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錚抱着皇上的大腿哭訴了許久,也沒見皇上表態賞他銀子,只好悻悻的站起身來。
左右環顧,爹孃,老婆還有府裡很多相熟的下人們都在,方錚又高興的笑了,心下安慰了不少。不給銀子就算了,少爺我自個兒貪去,只要親人們性命無虞就好,這算是大團圓結局了吧?
見長平俏生生的站在一旁,身上還穿着來不及脫下的新娘喜服,俏麗的臉蛋被火薰得黑一塊白一塊的,可愛之極。方錚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悄聲道:“宓兒,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洞房去吧……”
“你……你個混蛋!外面叛軍還沒解決呢,你卻想着這種事,簡直混帳之極!”長平俏臉通紅,也不知是羞是氣。
方錚翻了個白眼:“他們打他們的,咱們打咱們的,各打各的,各有所打……”
“咱們打什麼?”長平疑惑道。
方錚嬉皮笑臉道:“……咱們打架呀,嘿嘿,妖精打架,很精彩哦……”
“……”
“方錚,朕知道你辛苦了,但你現在還不能休息……”脫困的喜悅過後,皇上沉聲道。
方錚苦着臉道:“皇上,您知道我辛苦了,就讓我休息吧……”
“不行,潘逆還沒擒住,你不能休息。”
方錚驚道:“皇上,您不會是要微臣帶兵繼續打仗吧?不去不去,死都不去,太嚇人了,微臣膽小……”
皇上微笑道:“星夜出府,搬兵救駕,論功,數你最大,朕還要送你一份最大的功勞,纔好升你的官,加你的爵啊,抓住首逆,你方大人的官兒才升得名正言順。”
方錚仍然搖頭:“皇上,外面很危險啊,微臣如此弱不禁風,就算被他們傷着一根毫毛,那也是很痛的……”
皇上漸漸開始不耐煩了:“朕下旨,外面的八萬大軍讓你指揮,潘逆已退守皇宮,只剩數千人苟延殘喘,你有什麼可怕的?不要再跟朕討價還價了,快去!”
方錚還待拒絕,卻見一旁的方老爺怒目瞪着他,一副要吃人的猙獰模樣,方錚嚇得縮了縮脖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哼哼道:“微臣遵旨……”
不捨的望了衆老婆們一眼,唉,我還沒跟她們好好溫存呢……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方錚轉身愕然道:“八萬大軍?龍武軍才六萬啊……呃,皇上,在龍武軍進城之前,已有一支兩萬人馬的軍隊率先攻破了南門,難道這支軍隊……”
皇上微微一笑:“他們是龍襄軍,朕幾年前秘密成立的精銳之師。”
方錚恍然,難怪昨晚自己衝出府之前,皇上如此鎮定,原來他早已留有後着,就算馮仇刀的龍武軍來不了,他也能將叛軍殲滅。再往前想,皇上說他幾年前便着手佈置對付潘尚書,恐怕他最大的籌碼,便是這支誰都不知道的軍隊了吧?果然在最關鍵的時刻打敗了叛軍,救了他。
“不對呀,昨晚四門緊閉,守衛森嚴,是誰出城向龍襄軍報的信?”
皇上微笑看着他:“你是怎麼出的城?”
方錚一挺胸,傲然道:“微臣靠的是智慧!”
皇上哈哈大笑道:“那他也靠的是智慧……別問了,時間不多,趕快去皇宮吧。”
方錚悶悶的往外走,心中泛起無數個疑問。
皇上秘密成立龍襄軍,是爲了對付潘尚書,隱忍好幾年,一擊而致命。不愧是帝王心術,將最狠的殺招留到了最後。不知除了龍襄軍,皇上還有沒有秘密訓練別的軍隊?這樣的秘密軍隊多來幾支,甭管誰造他的反,都得留點兒小心了。
若說危險其實也挺危險的,皇上差點就被燒死了,也許他也沒想到,潘尚書動手會如此之快,以至於險些功虧一簣。
最大的疑問是,昨晚除了自己混出了城之外,還有一人也混出了城,向龍襄軍報了信,這人是誰?聽皇上的口氣,此人跟我一樣聰明,可能麼?天下竟然還有跟我一樣聰明的人?
“方錚。”皇上忽然叫住了他。
“微臣在。”
“現在是辰時,記住,巳時之後,朕要在金鑾殿開早朝。”皇上盯着他,斬釘截鐵的道。
言下之意,皇上要方錚在巳時之前,把退守在皇宮裡的潘尚書和叛軍餘孽全都收拾了。
“微臣遵旨。”
滿懷鬱悶的走出府門,方錚望着已成一片焦土的方府前院,心疼的嘆了口氣,重新修繕的話,不知要花多少銀子,方錚肯定不會讓老爹自己掏腰包,可是,上哪兒弄這筆銀子去呢……
一名身着銀白盔甲的將軍走上前來,單膝跪下,聲若洪鐘道:“龍襄軍統兵大將韓大石,拜見方大人!奉聖諭,龍襄軍集結完畢,聽從方大人調遣。”
方錚趕緊扶起他,仔細打量了一眼,見他大約四十歲左右年紀,面色黝黑,身材有些矮,不過顯得很壯實。目光中流露出一種堅毅和忠誠的神色,皇上能將秘密成立的龍襄軍交給他統領,看來他必是皇上的親信心腹了。
方錚堆起笑臉,帶着幾分巴結討好的口氣,拱手道:“心腹將軍,啊,錯了,韓將軍,久仰久仰,方纔事態緊急,小弟進城時得罪了,還望將軍莫怪。”
方錚進城時由於心急家人的安危,當時又不知龍襄軍是敵是友,所以方錚不管不顧的命騎兵放馬衝鋒,誤傷了不少士兵。
韓大石此人性格不像馮仇刀那樣死板,聞言微微笑道:“方大人言重了,當時互相不知底細,大人又急着救駕,誤傷友軍很正常的,大人不必介懷。”
方錚笑道:“將軍不怪小弟就好,小弟與將軍一見投緣,沒說的,今晚小弟請客,包一艘畫舫,請韓將軍喝花酒……”
說着方錚淫賤的朝韓大石擠擠眼:“……將軍帶兵日久,怕是很久沒嘗肉味了吧?”
韓大石猶豫道:“末將倒是沒問題,可末將聽說方大人與公主殿下乃是新婚,這個……不太好吧?”
方錚悚然一驚,對呀,今晚是自己與長平的洞房之夜,萬一被長平知道自己丟下她,跑去秦淮河摟着粉頭喝花酒,長平身邊的女侍衛們還不得活活將自己揍死?
方錚擦了擦汗,乾笑道:“呵呵,下次,下次……”
這時馮仇刀也來了,互相見禮之後,馮仇刀道:“方老弟,城內的殘敵已基本肅清,叛軍餘孽已退守皇宮,龍武軍已將皇宮包圍,何時進攻,你下令吧。”
“皇上的嬪妃和皇子公主們還在皇宮嗎?”方錚問道。
“昨晚叛軍進攻皇宮時,嬪妃們便被禁軍們保護着,由正陽門逃出宮去了。”
方錚狠狠一擊掌,興奮的叫道:“那還等什麼?走!把姓潘的老東西逮起來,然後把他送到教坊司去。”
“送去教坊司做什麼?”二位將軍齊聲問道。
“接客!”方錚狠狠的道。
……
皇宮內。
數千叛軍神態惶然的把守着西宮門,由於兵亂,宮內的太監和宮女們驚恐的四下逃竄。戍衛皇宮的禁軍有的保護嬪妃們逃出宮了,有的戰死了。整座皇宮顯得靜悄悄的,像一座巨大的墳墓,寂如死城。
皇宮是天下財富珍寶最集中的地方,可數千殘餘叛軍卻似乎對這些失去了興趣,他們表情麻木的倚宮牆而坐,目光呆滯的看着眼前一座座巍峨雄偉,莊嚴華貴的宮殿,卻興不起一絲上前搶掠爭奪的念頭來。
他們已絕望了。
佔據皇宮,是謀朝篡位者的最終夢想,因爲那代表着最後的成功。歷來改朝換代,皇宮是走向輝煌的最後一步。
可現在的情況不同,對這些只剩數千人的殘餘叛軍來說,這座富麗堂皇的皇宮,即將是埋葬他們生命的最後一站。
趙虎扶着潘尚書,一步一步微顫顫的往金鑾殿走去。
“老大人,咱們還是衝出去吧,門下願拼着一死,保護老大人出城!”大難臨頭,趙虎仍苦苦相勸。
潘尚書邊喘着粗氣,邊搖頭苦笑:“出城?就算出了城又如何?倉皇逃命,提心吊膽等着被抓嗎?”
趙虎急道:“您可以去北方,您的門生故吏遍佈天下,隨時都可以東山再起……”
潘尚書疲憊的擺手:“別說了,老夫活不了幾年了,不想過那種每日狼狽逃竄,疲於奔命的日子。”
趙虎默然無語,其實起事之前,他便預感到會失敗。老大人太心急了,急於將皇帝推下位,急於打敗這位一生的宿敵,急於證明自己能做一個好皇帝,可凡事欲速則不達,老大人由於心急而留下了太多破綻,終於還是敗了。
趙虎並不後悔,他知道,自己在三十年前便應該死了,自己這條命是老大人救的,老大人不但救了他,還給了他名利,地位,暗中扶他上位,做了掌一方兵權的將軍。夠了,足夠了,他就算現在死去,也死得無怨無悔,他,本來就是老大人的死士。
宮門外傳來號角聲,巨大沉厚的宮門被猛烈的撞開,潮水般的士兵們呼喊着衝殺進來,如同山崩海嘯一般,迅速將那殘餘的數千叛軍淹沒。叛軍們士氣低落得連反抗的力量都完全消失了,紛紛將兵器扔到地上,跪倒在地投降了。
“將軍,將軍!宮門……宮門失守了!”一名部將衣甲凌亂的跪在趙虎面前,急聲稟道。
趙虎掃了一眼密密麻麻朝他逼近的勤王將士們,冷冷的一笑:“那又如何?”
說完,趙虎扶着潘尚書,頭也不回的一腳踏進了金鑾殿。
金鑾殿仍然如往常般莊嚴肅穆,大殿內,正對着門的,是一張金黃色的龍椅,空蕩蕩的,閃耀着奪目的金光。
潘尚書倔強的推開趙虎的攙扶,目光貪婪而癡迷的注視着龍椅,口中發出低不可聞的喃喃聲,一步一挪的緩緩向龍椅走去。
趙虎默默在潘尚書身後恭恭敬敬的跪下,朝他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最後望了一眼潘尚書那蒼老蹣跚的背影,仰天長嘆一聲,邁着堅毅的步伐,走出了殿門。
大殿門外,數不清的龍武軍和龍襄軍士兵已將金鑾殿團團圍住,見趙虎走出來,紛紛舉起長矛,警戒的盯着他。
趙虎冷眼一掃,所有的叛軍或戰死或投降,現在只剩他和潘尚書了。
馮仇刀和韓大石簇擁着方錚,分開衆士兵走到趙虎面前。
方錚同情的看着趙虎,這個差點害他丟了命的罪魁禍首,心中不知怎的,竟然對他興不起絲毫的恨意。——也許,他比潘尚書更可憐。
“趙虎,投降吧,大勢已去,你們失敗了。”方錚的語氣好象談論天氣般平淡。
潘尚書抖抖索索已走到了龍椅前,伸出老邁乾枯的手,撫摸着龍椅扶手上一條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張牙舞爪的金龍,老手顫抖得如同篩糠。
看着看着,潘尚書渾濁的眼中終於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在龍椅前,泣不成聲。
殿外,士兵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趙虎的厲吼聲在殿門外迴盪:“妄入者死!”
潘尚書抓住龍椅的扶手,艱難的站起身,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整了整凌亂的衣衫,面向殿門,然後緩慢的坐在了龍椅上。坐下去的那一剎那,潘尚書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笑容,彷彿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開心過。笑容一閃即逝,如曇花一現。
顫抖着伸出雙手,潘尚書目光迷離,如同看見滿朝的文武在向他三跪九拜,轟然震天的山呼聲,令他在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潘尚書沉醉在幻像中,抖索着伸出雙手,虛虛的平劃,嘶啞老邁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迴盪:“衆卿……衆卿平身,哈哈,衆卿平身……”
殿外的士兵和趙虎聽到潘尚書的聲音,面色齊變。
趙虎攔在門口,譏誚的朝衆人一笑,然後大喝道:“皇上早朝,百官列隊——”
馮仇刀怒喝道:“大逆不道!殺!”
衆士兵毫不遲疑的將手中長矛刺出,口中齊喊着:“殺!”
趙虎絲毫未曾抵抗,任由長矛戳在他身上。鮮血從他身上,鼻孔,口中噴涌而出,趙虎仍在笑,掙扎着喘着粗氣,口中斷斷續續虛弱的道:“有本……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殺!”馮仇刀暴烈的大喝道。
數不清的長矛再次毫不留情的戳在趙虎身上,趙虎身軀劇烈的抽搐了幾下,終於軟軟的倒地,死在了金鑾殿的門口。
“是條漢子,厚葬他吧。”方錚目注着趙虎的屍體,心中生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涼。
士兵們找來一塊布,將趙虎的屍體一裹,擡了出去。執掌數萬兵權的大將軍,以這樣一種方式,告別了人世。
方錚嘆息了一聲,一腳跨進了金鑾殿,身後跟着密密麻麻的士兵。
潘尚書仍坐在龍椅上,他的腰板挺得筆直,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方錚皺了皺眉,喝道:“姓潘的,你趕緊下來,那張椅子,你沒資格坐!”
潘尚書聞言,笑容頓時消失,臉色陰沉下來,怒聲道:“大膽!竟敢說朕沒資格坐,不要命了!左右武士,給朕拿下此人!推出去斬了!不,給朕誅他九族!”
方錚愕然,對馮仇刀道:“這老東西是不是瘋了?”
馮仇刀面無表情的搖搖頭。
方錚見狀,趕緊叫過一名影子下屬,吩咐他如此這般。
龍椅上的潘尚書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大力的拍打着龍椅的扶手,怒道:“來人!來人!爲何不將此人拿下?你們,你們也要造朕的反麼?”
方錚沒有理他,對這樣的瘋子,方錚實在懶得跟他瞎掰扯了。揮了揮手,士兵們紛紛向潘尚書圍了過去。
“你們,你們膽敢以下犯上!你們膽敢造朕的反……你們,好!朕不會讓你們如意的!”潘尚書徹底的瘋狂了,起身走到龍椅的背後,不知從哪裡搬出一罈點火用的桐油,高舉過頭頂,黑稠的桐油頓時倒滿了全身,潘尚書整個人頓時變成了一個又黑又溼的油人。
士兵們大驚,紛紛後退了幾步。
嗬!這老東西居然還是個棒槌性子。方錚樂了,走到潘尚書面前,朝他笑了笑。
潘尚書驚得朝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道:“你……你別過來啊,老夫……老夫與這大殿同歸於盡……”
方錚摸着下巴,研究似的端詳着他,半晌開口道:“哎,我說你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啊?坐龍椅,還衆卿平身,裝瘋賣傻,別說,裝得還挺像的……”
潘尚書眼中閃過幾分驚慌:“你……莫非你不怕朕燒了這金鑾殿嗎?”
“還他媽朕啊朕的!信不信我抽你?”方錚狠狠的揮起了巴掌,想了想又放下。
接着方錚又笑了,笑得挺開心的:“哎,瞧你這架勢,莫非想點火自焚?”
潘尚書遲疑着點了點頭。
“說你傻,你還真是一傻到底,油倒身上了,你打算用什麼點火?”
“用……用什麼點火?”潘尚書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是啊,窮途末路,捨生赴死,多麼悲壯激情的時刻……可是,用什麼點火呢?
潘尚書左右望了望,此時已是白天,高掛在殿頂的宮燈早已熄滅,士兵們手上也沒有火把。
“用火摺子吧。”方錚好心提醒道。
“對,對……火摺子……”潘尚書抖抖索索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良久。
潘尚書哭喪着臉擡起頭來,悲傷的望着方錚。
“忘帶了?”方錚同情的問道。
潘尚書點點頭,表情如喪考妣。
“你太沒記性了!”方錚皺着眉責備道。
潘尚書垂頭喪氣,不發一語,像個犯了錯被老師罵的孩子。
“你可以一頭撞死啊。”方錚指着龍椅前的玉石臺階,又一次好心的給潘尚書提供自殺幫助。
潘尚書囁嚅着嘴脣,怔怔的望着堅硬的臺階,半晌,終於搖搖頭,眼中一片灰敗絕望。
原來這老東西怕死,剛纔全是在裝瘋賣傻,方錚在一旁冷冷的笑。
“既然你堅持要這種暖和的死法,我還是幫幫你吧。”方錚笑眯眯的遞上一個火摺子。
潘尚書楞楞的接過火摺子,擡頭見方錚的眼中滿含鼓勵和期待,潘尚書慘然一笑,便待打燃。
“等等!”一聲厲吼,方錚及時阻止了他,潘尚書嚇得渾身一激靈,手一抖,火摺子掉地上了。
“你……你待如何?”潘尚書望向方錚的眼神滿是驚恐,如同看着一個邪惡的魔鬼。
方錚友善的朝他笑了笑,接着大聲吩咐道:“來人,給我弄兩根鐵叉,鐵叉上再叉幾隻新鮮的雞翅膀……”
馮仇刀愕然問道:“方老弟,你想做什麼?”
方錚笑眯眯的指了指潘尚書,然後朝馮仇刀齜牙一笑:“肚子餓嗎?想吃燒烤雞翅膀嗎?呵呵,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