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又多出一個黑眼圈後,連方錚自己都覺得這一拳捱得活該。
人家一未出閣的大姑娘,你摸一下算是佔便宜,就算你想摸第二下,也不該當着人家的面先問一遍,擱誰誰不跟你急眼?
方錚捂着眼睛,痛苦的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我該偷襲纔是,摸完就撒丫子跑得遠遠的,既佔了便宜,又讓她得到了快感,她快樂就是我快樂,多好。
韓亦真坐在一側的石凳上,絕美的俏臉陰晴不定,一會兒咬牙切齒怒瞪方錚,一會兒又俏面含羞,望着唉聲嘆氣的方錚忍俊不禁,白皙的臉蛋此時佈滿紅暈,不知是羞的還是憋笑憋的。
一手捂着眼睛,另一隻手朝亭下招了招。
溫森立馬蹬蹬蹬上來,衝着方錚一哈腰:“大人,有何吩咐?”
未語先嘆氣,方錚苦着臉道:“給京城的皇上寫份奏摺,把蘇州知府李伯言的事兒寫進去,請皇上定奪,還有,把這件案子的進展情況也寫進去,順便在奏摺裡寫上,本欽差破案奮不顧身,太過英勇,被人揍得臉腫如豬頭,請皇上賞我幾百萬兩銀子當醫藥費,如果能中途換人,讓我回京城養傷,那就更妙了……”
韓亦真聞言噗嗤一笑,隨即又緊緊繃住了俏臉,還輕輕哼了哼。
溫森面有難色的看了韓亦真一眼,低聲道:“大人……這個,是不是有點不妥?李伯言的事只是整件案子的一個開頭,這麼早便送上奏摺,皇上會不會認爲江南稅案辦得太過容易,若皇上回旨要咱們限期破案,咱們可就被動了……”
方錚不在意的擺擺手,語重心長道:“老溫啊,凡事要多長几個心眼兒,不能一味的埋頭辦事,還得經常擡起頭,看看上司的臉色,事情幹得漂不漂亮,做得好不好,不是由你說了算的,是由你上司說了算,所以,你得時刻觀察上司的神色,上司喜,你便接着做,上司怒,趕緊換個處事方法,早請示,晚彙報,這都是必要的,身在官場,這些東西不能不懂啊……”
溫森想了想,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他是真的懂了,還是純粹附和方錚。
方錚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此地離京城不遠,奏摺遞上去後,不出兩天,皇上應該有旨意下來,等皇上旨意下來後,你再以本欽差的名義,將江南另外六府的知府全請到蘇州城來,就說本欽差循慣例,請各位知府赴蘇州述職……”
想了想,那些知府若不敢來怎麼辦?方錚思索半晌,又補充道:“……公文裡含蓄的提一下,就說本欽差舟車勞頓,不堪遠行,各位知府若想孝敬本欽差,就自己提東西過來,本欽差向來平易近人,來者不拒,嘿嘿……”
貪官怕什麼?當然是怕清官,現在老子擺明了是個比他們更貪的官兒,他們必會高興得拿我當親爹看,哪還有不敢來的道理?老子既收了紅包,又達到了目的,一舉兩得,實在是個天才呀……
溫森點頭一一記下,又想了想,忽然擡起頭,用崇拜的目光盯着方錚,激動道:“大人,高啊!”
“哦?高從何來?”方錚神采奕奕的盯着溫森,等待他的馬屁源源不斷的送上。
“將江南七府的知府集中在蘇州城內,逐一排查訊問,總能找到線索,又免了被那幕後之人殺人滅口,大人實在高明!”
溫森一連串的高明,厲害之類的馬屁,拍得方錚暈頭轉向,仰天長笑道:“哇哈哈哈哈,過了,過了啊,不謙虛的說,這只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提,呵呵,本官的智商高達一百八,破個案子自然不在話下,天下百姓皆言我有安邦定國之大才,此言看來……”
“不虛,果然不虛……”溫森適時接道,一張老臉滿是諂媚討好。
一旁的韓亦真看不過眼,冷不丁插了一句:“這主意是我出的。”
“嘎……”
兩個吹捧得正起勁的大男人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似的,不約而同嗆住,彎腰劇咳不已,兩人咳得臉色發紫,喘了老半天才勻過氣來。
直起身互相對望一眼,倆大男人非常有默契的什麼話都沒說,一個躬身退下寫奏摺,另一個站在亭內臨風而立,跟沒事人似的,對着亭外的春光山色滿懷激盪狀,一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嘴臉,表演得特認真。
……
與此同時,蘇州城北的一處偏僻陰暗的宅院裡,楊成跪在地上渾身顫抖,他的右手小指被裹得嚴嚴實實,可血跡仍透過紗布滲透出來,紗布上殷紅一片,顯得分外嚇人。
小指是被他自己切下來的,這是主人對他辦事不力的懲罰。
楊成咬着牙,極力忍住小指傳來的疼痛感。面容不住的抽搐,臉上早已疼得佈滿了汗珠,可他卻連擡手擦拭的勇氣都沒有。
“說!怎麼會失敗?那壇毒酒無色無味,入口即能將人的五臟六腑腐蝕得稀爛,可現在方錚卻活得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沒少。楊成,你就是這樣爲我辦事的麼?”主人的聲音一如往常般陰森,可今日陰森的語氣中,卻還夾雜了幾分憤怒和不滿。
楊成聞言一顫,急忙一個頭磕在地板上,顫聲道:“屬下萬死!其實一切都按計劃安排得好好的,問題卻出在韓府倒酒的小廝身上,那小廝不小心將酒灑出來幾滴,行跡敗露,那方錚才逃過一劫,屬下罪該萬死!”
“哼!我的一着妙棋,竟被你這廝生生破壞了!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以消我心頭之恨!”
楊成匍匐在地,一動也不敢動,身上冷汗如雨,很快便浸溼了整個後背。
“既能殺了方錚,又能將謀害欽差的罪名栽到韓家頭上,多好的一條計策啊!楊成,你真的罪該萬死,你讓整件事情變得更復雜了!”
楊成面若死灰,蒼白的臉上佈滿了絕望。
“主上!請主上再饒屬下一回,允許屬下將功折罪,屬下一定親手將方錚的首級割下,呈予主上面前!”
“經此一事,方錚必然愈發小心,身邊也戒備更嚴,倉促之間還怎能得手?罷了,刺殺方錚一事暫且擱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楊成終於悄悄舒了口氣,低頭恭聲道:“是,主上。突厥汗王默啜派來了使者,請求與主上會面。”
帷幕後,主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默啜提出了什麼條件才肯助我發兵?”
“他要我華朝長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城池和百姓,主上登基之後,我華朝軍隊與默啜合兵一處,共同剿滅骨咄祿可汗,助他統一草原,從此兩國休兵,永不言戰。”
“哼!長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城池,默啜他好大的胃口!楊成,你去告訴使者,我頂多只將幽州劃給他,他若不答應就算了,默啜他自己在草原上也不輕鬆,合則兩利,分則俱損,他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是。”
頓了頓,楊成開口問道:“主上,那方錚……”
“方錚?由他去查吧,江南的稅銀早已被我充作了軍費,等他查清楚,我早已和突厥人合兵一處,攻打京城了,忠國公,哼!看你能做多久的忠國公,我若登基爲帝,第一件事便是誅你方家滿門!”
……
方錚將蘇州城內發生的事情逐一寫在了奏摺上,派人快馬送往京城皇宮。
兩天後,胖子皇帝的旨意下來了。
旨意很簡潔,首先褒獎了方錚處事得當,不偏不倚,不枉不縱,胖子皇帝龍心大悅之下,賞方府白銀一百兩,小小意思一下。然後命方錚繼續追查稅案,深挖犯罪根源,並賦予方錚臨機專斷之權,即對江南七府所有軍政官員有任免甚至斬殺之權,相當於賜給方錚一柄尚方寶劍,務必要把江南官場整肅一清。
至於方錚所要求的臨場換人,胖子嚴厲的拒絕了。並給方錚帶了個口信,工作之餘可以娛樂,但不準把人家閨女的肚子搞大了,否則長平發起飆來,後果很嚴重,羅月娘就是前車之鑑云云……
行館內,方錚一臉不屑的將聖旨往桌上一扔,看得一旁的溫森嘴角直咧咧。
聖旨啊,多少大臣當了一輩子官兒也不見得能得到皇上下給他的旨意,誰不是捧着聖旨戰戰兢兢,如獲至寶,當祖宗一樣供奉起來,留給子孫萬代瞻仰膜拜?方大人倒好,拿着聖旨當尿片似的,隨手亂扔……
“賞方家一百兩銀子?死胖子,你還真好意思說得出口……”方錚揮舞着拳頭,一臉憤憤不平:“你這是賞我還是埋汰我呢?我給你國庫一送就是一千萬兩,眼皮都沒眨一下,你反過來送我一百兩?喝頓花酒都不夠呢……”
溫森急忙陪笑接言:“大人,省着點兒也夠了,屬下三十兩就能喝一頓花酒……”
“你閉嘴!沒出息的傢伙!”
不滿的哼了哼,方錚忽然又笑了,笑得分外瘮人:“死胖子小氣巴拉,我自己賺銀子去,嘿嘿,江南各府的知府肯定不會這麼小氣……”
……
欽差方大人在到蘇州巡視的第六天,便向江南各府知府下了一道公文,這道公文很不一般,各府知府見到公文後,反應皆是錯愕驚訝。
公文很簡單,欽差大人到了蘇州後,由於不服水土,貴體染恙,不良於行,可代天子巡視江南的差事總得要辦呀,所以呢,請各府知府偏勞一下,自個兒帶上本府治下的各種數據,比如民衆人口,土地,商戶,農桑推及,河道治理等等情況,一股腦兒全帶來蘇州,然後呢,欽差大人會裝模作樣翻一翻,順便與各府知府談幾句知心話,大家快快樂樂大吃大喝一頓,走個過場,巡視江南這事兒就這麼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這還沒什麼,主要是公文的最後一句話,令各府知府們傻了眼。
最後一句話實在有畫龍點睛之效:本欽差爲國爲民日夜勞作辛苦,以至在工作崗位上累倒,如此兢兢業業,勤勞廉潔的欽差大人,實在是朝廷之福,百姓之幸,所以呢,你們這些知府是不是也表示表示?不用送得太多,每人萬兒八千兩的,欽差大人拿去買藥補補身子……
看完公文,各府知府幾乎表情完全相同,楞楞坐着不動,面容不停抽搐,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模樣,如同被點了穴似的,久久不能動彈。
欽差病倒了,請各府知府到蘇州述職,這倒沒什麼好說的,可從古至今,哪朝哪代的公文上,敢明目張膽的索要賄賂?而且這位欽差大人好象生怕各府知府看不明白似的,連送多少銀子的具體數量都寫上了,這道公文若被朝中的那些言官知道,欽差大人就不怕被他們的唾沫星子淹死?
知府們細細想了想,不由又開始哈哈大笑。
他們都沒見過方錚,不過對方錚的名頭倒是如雷貫耳,京中朝堂早有傳聞,說這位方大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貪官,而且貪得無厭,簡直可以說是雁過拔毛,糞過嘗味,沒想到傳聞果然不虛,敢在公文上迫不及待索要賄賂的,這位方大人恐怕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吧?
不過這對涉嫌江南稅案的五府知府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原本他們對方錚巡視江南之事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終日,貪了多少稅銀他們自己心裡有數,若被方錚查出來,砍一百次腦袋都不夠,所以當他們知道方錚下了江南後,只感覺末日臨近一般,每天就光倒數着過日子了,能活一天算一天。
可方錚的這道公文卻如撥開烏雲見天日,知府們細細琢磨之後,心下不由大喜。
原來這位欽差大人也是貪官,這事兒就好辦多了。貪官最怕什麼?當然是那些剛正不阿,兩袖清風的清官,能官。從欽差方大人的公文上來看,很明顯,方大人與“清廉”二字不沾半點邊兒,如今這位方大人只差沒有敲鑼打鼓告訴他們,自己也是同道中人,這些知府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大貪官來查小貪官,能查出什麼來?除了欽差大人滿載而歸,江南官場根本不會有任何改變。
當下知府們不再遲疑,大車小車裝滿了昂貴珍稀的禮品,即日啓程,滿臉喜色,浩浩蕩蕩直奔蘇州而去。
當然,也有例外的。
嘉興知府李懷德看過公文後,神情晦澀的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帶了幾個隨從,什麼禮品都沒帶,形影只單的上了路。
兩天之後,江南七府的知府,除了鋃鐺入獄的蘇州知府李伯言外,其餘六府知府齊聚蘇州知府衙門,與欽差方大人歡聚一堂,大小貪官同慶同賀,感嘆自己多年貪官曆程竟然未被砍頭,衆人不由唏噓不已,同聲讚歎吾皇英明神武,真心誠意祝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們自己則可以貪得萬兩萬兩萬萬兩……
只有嘉興知府李懷德默默垂頭不語,神情黯然頹喪。
衆知府彷彿知道了些什麼,隱隱也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望向他的眼神都帶着幾分敵意和不屑。
衆知府恭恭敬敬呈上了禮單,方錚接過一看,便高興得合不攏嘴,連表面的客套禮儀都不耐煩做了,撩起官服下襬便迫不及待往衙門後堂堆放禮品的庫房跑去。
庫房內金光閃閃,堆積如山的珍稀禮品映入方錚眼簾,令他不由頭暈目眩,差點忘形得整個人撲上去。
“都是給我的?”方錚眼睛冒着小星星,連眼珠子都往外冒着幽幽的綠光。
“對對對,大人爲國爲民操勞,委實太過辛苦,下官等爲大人這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無私奉獻精神所感動,故而……”
“行了行了,心意送到就行,馬屁話就不用說了,挺噁心的,你們不噁心嗎?”方錚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如山的金銀珠寶,心不在焉的道。
“呃……有點兒。”
衆知府見方錚一副癡迷的模樣,不由互望幾眼,露出幾分欣喜的微笑,彼此心照不宣。
“哇哈哈哈哈……咳,本官愛民如子,每到一地,必要品嚐一下當地的土特產,以體察民情,關心百姓疾苦,嗯,各位大人送的土特產很有特色,夠本官品嚐一陣子啦,本官多謝了,呵呵,多謝了……”
土特產?金光閃閃的土特產?衆知府面面相覷,心下愈發拜服,難怪這位欽差年紀輕輕便當上二品大員,看來確實有幾分本事,別的不說,光這臉皮的厚度,所有人都望塵莫及呀。
唯有嘉興知府李懷德滿臉憂心,隱隱帶着幾分憤怒之色,望着得意忘形,仰天大笑的方錚,囁嚅了幾下嘴脣,最後沉沉嘆了口氣,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方錚搓着手笑道:“各位大人,你們這麼客氣,本官實在受之有愧呀,呵呵……”
衆知府急忙溜鬚:“無愧,無愧,古人云:書中自有黃金屋,大人是讀書人出身,官居二品,貴爲國公,理所當然該住黃金屋……”
不好意思的忸怩了一下,方錚瞟了瞟庫房內如山高的禮品,貌似靦腆的道:“各位大人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點東西若要蓋黃金屋,材料好象還是少了點兒,你們認爲呢?”
衆知府大驚,這欽差大臣未免也太恬不知恥了吧?給你送了這麼多,每人足足花了十幾萬兩銀子,你居然還嫌不夠,你胃口到底有多大?
左右互望了望,衆知府咬了咬牙,眼神中達成了共識。
繼續掏吧,不掏的話欽差大人會很不高興,他一不高興,後果很嚴重,別的不說,光稅案一事,夠他們掉一百次腦袋了。
衆知府強顏歡笑,面色抽搐,又從懷裡各自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不捨的遞了上去。
方錚接過銀票,不由心花怒放,一個接一個,跟收門票的保安似的,將衆知府送來的銀票一一收入懷中。
親熱的勾着一名知府的肩膀,方錚笑得如同天官賜福般和善:“……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