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聖劍堂,伏牛大殿內氣氛卻凝滯,全因掌教崔機剛剛給衆人講過一遍“形勢與政治”。
高座的是十位長老,慕容博作爲內門院長也屬十大長老之一,名次還稍靠前
。
與掌教高座稍低一些的自然是雲長老。
長老之下就是內門外門的長老列席,再下頭就聖子聖女以及準聖子準聖女。
臨近年關,俗世間再苦的村塢田舍這個時候也會迸發出些許喜色。
所謂的風俗跟人物質生活水平有關,世家士族有更多繁複的名堂,諸如菜餚,貴人們的服飾花樣翻新,所謂的時尚、流行也都集中在年關之間,像劉宋的建康城,北魏的平城這些時日說是夜夜笙歌也不爲過。
而窮人家自有窮人過法,手頭上還餘一些米糧,北方的麥子,南方的稻米,以這些爲主,大量摻雜些別的雜糧,變動着做法,於是各種麪點、小吃也就發明出來。風俗流傳、演變,不外是這個過程。
節慶是世人提醒,給人希望同時也含有警惕之意,不過這些都與聖劍堂無關。
十八修真堂雖紮根俗世,但他頭頂呼吸的卻是靈氣,自不能與世俗混爲一談。但如今形勢,卻又有些新的變化,掌教崔機通告完最新形勢後,想到自己把梁山派往建康的金陵宮,倒是一步遠棋。
“諸位怎麼看?”崔機出聲問詢。
短暫的沉默後,雲長老出聲來,道:“我認爲掌教這個辦法好,從外門、內門挑出一些弟子去,看看再說。”
雲長老說的委婉,衆人心裡卻知道對那些挑中的弟子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掌教崔機在講解了一下最新形勢之後,提出一個方案來,要派出相當量的弟子出去,一部分充實到俗世各地聖劍堂的宮所,像南陽的秋水閣,平城的金鷹宮,聊城的東海宮,建康的金陵宮等等,另一部分則相對自由,可以各尋有緣之地,駐紮下來,若有功,則可升級像那些堂閣一般。
這樣的差事,在過去而言,跟遭貶幾乎沒有兩樣,雖然帶着爲本堂開拓加強與世俗聯繫的任務,但是修行之人沾染這些,對修行終究是個妨礙。
慕容博心裡已經想着內門中有些並不聽話的弟子,正好藉此機會都送出去
。
若是梁山聽到掌教崔機的這份方案,多半會跟“發配”、“下崗”之類的詞的聯繫起來。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慕容博之前在荊州之所以急急趕回堂內,是因爲十八修真堂之間出了大事,各修真堂出門在外的弟子死傷率忽然暴增。
如果一開始還認爲是偶然的話,那麼像無敵堂、飄渺堂這些堂內的外出弟子十之七八都喪命在外後,顯然就不是偶然事件了。
而事情的惡化還遠不僅如此,無敵堂直接遭受到一次獸潮攻擊,同時大批蒙面的修士蜂擁而至。
直接的結果是無敵堂的外門基本被屠,一直打到無敵堂內門,聖子聖女斬殺了六個,最後差點連門派根基都被奪了去,還是無敵堂出動了終極底蘊——一位依然在堂內閉關的元嬰中階長老出手才抵擋住了,不然的話,十八修真堂的無敵堂幾乎就此抹掉。
在十八修真堂內無敵堂堂內弟子攻伐是最厲害的,卻被人這樣欺上門來差點收拾掉,這消息傳出,所有修真堂都震驚了。
聖劍堂與無敵堂雖這些年來漸行漸遠,但好歹同屬正清派,消息傳過來聖劍堂上下都爲之震動。
問題的恐怖之處就在於事後,並沒有任何勢力願意爲此事負責。
強大的妖獸,高大的修士聯合起來,很容易讓人想起妖蠻山與逍遙堂,但是這兩方面都否認。
如果真不是他們乾的,那麼,對於現有的修真界裡面,還有一股隱藏的巨大的力量在。最後,許多人把目光轉向散修與散妖。
天下之大,妖蠻山只是妖獸修行最爲集中的區域而已,還有更多的區域有散妖,而天下的散妖像散修那般聯合起來的話,力量自然驚人。
在這種情況下,慕容博先前封山三月之舉獲得掌教及其他長老一致稱讚,稱慕容博具有遠見,讓慕容博很是露臉。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掌教崔機突然要派出五十位弟子出山,明裡是其向世俗滲透擴張的佈局,這是遠的方略;近的則是試探各方面對聖劍堂的看法
。
在後一種情況下,這些派出的弟子實在有些做炮灰之嫌,這讓慕容博禁不住想起了梁山,對於梁山,掌教崔機是否也是當他是炮灰?
梁山被髮配到建康任金陵宮宮主,對於內門弟子來說,實在是升了,開始步入聖劍堂的管理層了,明面上即便是祝輕雲也挑不出理去。慕容博已經知道掌教崔機往上呈報了,據說太子姬康也有獎勵下來,具體是什麼,慕容博也不知道。
在伏牛大殿議論着分配弟子進入世俗的決議時候,外門的金長老還在自己的密室裡輕點他的多年珍藏。
他準備到十八里鋪卻賣掉,然後淘換一兩件金丹期初階也心動的東西。金長老準備年前送給內門的一個長老,希望他能爲自己進階金丹做一些提攜與指點。
金長老臉上有痛惜,也有興奮,還有希冀之色……這個時候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屈子才院長列入派遣名單了。
“掌教說的十分有道理,目下修真界形勢晦明不清,又有傳言修真堂前往各福地通道將關,無論真假,以前我們所不重視的世俗界實在是多過重視。上一次外門弟子,多是世家子弟皇親貴族,之前堂內對此有人還多有異議。”說着,這位長老掃了在座的一眼,“現在證明,掌教目光如炬,早就開始佈局。”
“我非有異議。”另一長老臉紅脖子粗,不等那長老說完就開口,“涉足世俗,功德易聚,因果難纏,只是希望掌教多加註意。”
“掌教還需要你來教。”
“你!”
眼看爭論將起,崔機輕咳一聲,道:“德長老所言是持重之言,聖劍堂涉足世俗的卻需要一個原則,那就是重聚功德,少結因,。所有事都要按照此來。”
“掌教我自是信得過,只是……”德長老沉吟了一會,卻是頓住不說。
下方的聖子聖女對十長老、掌教的關係也都知之甚詳,這位德長老上頭有人,卻與掌教崔機並非一系,多有異議也就沒什麼奇怪。
“只是什麼?”崔機眉頭微蹙
。
“只是在下很難理解,掌教爲何要派那梁山伯去建康任宮主之職?”德長老說道。
外門院長屈子纔在下列有一個小小的位置可以安坐,聽到這話,自然想起當初五個免考直入的玉佩就有一個被德長老要了去。其他的都要下落,稍稍排除就知道,德長老要去的那玉佩給了梁山伯。
屈子才只願餘生風花雪月,因而也不參合其中,現在倒是坐實這德長老是正清派天機長老系下的代言人。
“梁山伯天資聰慧,但過於鋒芒畢露,留他在堂內,恐惹人注意,到金陵宮對他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磨練。”
德長老搖了搖頭,道:“不妥!”
大殿內所有人一驚,第一次聽到有長老直接反駁掌教所說的話。
“這梁山伯實在是惹禍,恐怕在建康也會惹下一些禍事來,豈不是讓整個聖劍堂都牽扯進不相干的因果當中。”
“哦,德長老原來是擔心這個,梁山伯若有不端之舉,堂內自然會申斥。”
聽話聽音,聖子聖女心中都知道,所謂“申斥”恐怕是到時候跟你撇清關係。
“這就好!”德長老捻着鬍鬚點頭,不再說話。
慕容博原本以爲德長老是爲梁山說話,現在看來,天機長老對梁山也是有意見,只是礙於寶貝徒弟祝輕雲的面子。
司馬玉才下方聽到關於梁山的議論,心道這人即便是走也要惹出熱議,想聖劍堂弟子堂堂五六百人,享受此等待遇的也就是梁山了。
“既然大家沒有異議,儘快擬發名單,一個月後分批次出聖劍堂。”崔機站起身,沉聲道。
衆人也都起身,齊聲應道:“遵命,掌教!”
就在這時,吽吽兩聲,伏牛大殿的莽牛忽然發出輕哼聲。
所有人沒有料及,臉色一變,“怎麼回事?”有人心性不夠鎮定,忍不住出聲問道
。
實在是這兩聲“吽吽”太過驚人,元嬰期修士之威,大殿之內少有人扛得住?
這是怎麼呢?
吽吽兩聲之後就再沒聲息,掌教崔機臉上神色多變,有些不可置信之色,心裡道,大概不會吧,應是伏牛山莽牛自發的哞叫。
就在一瞬間,千里之外的彭澤縣九龍山,梁山在井底倏地睜開眼,從入定狀態出來,臉露不可思議之色。
吽音已經鞏固起來,成爲梁山的第三大根本音,雷音!
但是,讓梁山沒想到的是,入定時他竟自發地打起伏牛拳,居然引發遠在千里之外的莽牛也發出“吽吽”的聲音。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梁山也隨之失去與莽牛神的聯繫。
這太嚇人。
莽牛的牛叫聲居然就是吽吽的雷鳴聲。
初生牛犢不怕虎,憑什麼不怕?就憑吽吽雷音,一往無前,無所畏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而且,牛類妖獸的修行進化,居然是犀牛、莽牛、夔牛的進化線路。
伏牛山的莽牛神就是在遠古時期進階夔牛時失敗隕落的,化爲神靈沉睡如牛脊的山體深處。
而夔牛?梁山忽然想起來了!
夔牛形如龍,其聲就是如雷,獨足獨角,黃帝伐蚩尤時玄女爲帝制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連震三千八百里。
梁山再嘗試打伏牛拳,鼻息吽吽,隱隱莽牛神像彷彿從千里之外投映過來。感覺到磅礴的氣勢與力量,梁山立刻終止了。
梁山感覺到危險,立刻收手了。梁山不確定他現在能夠承受那股來自遠古的力量,看來以後伏牛拳不能亂打了。好在,梁山基本上用不着這伏牛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