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鵹又說而問道:“某聽見說下界從前有一個什麼聖人,他一人獨居在室中。有一天,天下大雨,他的鄰居的少女因牆坍了,跑到他這裡來,請求避雨。那聖人慨然允諾答應了。因爲少女衣裳盡被雨水沾溼了,防恐她受冷着涼,便叫她脫去衣裳,擁在自己懷裡一夜,絕無苟且之心,所以大家都稱讚他能夠坐懷不亂。
後來又有一個男子,遇着同樣的事情,亦有一個少婦深夜來叩門,男子始終不開門。婦人說道:‘汝何以不學那個聖人?’那男子道:‘聖人則可,我則不可。我將以我之不可,學那聖人之可。’大家亦都稱讚他,說他善學聖人。不知道果有這兩項故事嗎?”
張玄楚道:“不錯,是有的,這在我才十幾歲時常看到的書。”
青鵹道:“既然有的,那麼某有一句話要奉告於你:剛纔所說這種情形,天上神仙則可以,人間百姓則不可以。我願人世間的人都要以他的不可以,學神仙之可以,那就是將來做神仙的第一階級了。假使你將來歸去中華,將這種情形宣佈出來,那些愚民百姓聽了,必定引以爲口實,他們就會說道:‘天上神仙都要賭博,我們賭博有什麼要緊呢?天上神仙男女都是混雜的,不避嫌疑的,我們男女混雜不避嫌疑,有什麼要緊呢?’那就學錯了,那就糟了,天上神仙就做了萬惡之淵了。這一點還請你注意。”
張玄楚聽了這些話,非常的佩服,連聲應道:“是的,是的,這些我一定注意。”過了一會,又問青鵹說道:“剛纔聽見你說貴主人王母娘娘有許多女公子,那麼必有丈夫。請問貴主人王母娘娘的丈夫是誰?現在何處?”
青鵹說道:“敝主人的丈夫叫東王公,又叫木公,西王母叫金母!木公金母就是此來歷也。東王公姓黃名倪,號叫君明。大家因爲他年老,都叫他黃翁。他亦住在崑崙山上,他的舊居卻在東荒山一個大石室之中,常與天上的玉女做那投壺的遊戲。有時候他們夫妻兩個亦常到鴻蒙之澤、白海之濱去遊玩,離崑崙山不知有多少萬里呢。每年都飛上那個叫“稀有”的大鳥背上相會。”
張玄楚道:“他大約有多少歲年紀呢?”青鵹道:“某身份低微亦不能知道。但聽見人說,大約幾千年以前,有人在白海之濱遇到過他,那人問他年紀,他說:‘我去食而吞氣,現在已有九千餘歲了。目中瞳子色皆青光,能見幽隱之物。三千歲反骨洗髓一次,二千歲刻骨伐毛一次,我已經三次洗髓、五次伐毛了。’在當時已如此,此刻更不知又洗過幾次髓,伐過幾次毛?大約其壽元總在幾萬歲以上吧。”
張玄楚問道:“你的主人王母有幾位女公子?就是幾個公主?”青鵹道:“有二十四個,加上今日的芷翎仙子,共二十五個。”張玄楚聽了,暗中想:“這位王母娘娘真厲害,可以生這許多的女兒!不知道有沒有兒子。”
正要再問他有幾個兒子,忽見兩隻青鳥從空飛來,到地已化爲人,原來就是大鵹、少鵹兩個。當下少鵹問張玄楚說道:“適才某等已去稟報請主人示下,敝主人說你到羣玉山去,有一個神仙要與你相見。”
四個人一路走去,一路向山上游轉來,但見奇花異卉,怪獸珍禽,多得不可言語其型狀。轉過一個山峰俊嶺,只見前面一座極大極大的山,照映着日光,金黃色燦爛,矗入天中,不見其頂處在哪裡,兩旁亦不知道到什麼地方爲止,幾乎半個天都被它遮去了。
張玄楚便問:“這座是什麼山?”青鵹道:“這個不是山,是一根銅柱,亦叫作天柱,周圍有三千里,在崑崙山之正北面,四周渾圓而如刀削般,下面有一間房屋,叫作‘回屋’,方園一百丈,歸於仙人九府所治理的。上面有一隻大鳥,名叫‘稀有’,朝着南方,張開它的右翼來,蓋住敝主人,張開它的左翼來,蓋住敝主人之夫東王公。它的背上有一塊小小的地方沒有羽毛的,有人替它算過,還有一萬九千里廣呢。
張仙人你想想,這個大鳥大不大?真真是世界所稀有的。敝主人與她丈夫東王公每年相會,就登到那飛翼上去。古人說烏鵲填橋,年年相會。敝主人夫婦藉着這大鳥的翼上作相會之地,天下事真是無獨必有偶了。那根銅柱上有二首銘詞刻在上面,一首是說銅柱的,一首就是說敝主人夫婦相會之事的。”
張玄楚心想,要是能登上那鳥背看看就好了,不過還是去不了,又問道:“可過去看嗎?”青鵹道:“這個銘詞的字,很大極很高極呢,對於你來說恐怕不能看見呢。”張玄楚又問道:“那銘詞的句子,你們都記得嗎?”
少鵹道:“某等都記得,那銅柱的銘詞只有四句,叫作:
“崑崙銅柱,其高入天。圓周如削,膚體美焉。”
它那個大鳥的銘詞共有九句,叫作:
“有鳥稀有,碌赤煌煌,不鳴不食,東覆東王公,西覆西王母。王母欲東,登之自通。陰陽相須,惟會益工。”
張玄楚聽了這個銘詞,心中不禁大有所感,靈感的是什麼呢?感覺是修仙的大理,難道是“道”力。在看那銅柱之高,稀有鳥之大,怪怪奇奇的崑崙,都是神仙地方應有的東西,不足爲異。
他又有所感的,第一是西王母已經做了神仙,還不能忘懷於慾望,夫婦要歲歲相會,這就是普通人說不通。第二,夫妻相會哪裡不可以,爲什麼一定要登到這個稀有大鳥背上去?第三,夫妻相會總應該男的去找女的,乃是東王公不來找西王母,而是西王母反先去找東王公。
看到那銘詞上說的‘王母欲東,登之自通’二句,竟有雉鳴求牡的光景,可見得神仙的情理真與人世間不同了。還有一層意思,人世間一家之中,出名做事的人總是男子。乃現在東王公之名,大家知道者非常甚少,而西王母反到是鼎鼎大名,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女權隆重,亦是可怪的。
四個人正在一路走,一路想,迎面和風陣陣,吹得來人的精神都爲之一爽,頗覺快意。低頭一看,只見自己的衣服上沾染的許多污泥,骯髒不堪,到了這裡被那風一吹就什麼也沒有了,一概沒有了。就如新穿的洗過亦沒有這樣的清潔乾淨,不覺大爲好奇。
少鵹看到如此,說道:“這是風的作用。此地山上的風叫作‘去塵風’,所有一切塵垢,都能去滌淨盡,不留纖毫。所以此地的房屋、庭宇、器具,不用灑掃洗灌,那衣服更不必說了。”張玄楚聽了,嘆唄羨慕之至。
且說張玄楚遊這崑崙,是從崑崙山東隅到西北隅去,幾平橫穿崑崙山,所以走的日子不少,看見的奇異物件亦不少,都是由三青鳥使細細的說明。在東面走進一座大城,便看見兩種奇樹:一種叫沙棠樹,其狀如棠,黃花而赤實,其味如李而無核。嚐了幾個,覺得非常甘美。一種叫琅玕樹,高大絕倫,枝、葉、花三項都是玉生成的,青蔥可愛。微風吹起,枝柯葉條相擊。錚鏦有聲,其音清越翠耳。比到民間檐下所懸的鐵馬,不知道要高几百倍。
少鵹說道:“此山五方,按着五行,各有特別的樹。此處就是沙棠、琅玕兩種。西面有珠樹、玉樹、璇樹、不死樹四種。南面有絳樹一種。北面有碧樹、瑤樹兩種。中央有木禾一種,其高三十五尺,其大五圍,禾苗一株收成一千六百斤,種很多呢,都是仙家食用。”
青鵹又說道:“從第三層增城上去,再高一萬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六寸,就是涼風之山了。人能登到這座山上,不必服什麼藥,亦可以長生不死。再上去高一萬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五寸,就是懸圃之山。人若能登到此山,不但長生不死,而且具有神靈,能呼風喚雨了。從懸圃山再上去,高一萬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五寸,這地方便是上天,就是天帝之所居,叫住鐘山,不是神人不能到了。”
張玄楚聽了一想:“崑崙山竟有這樣大,這樣高,真是不可思議!”問道:“那鐘山不是在下界嗎?這天上也有鐘山嗎?此番過去,必須走過嗎?”
青鵹說道:“上界天帝所住是鐘山,下界也有鐘山,它們是連通之處,但不是普通仙神來去,要去鐘山不必走過,而且亦不能走過。”張玄楚說問道:“最高的上天,你們都去過嗎?”少鵹道:“某等只有涼風山到過,懸圃山已不能上去,何況上天呢。平時聽敝主人說,上天之上,極其平坦,方園約一萬二千里,其高萬仞,可謂世界上最高之地了。”
四個人來到山下,看到一片大海,這海從山中分開而來,張玄楚一路走,一路看看這遠處海水中的山,見到海面三個峰頭,兀爲突傾斜,有搖搖欲墜之樣勢,就問青鵹道:“此山周圍有多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