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顏看着桑卿柔,總算覺得有些欣慰,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你這孩子,母親的用意,你何嘗不明白?經歷了這次,母親已經將生死看淡了,也算是明白,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只是放心不下你。若是能爲你做到的,母親拼盡全力,也會替你鋪好路,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我只想看着母親長命百歲,其他的,都不盼。”
金玉顏笑着點了點頭,讓桑卿柔扶着她去牀上躺下,折騰了這麼久,她是真的已經累了。
無塵道長說她已無大礙,可金玉顏明白,自己的身體再不可能像從前那樣。她只有自己放寬心,平靜度日,才能活得久遠。
那些盼着她死的人,一個個迫不及待想搶走屬於她的一切,金玉顏當然不會讓這些人如願。
“你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我一定會好好活着,看着你幸福出嫁,一直陪着你。”
看着母親還寬慰自己,桑卿柔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想必,母親想起父親冷漠絕情的樣子,心都涼透了。
她沒有多說,只是靜靜陪在金玉顏身邊,直到她睡着,這才離開。
如心被關去了祠堂,這本是在打桑曉汐的臉,可她竟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一切都和她無關一樣。
她回西苑時,正好瞧見桑曉汐梳妝打扮好,正往府外去,看樣子是要出門。
桑卿柔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如玉在身旁解釋道:“二小姐好像是得了老爺的應允,去律正堂看望柳氏,對如心的事絲毫不關心,奴婢真看不明白,二小姐到底想幹什麼。”
桑卿柔點了點頭,看來,她還是會關心自己的生母,她還以爲,桑曉汐可以做到如此冷血,生母入獄,她真能不聞不問,看來,之前只是隱藏得好。
“讓她去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忙了這些天,我也累了。既然劉勝的事已經差不多有了結果,我也該休息一下。若是宸王殿下差人來問,你叫醒我便是。”
如此,姐妹倆往各自不同的方向離去,誰也沒有和誰說話。
馬車一路緩緩前行,看起來並不着急。她並未直接去往律正堂,而是去了街上的商鋪,拿了一套正紅色嫁衣,還有一套頭面首飾,這才往律正堂去。
那首飾是桑曉汐特地找最好的工匠打造出來的,尤其是那鳳釵,栩栩如生,正是那展翅高飛的鳳凰。
等她到了律正堂時,天都黑了。
她讓人幫她把帶來的東西送進去,這些,都是給柳梅準備的,就連酒菜,也是柳梅最愛吃的。
律正堂的護衛們都不明白,這桑家二小姐這是在做什麼。
她塞了些銀錢在當班的人手裡,給他們買些酒菜,辛苦他們幫忙。
通往地牢的過道深遠悠長,一眼看不到盡頭,她跟在護衛身後,像是此行通往的不是地牢,而是那九幽深處,煉獄所在。
過道里只傳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時不時可以聽到其他犯人哀鳴的聲音,配合着怒吼聲,猶如地獄中的交響曲,讓人浮想聯翩。
柳梅被關在了最裡面的牢房之中,昏暗又潮溼的環境讓桑曉汐不由得皺起眉頭,空氣中濃郁的黴味和惡臭讓人反胃。
不過,很快她就適應了這裡的一切,再沒有絲毫不適的表情。一旁的護衛見了不由得心中驚歎,這丞相的兩位千金個個不是尋常官家小姐,比他們護衛的適應能力還要強上許多。
“宸王殿下已經應允了,二小姐可以到天亮時離去。我等就送到這裡,不!再打擾二小姐。若有什麼事,二小姐可隨時叫我們,我們就在外面。”
“有勞幾位,辛苦了。”
柳梅瞥了一眼那血紅色的大箱子,只靜靜地看着桑曉汐,什麼都沒說。直到護衛們全部離去,柳梅才長長嘆了一口氣。
“你終究還是來了!”
“我把如心送給了父親,只是,金氏更厲害,送來了三位金氏旁支的庶出,這點,我倒是沒料到,她能做到此等地步。”
柳梅一聽,頗爲驚訝地看着桑曉汐,隨後又釋然了。
“竟是三位!看來,金氏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能換來她這麼做,也算值得。你可要坐下?我這可不比相府,沒那麼多講究。”
桑曉汐猶豫了一下,還是挑了稍微乾淨些的地方,在那大箱子旁坐了下來。
“這些,都是我親自替你準備的。讓人連夜趕製出來,都是當今雍都城內最好的樣式,我想,你會喜歡的。”
她說着,將箱子打開,滿滿當當的東西,琳琅滿目,必定花了桑曉汐不少錢。
她將食盒拿了出來擺在一邊,又從裡頭拿出了她準備好的正紅色嫁衣。
“母親,我來爲你換上。”她笑着,彷彿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柳梅看到那衣裙後,眼中泛起了水霧,連連點頭。這身衣服,她念了一輩子,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才能穿上。
曾經,她爲了自己心愛的男人放棄了本該擁有的許多東西,如今想想,她竟不知道,自己這大半生裡,究竟得到了些什麼。
柳梅如出嫁的少女那般,安靜坐下,容桑曉汐親自伺候她梳妝打扮,所用的東西,也全是雍都城裡最好的。
這些,一直都是她的心願,如今,終於實現了。
“母親,你這一生,後悔嗎?如果,你沒有嫁給我父親,也許你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她一邊爲柳氏梳頭,一邊問起。
柳梅含着淚,哽咽着說道:“沒有如果。”
不管問幾次,柳梅都不會後悔自己當初做的決定。
“你依舊覺得,他很好?”
“就算他不好,我也認了。再讓我選多少次,我也不會做出改變。就像你,執着宸王一樣。”
提到歐陽朔,桑曉汐手中的桃木梳子頓了頓,不小心扯掉了柳梅一根頭髮。柳梅不動聲色,只靜靜看着鏡子裡容顏已逝的自己。
想當年,她出嫁那天,也是如此坐在妝臺前,只是,不曾準備這麼多頭面首飾。已經和家人決裂的她,自然沒有資格戴上這些。
那一晚,桑曉汐待了很久,直到寅時才緩緩從地牢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