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東南方仙氣溢澤,我家的九頭獅兒叫喚了好一陣兒,莫非有仙胎降世?”
“嘿嘿,不是仙胎降世,是五百年前渡劫失敗的青帝家的丫頭醒了,她醒得倒是快哩。”
“此言不虛,前幾日我看見太子殿下已經親自去接了,現在人就在飛宇宮裡,聽說腦袋被荒雷劈壞了,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還有這等奇事?不過以前的青帝邪得很,生個女兒也是十分古怪的。”
“噓,這話說不得,雖說青帝隱世多年,但也參加過萬年前的獸帝之戰,是位值得敬重的人物,褻瀆不得。”
一大早,羲和神君架着車緩緩的行在天道上,陽光穿過九重天上的重重霧靄仙氣,撒在被灑掃得十分乾淨的玉階上,氤氳的霞光中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鳳凰鳥的啼叫。
九重天上的神仙閒散慣了,有早起的聚在一起,交換着近日來聽到的閒聞八卦,交換完畢,或鄙夷或唏噓或一笑置之,將這幾個情緒做完之後才滿意散去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這幾日他們聊的八卦無非都是青帝之女白蘇。
五百年前,白蘇算是年輕一輩中資質好的神女,五萬歲就要飛昇上神,雖比不上四萬歲便飛昇上神的太子殿下玄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仙根。
就在全九重天都在等着祝賀她成爲上神的時候,她卻十分給面子的渡劫失敗了。
凡物如要修仙就必須渡劫,渡劫之後成爲散仙,然後一步步修煉,一步步渡劫便可位列仙班,所謂修成正果就是了。
三言兩語便可言盡,但這其中的艱辛曲折怕是一個本子也寫不完,所以古往今來修煉者數不勝數,修成正果的卻是少之又少。
白蘇是青帝之女,生來就有仙骨,即便是這樣也躲不過渡劫飛昇,故凡仙家子女,自小便付出十二分的勤奮修煉,一則爲防身之用,二則爲渡劫之用。
仙家子女年滿一萬歲便要渡劫飛昇,受十二道荒雷,渡過之後就是實打實的上仙了,在往後是飛昇上神,飛昇上神的年紀不限。
有資質好的像天族太子玄嗣四萬歲便飛昇上神,有資質十分一般的到了十幾萬歲才飛昇上神,也有的一輩子只能撈個上仙當着。
九重天上的神仙數以千萬記,正兒八經兒的上神卻不足百個,原因是萬年前獸帝大戰,大多數上神都殞滅在那場戰鬥中,有活下來的也沉睡的沉睡,隱世的隱世,是以,上神在九重天上是十分罕見且令人尊敬的身份。
正因爲上神身份的尊貴和稀有,仙家在飛昇上神的時候都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數萬年來飛昇上神的雖不多,但從未聽說有誰出過紕漏失敗過。
就算有,也就是數萬年來的頭一樁白蘇了。
飛昇上神要受九道荒雷,比飛昇上仙的少三道,卻是厲害了百倍不止,每一道都會叫仙神魂俱裂,仙骨顫顫,方圓百里都可感受到灼人的戾氣,人和神都得避得遠遠的。
白蘇渡劫失敗,神魂應該被劈成碎片殞滅了纔是,五百年後竟然醒了過來,倒是件奇事。
這九重天上的神仙的嘴又不得空了,要將白蘇的故事編出十個版本才罷休。
明亮的天光從薄如蟬翼的窗紙透過來,將整個屋子映亮了幾分,白蘇翻了個身,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轉了轉,終是沒有睜開來。
外面似乎有人在灑掃,片刻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訓斥聲。
“白蘇上仙還在睡中,你來這裡掃什麼?若是打擾了上仙休息——”
後面的話細細碎碎的,白蘇聽不清楚,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兒那煩人的聲音果然沒有了。
白蘇有些頭疼,她想起昨晚她忽然驚醒,牀前坐了個白衣男子,夜色朦朧,白蘇只看見他身形修長,他身上穿的衣服好像在哪裡見過。
似是察覺白蘇醒來,那人轉過頭,五官的輪廓像是精心雕琢般,找不出一絲錯處,那雙眸子在夜色的映襯下如同黑曜石般閃亮。
“我只是來看看你,你怎麼不睡了?”那男子的聲音十分低沉好聽。
自從來了這裡白蘇睡得十分不好,常常半夜突醒,早上又睡得特別沉,好在這裡不是相府,沒有人日日催她早起。
想起這幾日總是睡着,也許是睡得太多了晚上才這麼少覺:“我睡得太久了。”
片刻的沉默後,那人拍了拍被子,動作十分輕柔,像是小貓在被子上輕飄飄的撓了幾下:“是啊,你睡得太久了。”
白蘇不知該如何接他的話,索性什麼都不說了,男子也陷入了沉默,靜靜的看向窗外濃濃的夜色。
一段沉默之後,白蘇睏意襲來,止不住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房間裡早已經沒有男子的身影,昨晚的對話虛幻得像一場夢境,也許是夢罷。
白蘇從牀上起來時,日頭已經十分烈了,九重天不比凡間,就算是正午也感覺不到絲毫暑氣,處處泛着一股舒服的清涼。
白蘇坐在銅鏡前,看着鏡中的陌生女子,重重的嘆了口氣。
她是白蘇,卻是相府二小姐白蘇,不是九重天上的上神白蘇。
她父親是當朝宰相,她是相府金枝玉葉的二小姐,前幾日她忽然患了風寒,本以爲是普通的發熱,熬幾副藥喝了就好了。
卻沒想到她的身體每況愈下,竟直接躺在牀上下不來了,她的父親找了宮裡的太醫來給她看診,那太醫卻搖搖頭說油盡燈枯
怎麼會燈盡油枯呢?她素來身子好,平常很少生病,什麼頭疼腦熱她一概沒感受過,這一次偶受風寒怎麼就成了油盡燈枯?父親大罵宮中最出名的程太醫是庸醫,母親嚇得暈了過去,白蘇睡在牀上默默淌淚。
況且柳華前日來信,說邊疆已定,他已經啓程回來了,她還沒等到柳華回來,她怎麼可以離開?
那一晚半夢半醒間,白蘇全身滾燙,頭疼得厲害,她看見牀前站着一黑一白兩道人影,他們周身還瀰漫着一股奇異的霞光。
聽說人死的時候會有黑白無常來勾命,帶她去黃泉路,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嗎?
白蘇不記得是收到柳華信的第幾天,也不知道他回來沒有。
想起將死,白蘇膽子也大了起來,她啞着嗓子問:“你們是黑白無常嗎?”
穿白衣的人上前來,將手放在白蘇額頭上,一股舒適的清涼從額頭穿來,白蘇想看清那人的臉,眼前卻像籠了一層白霧怎麼也看不清。
“我帶你回家。”男子的聲音沉穩而動聽。
白蘇沉沉睡去。
她以爲所有都結束了,卻沒想到一切纔剛剛開始。
再次醒來時,白蘇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她躺在一個奇怪的山洞裡,洞頂瀰漫着一股淺淺的霧氣,像一層質地極好的輕紗攏在洞頂,散發着柔和的光線,仔細看去,原來是在洞頂嵌了數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白蘇自詡生在富貴家庭,就連富奢的皇宮她也進去玩耍過幾回,夜明珠她見過不少,卻從未見過這麼大顆的,還被十分大材小用的嵌在牆裡照明?
她躺在一張冰牀上,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感覺到寒冷,她摸了摸瑩白的牀榻,質地溫和而清涼,這莫非是玉?這麼大一塊整玉竟然被她當牀睡着?
這要是讓向來好收藏玉石的父親看了,眼珠也許都會掉下來,抖着手說她暴殄天物。
玉牀周圍種了許多她喊不出名字的花草,一團團的簇擁在玉牀邊,長勢喜人紫紅紫紅的一片。
嘭——一聲,好像是什麼碎了。
白蘇朝聲源地看去,發現幾步之外站着一個綠衣男子,他手裡捏着一個瓷白茶杯,他腳邊躺着一地碎片,又嘭——一聲,那隻僅存的茶杯也碎了。
“白蘇上仙,你終於醒了!”綠衣男子餓狼撲食般撲到玉牀邊。
白蘇往旁邊側了側,細細打量眼前的男子,他長得年輕清秀,綠色這般庸俗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到顯出幾分瀟灑的落拓來,白蘇從未見人將綠色穿得這般好看。
見白蘇眼懷打量,宛童急忙站起身,將衣服上的褶皺都撫平了,平白生出幾分扭捏:“我是宛童,五百年前才飛昇上來,上仙不認識也是應當,太子殿下說上仙要醒了,我以爲還得等上幾百年,沒想到醒得這樣快。”
白蘇將他的話全部聽了,弄懂的卻只有三分,上仙是何物?太子殿下又是誰?她只知道一個太子,但那個太子於她斷然不會有糾葛。
“你說什麼?你說的太子殿下又是誰?”白蘇問道。
宛童一愣,清秀的眉目間生出幾分憨態,他沒料到白蘇會這麼問:“太子殿下自然是玄嗣神君,這四荒之內還有別的殿下嗎?”
那天,宛童與她解釋了許久上仙是何物,太子玄嗣是何許人,此方是什麼地方,現在是誰在做皇帝。
而白蘇所說的相府柳華宛童也全然不知。
白蘇將衣裳拉開,看着心口處的一道傷疤嘆了口氣,不僅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還多了一道奇怪的傷疤,這塊疤正在心口處,原主受傷時應該十分驚險,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