑自將他領到長平面前,直接開始搭脈。
三指輕輕搭上長平的皓腕,張大夫閉上眼,輕撫鬍鬚,凝神靜心判斷脈象。
方錚和嫣然緊張的站在一旁,一瞬不瞬盯着他,神色頗爲焦急。小五恭謹的站在方錚身後,左瞄右瞄,小眼珠子亂轉,顯得有些心虛。
良久,張大夫終於睜開眼,自信滿滿的一笑,慢條斯理的撫着長鬚,沉聲道:“貴府少夫人的病……”
“怎樣?”衆人齊問。
“也許……”
“也許?”衆人愕然。
“可能……”
“可能?”衆人愈發愕然。
“大概……”
“哎!等會兒,張大夫,您能不能給個準話兒呀?”方錚臉色有點發黑。
張大夫尷尬的咳了咳,神情頗爲忐忑,眼角朝上偷瞄了一眼神色愈見不善的方錚,小心翼翼的道:“……老夫估摸着,興許是喜脈……”
衆人神情一喜,還來不及高興,張大夫又補充了一個字:“……吧?”
“……”
人生的大起大落來得實在太快,快得令方錚忍不住抓狂。
“你是大夫,是不是喜脈你問我?你到底會不會瞧病呀?”方錚有爆發的跡象。
張大夫老臉一垮,站起身朝方錚作了一揖,苦着臉道:“說實話,給人瞧病這事兒,老夫真的不太熟呀……”
方錚大怒:“你是大夫居然不懂瞧病?你幹什麼吃的?”
張大夫叫屈:“我是大夫不錯,可我沒給人瞧過病呀……”
方錚一楞,凝神道:“什麼意思?”
張大夫忽然一笑,輕撫長鬚自信的道:“老夫雖沒給人瞧過病,但是……貴府的家禽牛羊馬駒兒若有病恙,老夫手到病除!”
“獸醫!”衆人齊聲驚道。
張大夫不高興了:“獸醫怎麼了?老夫在鄉間村郭深受鄉民愛戴,誰見了老夫不是恭恭敬敬的……”
方錚沉着臉點點頭:“來人啊!把這位張大夫給老子恭恭敬敬的……扔出去!”
膀大腰圓的侍衛進來,拎小雞似的將不停掙扎的張大夫給拎走了。
屋內衆人眼神不善的一齊盯着小五。
小五撲通跪下,渾身嚇得直哆嗦:“少爺,少夫人,小的錯了,小的該死!少爺說事情緊急,小的剛出門便遇上那位張大夫,見他搖着串鈴兒,想來總有些醫術的,小的想,先請他進來瞧瞧再說吧,不行咱再換人……”
“小五啊,你先拿我的名帖,去請宮裡的吳御醫過來,然後呢……”方錚斜睨了他一眼,“這個月咱方府的馬桶你包圓了,倒一個月馬桶再說。”
小五苦着臉答應,然後飛快出府請吳御醫了。
長平癟着嘴,神色愈見委屈,搖着方錚的胳膊,鬱悶的撒嬌:“夫君——”
方錚嘆了口氣,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旁邊想笑又不敢笑的嫣然。
這若真是喜脈,那就太憋屈了,堂堂華朝公主,金枝玉葉,懷了孩子卻被獸醫斷出了喜脈,這事兒真夠晦氣的。
孩子生下來倒是方便了他這當爹的,以後大可以堂而皇之叫他兒子“小畜生”了。若再引申一下,兒子是小畜生,老子是什麼?
長平神色似喜似憂,頗爲忐忑:“夫君,若不是喜脈怎麼辦?”
她擔心接受不了大喜大悲的刺激。
方錚溫言笑道:“不是也沒關係,咱們再努力努力,哎,最近本夫君又潛心研究出幾種新姿勢,晚上咱們試試……”
長平和嫣然俏臉霎時羞紅,長平氣得狠狠踹了他一腳,怒道:“人家擔心得要命,你還有心情想那荒淫之事!”
吳御醫來後,稍一搭脈便笑着向方錚道喜,確定了,長平真的懷了孩子。
“啊!真懷上啦?”方錚睜大了眼睛,巨大的驚喜充斥胸間,俊臉漲得通紅,雙手無意識的在半空揮舞片刻,語無倫次的問道:“我的?”
“去死!”長平勃然大怒,狠狠一腳踹去:“不是你的是誰的?”
一把拉住笑吟吟的吳御醫,方錚不放心的道:“吳大人,你可瞧準了?我看你剛纔只是隨便搭了搭脈,表現得很馬虎啊,要不,您再仔細瞧瞧?”
吳御醫笑道:“方侯爺儘管放心,老夫一生瞧病無數,斷個小小的喜脈卻是十拿九穩,絕對錯不了。”
方錚仍不放心,狐疑的打量了吳御醫幾眼,神情凝重道:“吳大人,您說實話,進宮當御醫以前,有沒有當過獸醫?”
“……”
吳御醫開了幾副固本安胎的藥,然後便陰沉着老臉,吹着鬍子拂袖而去。
……
方府沸騰了。
天大的喜事,方少爺的正室夫人,長平公主殿下懷上了方家的第一個孩子。滿府上下皆喜氣洋洋,四處宣揚傳誦。方家數代單傳,偌大的家業,人丁卻是單薄得可憐,幾代下來,仍是孤枝單葉,後繼乏人。如今方錚的正室懷上了方家的後代,對整個方府來說,無疑是件轟動的大喜事。
方老爺和方夫人聞知消息,當即落下欣喜的老淚,連夜吩咐人準備牲畜香燭,第二天一大清早,便集合了下人在祠堂內拜祭方家列祖列宗,告慰祖宗們在天有靈,方家終於有後,離家族繁盛,開枝散葉的遠大目標大大邁近了一步。
方老爺領着方錚在祖宗祠堂內哭得稀里嘩啦,如今方家家業龐大,兒子方錚又爭氣,不但封了官,還世襲了侯爵之位,使方家一步跨出了地位低等的商賈階級,成爲名副其實的權勢門閥,最爭氣的還是兒媳長平公主,眼看着就快給方家新添一口人丁,家業,權勢,後嗣都有了,方老爺老懷欣慰,他覺得就算他明天閉眼也瞑目了。
方錚跪在祠堂內的青石地磚上,揉了揉跪得痠麻的雙腿,望着前方一排排祖宗牌位,和牆上依次掛滿的先祖畫像,方錚非常隱秘的撇了撇嘴。
老婆是我看上的,孩子是經過自己日夜耕耘才懷上的,關這些祖宗們啥事?我老婆懷孕了,幹嘛非得讓我來跪祠堂?還得畢恭畢敬的感謝祖宗保佑,真是笑話,我若不付出辛勤的勞動,你們再保佑有個屁用……
方錚對這種忽視他個人勞動付出的封建迷信行爲很不以爲然。
“錚兒,來,給列祖列宗上香,磕頭。”方老爺抹着眼淚道。他一個人跪在牌位前嘮嘮叨叨了半天,感謝的詞兒翻過來覆過去念了無數次,這才意猶未盡的住了嘴。
方錚斜眼瞟了瞟牌位,乾笑道:“爹,這個……方家有後,孩兒覺得我的功勞最大呀……幹嘛非得感謝祖宗呢?我老婆懷了孩子又不是他們幫忙,靠的完全是自己的努力……”
“嗯?”方老爺眉頭一擰,神色頗爲不善。
“要不……”方錚小心翼翼看了老爹一眼:“……意思一下就算了吧,後面獻祭,請神,祈福之類的程序,能免則免,孩兒政務繁忙……”
“我打死你個數典忘宗的混帳東西!”方老爺忽然翻臉,不知從何處抄來一根半丈長的頂門棍,沒頭沒腦的朝方錚打去。
“啊——爹,您冷靜點兒,這是祠堂,要莊重肅穆啊……”方錚捱了好幾下,大聲慘叫着,抱着腦袋便從祠堂大門竄了出去。
“老夫見到你這孽子便冷靜不下來,今日老夫在列祖列宗面前非打死你不可!”方老爺鬚髮齊張,怒髮衝冠,抄着棍子跟着追殺而出,老頭兒年紀大了,身手卻依然矯健靈活,棍子舞起來呼呼生風,端的殺氣凌宵,有萬夫莫敵之氣勢。
跪在祠堂門外的管家和下人們見方家一老一小兩位主子好好的卻忽然從祠堂裡竄出,在祠堂外上演了一出追殺好戲,衆人不由感到莫名其妙,方家有後,這是大喜事,好好在裡面祭祖,這父子倆又怎麼啦?
祠堂外,方錚一手捂着屁股,一手護着腦袋,正在上竄下跳,慘叫連連。
“啊——爹,別打了,把孩兒打壞了,列祖列宗會怪罪您的,那樣多不好……”
“放屁!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只會拍手稱快!孽子,看棍!”
“啊——”
……
皇上寢宮內,十幾盞宮燈高高掛起,將寢宮照得通亮。
太監和宮女們靜靜的肅立宮門之外,大氣都不敢出,站着一動不動。一隊隊巡弋的禁軍士兵沿着宮外狹長光滑的迴廊,小心而警惕的次第踏步而過。
皇上面色蒼白,不住的捂嘴咳嗽,他強撐着病體,正躺在病榻上,胖子手捧着奏摺,一份一份的念給他聽,然後提出自己的見解,由皇上評價他處理方法的對錯優劣。
望着白髮蒼蒼,已然老態龍鍾的父皇,像寒風中一盞搖曳晃擺的孤燈,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滅,胖子心頭愈加心酸黯然,強忍着眼淚,念奏摺的聲音也開始哽咽起來。
皇上扭過頭,擠出一絲微笑,沙啞開口道:“無病,莫要傷懷,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朕若死了,這江山可就全壓在你一個人的肩上,無病,不要辜負朕的期望,記住你答應朕的話,將來,你要做一個有所作爲的明君,仁君……”
目光深沉的注視着胖子,皇上喟嘆道:“……你性子太弱,朕最擔心的,是怕將來會出現君弱臣強的局面,那時,朝堂動盪,天下不安,百姓又會遭難,無病啊,你要記着,身爲帝王,切不可存婦人之仁,該狠下心時,便需狠得下心,甚至牽連一些無辜的人也不打緊,爲了天下安寧,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胖子含淚點頭。
皇上瞧着胖子,欣慰的笑了笑:“趁着朕還能喘口氣,能爲你做的,都儘量爲你做好,將來你登基後,便可以無所顧忌的去實施你的主張和政見,朝堂之上不會有人掣肘,朝堂之外不會有人奪位,整個天下在你面前就是一張白紙,由你任意揮毫,妙筆生花……”
胖子的眼淚終於落下,感動的望着皇上,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皇上臉色沉了沉,渾濁的雙目定定望着宮門之外,語氣平淡道:“前幾日,方錚密奏,說壽王心懷不軌,而且拿到了證據。朕親自審理了此案,發現方錚所言屬實,壽王確實想趁朕平太子之亂的時機,西進興慶府,殺將奪兵,然後揮師進攻京城。幸好那晚方錚及時攔下了壽王的車駕,否則……等待着你的,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事,無數百姓又要遭難。”
胖子擦了擦眼淚,破涕笑道:“方錚那小子別的本事沒有,運氣卻是一等一的好……”
皇上也笑了笑,隨即淡然道:“朕已將壽王削去王爵,貶爲庶民,發配嶺南,終生不得入京,而英王,朕亦將他的藩地改封在極南之地瓊州,並嚴令他限期離京就藩,以後未奉詔不得私自入京,否則以謀反論處……”
胖子吃了一驚,壽王有謀反之心,將他貶爲庶民這沒什麼好說的。可英王卻沒犯什麼過錯,爲何父皇也對他如此嚴厲?
似乎看出了胖子的疑惑,皇上嘆了口氣道:“你們都是朕的親生兒子,朕這樣做難道不心疼嗎?可是,若對他們太過恩重,反而會滋長他們的不臣之心,朕不希望在死後,你們兄弟間爲爭皇位而手足相殘,朕思來想去,唯有如此處置,才能避免那樣的慘劇發生,至於將來他們的命運如何,就完全看你的意思了。無病,你明白了麼?”
胖子想了想,若有所悟的點頭:“父皇,兒臣有點明白了。父皇施之以威,兒臣將來再對他們示之以恩,那時他們根基盡失,沒了謀反的能力,又感念兒臣的恩德,他們便不會再行謀反之事了。”
皇上欣慰點了點頭:“朕還有件事要交代你,這一年來朝堂上下發生太多大事,以至於此事拖拖拉拉近一年也沒能騰出手去辦,如今朕老了,眼看沒幾天好活,朕把這件事交給你,這也是你登基後要辦的第一件大事。你要盡心辦好。”
“父皇請吩咐。”
“去年七月,嘉興知府李懷德密奏,江南七府,除嘉興之外,其餘六府知府互相串聯勾兌,私改帳簿和戶籍,謊報虛報實收稅款,私下傾吞貪墨,數目非常巨大,此案據說與京中某些重臣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父皇,此案如今可有頭緒?”
“沒有,去年朕忙着處理潘文遠謀反一事,根本騰不出手來辦理此案,潘文遠伏誅之後,朕本打算令方錚下江南追查,可是方錚又被人劫持出城,旬月不歸,等方錚回京後,太子和壽王他們又開始蠢蠢欲動,這些事一樁連着一樁,朕無暇它顧,所以一直拖到今日。”
“既然父皇屬意方錚追查此事,兒臣過些日子便讓他去查便是。”
皇上思索了一陣,忽然笑了:“如今太子叛亂已除,天下安寧無事,方錚想必打起了享清福的主意,弄不好他也許還想辭官歸隱,從此了無牽絆的吃喝玩樂,若他知道我們父子倆此刻又在打他的主意,破壞他苦心構思的享福美夢,他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胖子聞言一楞,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寢宮內燭光搖晃,一對無良父子相視而笑,伴隨着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在皇宮上方的夜空迴盪飄揚……
……
方府內。方錚正趴在牀上享受小綠的全身按摩,忽然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阿啾——”方錚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接着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擡起頭來,警覺的四下張望。
“少爺,你怎麼了?”小綠不解的問道。
“我感覺到一股猥瑣邪門兒的妖氣,正鋪天蓋地向我席捲而來……”方錚凝神四顧,咬着牙惡聲道:“媽的!老子最近幾日必會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