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場，幾番風雲。小小的長江口岸的一片灘塗，開阜半個世紀後，竟成了一座世界魔都。”
司徒南對着激流涌動的黃浦江不由得感慨。
“魔都？”宋子文覺得這個詞有些新鮮。
“沒錯！雖然我還是第一次來到上海，但早已知道這是一座羣魔亂舞都市，既有最現代的文明，也包含最黑暗愚昧的殘毒，如同魔幻一般，黃浦江的水再大，也洗不掉上海灘的滿身污垢。”
司徒南呼出一口氣。
“呵呵。泥石俱下。”宋子文點點頭，他已經習慣了。
這時，一條小火輪噴着濃濃黑煙從威廉號身旁經過，輕巧的身影正快速地駛入內港。
這種船噸位不大，幾百到上千噸，主要用來做接駁船，遠洋大貨船進不了狹窄的河港，就得依靠駁船了。
“那條應該是鴉片船吧？”司徒南譏笑道。因爲他看見那條小火輪上的旗幟上寫着三鑫公司幾個大字，這條小火輪剛剛接駁完一艘法國輪船。
“沒想到司徒先生也知道這事，他們的確是鴉片船。由於法國輪船不方面直接運鴉片進入租界，就通過這些小輪船運送到青幫控制的碼頭，這在上海灘是公開的秘密了。英國人、日本人也都這麼做，最經最囂張的就是日本人了。”
宋子文厭惡地向海裡吐口水。他是正經商人，不想也不敢跟青幫三巨頭黃、杜、張三人直接作對。
“所以我才說魔都嘛！其實，這種事我在廣州、香港時也見了不少。”司徒南淡淡一笑，笑容裡有些苦澀。
他心裡清楚，其實那些鴉片很多都是從印度那邊過來的，同時也有大量的鴉片（後來變成海洛因）通過上海運送到法屬越南，然後再到世界各地，形成上海——西貢——法屬科西嘉島、意屬西西里島的鴉片貿易網絡。
就這樣上海的青幫一直和歐洲的意大利黑手黨等黑幫聯手，一些構建一條半公開的地下世界。
實際上，鴉片（海洛因）纔是中國內需和對外貿易最大的商品，直到49年。
司徒南之所以那麼清楚就是美華的海盜船洗劫了不少這類的鴉片船，不僅能爲棉蘭的嗎啡廠提供生產原料，也破解了歐洲黑幫和亞洲黑幫之間的黑暗交易秘密。
不過，他不會把這些東西告訴宋子文的，這樣做也沒意義。
“魔都，這是名符其實啊！”宋子文嘆道，“不知道何時才能改變這糟糕的局面呢？這樣下去，早晚得出大事的。”宋子文咬着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司徒南微微一笑，心想：就算是再大的漢奸在年輕時可能都是個熱血憤青吧！
宋子文如果成爲美華公司在上海的代理人的話，不知道他會不會還像歷史一樣，跑出鬧革命呢？
鬧革命大多數都是底層的人，像張靜江那樣的富豪實在太少了。
現在有些憤青的宋子文還是個發跡不久的商人，沒有歷史上後來四大家族那樣的高度，他會是自己需要的人麼？他能成爲美華的代理人嗎？
司徒南心裡打了個問號。
他目光重新落回到眼神有些落寞的宋子文身上，想到了什麼，便笑道：“子文和盛七小姐還好吧？”
“司徒先生何出此言？”宋子文驚訝地看着司徒南，心道這傢伙不僅思維跳躍的厲害，而且也太八卦了吧？
不過想到當初自己灰溜溜地從漢口回來時，關於自己和盛家七小姐的在上海灘流言可不少，對於自己的印象好像是負面的。司徒南知道一點也不奇怪。
不過，想到早上在盛家的冷遇，宋子文眼神有些暗淡，不過準時30分鐘從盛家出來他一點也不後悔。
宋子文的異樣落在司徒南眼裡，沒想到隨口一說，竟然真的戳中了宋子文和盛家七小姐的傷心事。
“呵呵，我沒惡意，別見怪！只是有些樁生意牽涉到盛家，而我又想和你合作，所以有此一問。”司徒南解釋道。
“生意？但說無妨。”宋子文聽說生意來了，眼神多了幾分神采。
“是關於漢冶萍公司的，美華準備投資漢冶萍公司，我們不想看到日本人獨佔漢冶萍。”司徒南道。
來上海的船上，這個問題司徒南想了很久了，也對漢冶萍公司做過不少調查。
宋子文聽完沉默不語，對於漢冶萍公司他有一定的發言權。畢竟曾經給盛老四做過一段時間秘書，而且還被流放到漢陽鐵廠過，瞭解不少漢冶萍公司的事情。
“我看還是算了吧！漢冶萍不值得投資，先別說裡面情況複雜，有日本人蔘合其中，而且公司裡面的管理實在是？？？？？？”宋子文搖搖頭，勸道。
這兩年漢冶萍公司逐漸走下破路了，本來在一戰裡好不容易長出的一點肌肉，現在又被那些蛀蟲啃光了。
想到這裡，宋子文心裡覺得可惜。
“放心吧！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投資漢冶萍公司確實可能賺不到錢，但日本人能做的我爲什麼不能做呢？”司徒南道。
“但我還是不大看好這個計劃。漢冶萍公司的問題是在太嚴重了。”宋子文繼續勸道。
“如果它不能浴火重生的話，那我寧願它儘快地死去，然後在它是屍體上重新起竈爐。”
司徒南決絕道。
心想：就算整垮一個漢冶萍，大不了再建一個更好的。況且如果漢冶萍在自己手裡，未必不能重新輝煌？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需要我做什麼？”宋子文爽快地答道。
“此事的確需要你出面，美華準備成立一箇中國希望工程基金會，用於發展中國的工業，特別是重工業。
資金總額大約5000萬，而漢冶萍項目我們準備投入的資金在2000萬元左右，不知道你有把握用這2000萬重新奪回漢冶萍公司嗎？”
司徒南笑問道。眼裡的考驗的意味不言而喻。
見宋子文猶豫，司徒南又添了一把火，道：“如果你成功了，我讓你做總經理，然後把盛家老四趕出漢冶萍公司。”
司徒南對盛家一點好感也沒有，歷史上漢冶萍的淪陷客觀困難是一回事，但也離不開盛宣懷和他的繼承人把漢冶萍賣給日本人這一事實！
現在漢冶萍不僅是欠日本人債務越來越多，最後被日本人把債務轉爲投資，才一下子吞了下去的嗎？
比錢多？
司徒南一點也不怕日本人。事實上，就漢陽鐵廠那30萬噸生鐵，幾萬噸鋼司徒南還真沒看在眼裡，但對這個國家而言，確實僅剩的一點珍貴的脊樑。
既然司徒南遊記好不容易來到上海，不噁心一下日本人司徒南心裡不痛快。
“這是漢冶萍公司的一些情況，你看一下吧！”司徒南說完把一份資料遞給宋子文。
漢冶萍公司曾經是個明星股，當初向社會招股的時候也有不少中國商人入股，不過因爲長期受盛宣懷和日本人把持，中國股東的利益得不到維護，那些投資漢冶萍公司的股東早想把手裡的股票脫手了，所以美華公司通過一些手段從中國股東手裡買下了一部分股份，不過，大概8%。
剩下的股份主要在中國政府、日本日清公司、盛家手裡。日本人佔了三分之一的股份，雖不過半，但作爲漢冶萍公司的最大債權人，處在強勢地位。
北洋政府，不說了！
盛家，也難說——如果沒有外力介入的話，日本人吞下漢冶萍公司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司徒南先生，現在漢冶萍公司資產才1000多萬，卻欠債3000多萬，資不抵債，你真的要插手麼？”
宋子文合上文件，長舒一口氣，嚴肅地看着司徒南，告誡道，“就算我們取得漢冶萍公司的控股權，未來的幾年內投入新設備，改進生產，還有償還債務等等，後期投入也需要大筆的資金，甚至虧損會過千萬呢！”
“所以我剛剛纔說會給你準備了2000萬元。前提是你虧得漂亮，有價值。
實際上，我不打算萬一接手漢冶萍公司，也不打算真的能賺多少錢。只想給這個國家留一些元氣而已，這不過分吧？這你能體會嗎？這你能接受嗎？”
司徒南笑道。聽宋子文的語氣，他已經決定接了這個任務了。
“我當然願意了。怎麼說，這國家鋼鐵公司絕不能輕易落入外人日本人手裡。”
宋子文堅決道，不過想到要一下子面對囂張的小列強日本他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自己一屆燕尾商人，要對付那些不擇手段的傢伙確實有些困難。
宋子文又問道：“如果日本人打算從政治上施壓壓力怎麼辦？”
“嗯，這的確是個問題。”司徒南沉吟了一下，他的記憶裡有不少前世電影裡面，那些日本人都是卑鄙無恥的，對付中國人從來都是商業競爭+流氓浪人+政府官員+軍隊組合拳一塊來的。
雖然電影裡面總是充滿英勇不屈的英雄浪漫色彩，但他們大多數最後都沒能擋住日本人那一套組合拳。
唉，又要以夷制夷了！美華美華，真應了這名字，既是美，又是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