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擡頭正好看到梁山走出來,一身的葛布衣裳,斜斜的對襟,頭髮簡單挽了一個髻,赤着一雙腳,目『露』微笑望着他們。
不知怎的,陳文心裡咯噔了一下。
梁山這樣的裝扮,實在是外門的雜役都嫌棄的,陳文卻感覺到一股無上威壓向自己迫來,讓他不得不低下頭。
他的兄弟陳武卻有另外的感覺,梁山就像是他們大哥一般親切地望着他。陳武呆呆的,因爲他們的確有一個大哥,只是很早就過世了。
另外兩個外門核心弟子卻是臉上現出驚容,感覺到他們招惹了不可惹的人物。
四個人,看着同一個人,同一時間心裡居然出現不同的觀感,梁山顯然又進步了。
“你們在幹什麼?”梁山說道,臉上是淡淡的笑意。
上門找茬,試你的深淺,這不會是太子姬康的手段。他做不出來這麼沒品的事,應該是姬康手下人自作主張。
梁山腦海立刻一閃而過饒豔芳的形象。
梁山心道,就是她了。
不需要手結大易手印,就可以算出來了,看來大易手印的預測功能,在突破元嬰期完成堅實的第一步工作之後,有了一個小小的飛躍。
“救命啊!”老新在屁股捱了一記重的之後,朝梁山大聲叫道。
“咦,這不是老新嗎?”梁山『露』出驚詫的表情,“諸位,不知道他怎麼得罪你們,可否看我薄面?”
陳文愣了愣,差點答應,最終還想起準備好的臺詞,斜着眼看着梁山:“你算老幾?”
陳武尚看了陳文一眼,大哥發話了,爲什麼不答應?
另兩個身子卻往後一縮,防着梁山這恐怖人物暴起打人。
梁山笑了,這四位的表現太可愛了。
梁山拱了拱手,道:“你理解錯了,我想說,可否看我薄面,繼續揍這老小子!”
“啊。”陳文口徑直張大,足以塞進去一個鴨蛋。
老新跟他是舊識,陳文心裡預設梁山有多種迴應,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因爲他也得罪了我。”梁山拍了拍手,很爽利地說道。
“你!”陳武清醒了過來,想起來這的目的,一瞪眼,不過後面的話也說不出來。
陳文有想吐血的感覺,精心準備好了的後續招數現在一個都使不出來。
只要梁山搭腔,他們四個就會放下老新,然後羣毆梁山。
能打敗他當然好,試探他的真實身手如何,反過來被他打得鼻青臉腫則更好。
總之來這一趟是穩賺的買賣,怎麼都入上頭人的眼,陳文萬萬沒想到梁山輕飄飄一句“繼續揍這老小子”,徹底瓦解了後續的所有。
“樑莊主!樑莊主!救命啊!你不能不管我啊!”老新拼命大叫起來。
陳文臉上『露』出希冀之『色』,不過讓他無語的是,梁山依然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這戲玩不下去了,陳文眼睛一橫,心腸一硬,給弟弟陳武使了個臉『色』,立刻拳腳如風,比方纔加大十倍的力量毆打。
老新立刻大叫、慘叫,到後面哀嚎聲音越來越小。
梁山眉頭皺了起來,心道戲不要演過了,真把老新給打死了那可不好,別的不說,陳四娘差點虜去荊州那可是多虧老新搭救的。做人得知恩圖報啊,何況修行之人?
不過,這老新看着古怪,且看且觀察。
“嘻嘻,哈哈,好癢!”老新笑了起來。梁山心裡一驚,就見老新抱着頭,恢復以往的癡傻模樣,長長的涎水都流了出來。
拳腳聲頓時爲之一變,猶如金玉相擊。
陳文與陳武倆兄弟立刻呲牙咧嘴起來,心道怪了,怎麼這老新轉眼間變得這麼皮實,一拳下去,反過來震力不少,生疼生疼的。
“哈哈!爽!”老新大呼小叫起來,然後抱着頭在地上掃了一下,砰砰砰砰四腿,陳文陳武倆兄弟還有另兩個,直接飛了出去。
四個人掙扎着爬起,各自面上都『露』出驚駭的表情,對視了一眼,爬起來轉身就跑,瞬間沒了蹤影。
啪啪,梁山鼓起掌來,嘆道:“差點看走眼了,老新,你什麼時候突破元嬰期的?”
難怪覺得老新古怪了,原來這廝突破元嬰期了。
“就前不久。”老新從地上爬起來,嘿嘿笑道,一臉的精明,哪還有半點癡呆的模樣。
“走走,到我房間裡坐坐。”
老新眼睛一瞪,道:“我可不敢上你的門,若是讓太子姬康誤會了那可不好。”說着,老新擺了擺袖子,轉身就走。
梁山愣了,老新那張老臉居然同時出現傲嬌與委屈的生動表情。
梁山一愣之下,老新的步子看似慢卻極快,三兩步百米開外去,就像是『蕩』鞦韆一般。
梁山連忙追過去,喚道:“老新,不要生氣啊,剛纔可不是我見死不救啊,實在是你自己就可對付啊。”
“你這人離我遠點,上次就害我被踹了一腳。”老新繼續保持幽怨的語調。
梁山聽了心裡發『毛』,卻不能不追上去。
老新步伐極怪,梁山快上三分,老新也快三分,很快兩個人一前一後就來到仙峰下。
仙峰下,梁山舉目望去,四處都是稻田。
這都是正清派仙峰之下農戶所種,先前梁山就看到了。
據梁山所知,就環繞正清派仙峰的稻田竟有十萬多畝,分屬不同的家族。
這些緊挨着正清派仙峰的家族是正清派的嫡系,看起來規模不大,但地位高,隨便一個跑到那些城邦屬國裡去都算是上等公民。
稻田裡種的都是仙稻,一束束比蘆葦那般還高,跟小樹一般,每一顆稻穗都有拳頭大小,遠近是沁人的稻香,想那凡人若是聞上一聞,立馬龍馬精神。
仙稻只是仙峰周圍經濟作物其中一種而已,算不上太珍貴,也就供應正清派內的雜役,更高級的仙稻則供應外門弟子。
至於內門弟子,自有其它更高級的吃食,老新說了一串帶“神”帶“仙”的名稱之後,梁山口水直流。
梁山先是問老新樑家莊的狀況。
老新說樑家莊一切良好,只是前不久有一股馬匪自北方流竄到樑家莊。原來這羣馬匪聽說樑家莊富得流油,就想來打秋風,結果被樑家莊殺得片甲不留。
此戰之後,樑家莊有了荊楚第一強莊之稱。
老新說得輕鬆,梁山卻聽得緊張。
好在他前後樑家莊軍事方面佈置了好幾次,巨石陣法也發揮大作用。
除此之外,就是荊州巴東王王妃江上燕又派官員過來,說荊州襄陽兩府需要大量年輕官員,希望樑家莊的青年才俊前往效力,說白了就是來挖牆角的。
梁山又問了問建康城方面的消息,這個老新卻是不知。
梁山對花月影與水靜兒倒是不擔心,她們兩個此時應該知道自己進了魔煉之地。
魔煉之地與六大福地相連,並非絕地,她們倆又都是突破元嬰期,對自己安危多少都有預感。
然而喬佳宜卻不一樣,梁山擔心她。
什麼魔煉之地,什麼洞天福地,喬佳宜是不清楚的,自然會多一層擔心,若是日夜憂思,人漸憔悴,那可不行。
看來娘子說的沒錯,情債多心難寧。
梁山卻不知,喬佳宜對他的失聯並不擔心。
當然,說是完全不擔心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喬佳宜知道,擔心於事無補。更爲關鍵的是,在喬佳宜心裡居然做了相公突然離去的打算。
半個月來,喬佳宜把思念與擔心壓在內心深處,全身心撲在兩樁事上,一個是孤獨園,一個是喬家鋪子。
喬家鋪子已經開張,開門不多,但生意火爆。
喬佳宜自己也沒料到,她與吳媽制的那些點心受建康城廣大貴『婦』人喜愛,居然供不應求。
喬佳宜並沒立刻擴大生產,而是開始限量。喬家鋪子的點心市場上難尋,無形中品牌價值上去了。
這些也都是梁山以前跟喬佳宜灌輸的,她覺得有道理。
每天天矇矇亮,她就和吳媽早早的起來,開始把浸泡了一晚上的五穀雜糧拿小推磨磨成漿,然後攤開在院中慢慢曬乾,光是黑芝麻都要通過九蒸九曬。
喬家鋪子點心的味道,就在喬佳宜與吳媽兩雙手裡,隨着光影搖曳一點點發酵、沉澱。
太陽出來之後,喬佳宜與吳媽就到廚房開始忙今天的新糕點。有時候,喬佳宜會有新的模子樣式的想法,她立刻會畫出來,派丫鬟送給墨工坊的師傅去訂製。
新鮮的糕點大概上午九點就做好,然後派人送到喬家鋪子去;有訂單的直接送到人家府上去。
過了中午,喬佳宜簡單吃了一些粥飯之後就去孤獨園。她要孤獨園呆一整個下午,知道太陽下山纔回來。一般都是大門口掛上燈籠喬佳宜纔回來,她會繼續跟吳媽忙着浸泡那些五穀雜糧。忙完這些,喬佳宜就進屋看一個時辰書,如果還有時間,她就會彈一個時辰的琴。
喬佳宜的作息每天都是如此,要擔心思念一個人,她都要見縫『插』針。
相公的下落,花月影與水靜兒並沒有細說,只是說發生意外,突然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迴轉。
喬佳宜心裡道,相公總歸還是會回來的。喬佳宜又想,就算是相公一去不回來,也沒有問題,這不是她早就有所預料的嗎?
元嘉二十七年的四月一日,天還沒亮,喬佳宜還起來,忽然聽到外頭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喬佳宜立刻拎着裙角出門,夜雨急掃過,院地上滿是凋謝花。
僅僅是一夜功夫過去,吳媽忽然就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