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衛風給出的解釋,茱麗婭不大明白,她把塞里斯國的百姓理解爲了羅馬公民。
羅馬看似幅員遼闊,但在君士坦丁定都新羅馬城之前,實際上的統治中心只位於亞平寧半島一帶,其餘的大片國土都是以殖民地的形式存在,羅馬公民只佔人口的少部分,是統治階級,理所當然的享有政治權力與人身自由,怎麼可能去反抗羅馬官署呢?而中土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本質上與羅馬的殖民統治形式有着天壤之別!
沐浴在西方傳統文明與天主聖光中的茱麗婭自然沒法理解中土的政權構成形式,正當她皺起金眉暗中思索時,衛風已向後招了招手:“隨本將去前面說兩句話!”
三百騎紛紛一夾馬腹,向着陣前馳去,茱麗婭也暫時不再多想,緊緊跟了上來。
勒定馬繮之後,衛風大聲喚道:“對面的將士們聽着,本將乃廣州刺史衛風,由天子賜節督交廣二州諸軍事,今趟兵發李家山城,實因李遜聚衆謀反,按律,首犯夷三族,協從者當誅!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庭有悲憫之心,本將平叛,只誅首惡不及其及,餘衆凡有出降者,可去奴籍遷爲良人,由本將代朝庭按成年男女每人五十畝授予土地,稅十五稅一,不按人頭收稅,不繳任何捐雜,役年不超過十日,離家不超過百里,若有超出期限的役使,採招募方式,以自願爲原則,以番禺短工平均價按日付酬!
其餘各主事者,倘若誠心悔過,經考覈無誤也可赦免罪孽,機會難得啊,還望諸位莫要一錯再錯,至於俚人方面。敬請諸位放寬心,本將另有解決之道!”
隨着衛風的話音落下,對面竟然傳來了嗡嗡聲,想想也是,衛風開出的條件太優厚了啊,十五稅一,簡直連想都不敢想啊
!
自成帝咸和五年(公元324年)起,成帝始度百姓田,取十分之一,率畝稅米三升。但這不是單獨執行的。而是在按丁收租之外。又額外增加的按畝稅米的附加稅,以正常年份計算,大約是每頃四石,換個角度理解則是每畝八升。
該稅制一直沿用到太元元年(公元376年)。在此之間,朝廷賦役繁重,吳會尤盛,自軍興以來,徵役及充運死亡叛散不返者衆,虛耗至此,而補代循常,所在凋困,莫知所出也!
謝安在太元二年有鑑於此。以錄尚書六條事身份廢度田收租,王公以下口稅三斛,唯蠲在役之身,大致相當於把租稅減少到畝稅六升,稱爲均平口稅。一時之間,百姓樂業,谷帛殷阜,幾乎家給人足矣,王夫之(與琅琊王氏無關,明末清初理學家)曾贊曰:安之宰天下,思深而道盡,體天經以定民制矣。
而衛風訂下的十五稅一,中田正常年份畝產稻穀一石六鬥,由於是溼米還須除殼,當時的出谷率約爲40%到45%,實際上每畝收米約爲七鬥,平均租稅爲畝四升半,比謝安的均平口稅又有大幅下調,這其中的關鍵在於,衛風徵的不是口稅,而是按產出徵稅,所謂口稅,就是是人就得交稅,無勞動能力者及老小也跑不了,這種措施很不公平,對地多人少的上等良人或豪強地主有利,至於地少人多的普通百姓,如果家裡再來個病號,那還不如上吊自殺死了拉倒!
另外還有一點也非常重要,即衛風不徵苛捐雜稅,要知道,中國自古以來的正田稅不會讓大多數人活不下去,漢朝甚至一度降低到三十稅一,但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當時的苛捐雜稅包括口錢、代役恤錢、塘丁稅、鹽酒稅、對商旅徵收的關津桁埭稅,市稅和估稅、地方官府需要的雜供給、地方官到任離任的迎送錢、百姓捕魚、樵採的魚稅及山林川澤稅等等,各地區還有不同,統計起來上百種名目都有。
更絕的是租調的徵收以計資評等按戶收,這種徵收最直接的問題是可以虛算良人家產,提高良人家貲等級,以儘量多收,民間有歌雲:務在裒剋,刻又刻之!又所謂:桑長一尺,圍以爲價,田進一畝,度以爲錢,屋不得瓦,皆責資實,使得百姓們樹不敢栽,土不敢墾,房屋破敗漏雨不敢加泥蓋瓦。
另外關於徭役,朝庭規定男子十六歲至六十歲爲正丁,服全役,十二歲以下及六十六歲以上爲老小,可以免役,夾在中間的服半役,這已經夠苛刻了,士人活到六十歲的都不多,更別提中下等良人,可實際上的執行更加苛刻,有些郡縣的軍士,年近八旬仍在服役,還有的年僅七歲便已在役。
這是徭役的年齡,徭役負擔則又有講究,其丁男,每歲役不過二十日,又率十八人出一運丁役之,這是兩重徭役,合計是四十天,第一重是修堰、建屋、挖壕、築城及其他臨時性雜役,第二重專指運役,包括運輸租米到州郡及京師,或者戰時運糧。
戰時的糧運是最要命的,不可能恰好二十天,一次戰役有可能十天半個月,也可能一連數月,被徵調隨軍糧運的民夫,也沒可能在戰爭中途撤換,正如淝水之戰,朝庭徵發的徭役達到了十餘萬人,而時任荊州刺史桓衝所徵數不會少於朝庭,雖說一年服運役超過二十天,可以用多餘數抵消以後的運役,但在執行中幾乎是不可能,役的名目繁多,林林總總數十條,如何抵消的了?
徭役徵調,朝庭採用的是三五徵發制,即雙數抽半,三丁抽一,五丁抽二,至多三抽二、五抽三,但遇上緊急情況,則往往盡戶發丁或空戶從役,當男丁不夠用時,還會徵召女子服役。
尤爲令人髮指的是,百姓在勞役中死亡或軍戶死於征戰,往往被污以逃叛或投敵的罪名,這樣一來不必發給家屬撫卹,二來可以通知地方官府以追捕亡叛的名義到死者家裡抓壯丁補代,結果死者家屬被迫閤家逃亡,於是取同族之人,同族再逃,便取鄰伍,鄰伍逃亡,則見到村人便捕,最終是一人有犯,合村皆空
!
所以在當時,中下等良人的日子過的不如佃戶,佃戶雖然產出的大半都要上交主家,但品官、國賓、先賢之後、士人子孫及所蔭賓客,以及有軍勳者、納錢代役者,僧、尼、道皆免役!
這也是當初衛風在山陰以強徵徭役爲名逼迫良人從軍的倚仗,服役就相當於要命啊!
對面軍陣中的嗡嗡聲越來越大,弓箭手搭上的箭矢也不自覺的慢慢下垂,原本佃戶是不願意做良人的,可是衛風的新規一出,做良人的好處立時浮現,除了十五稅一,其他的都是自已的,徭役也不過是每年十日,這誰還願意再當佃戶?只要棄暗投明降了朝庭,光明的前途已經擺在了眼前。
陳少女卻帶着絲擔心提醒道:“將軍,妾明白您是好心,也的確對良人有利,只是....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衛風擺擺手道:“三吳雖因孫恩反作對士人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卻並未徹底摧毀,士人仍然具有相當強的影響力,我在三吳行這套必然會有極大的阻撓,而廣州不同,由於三吳已被士人盡佔,庶人只得繼續向南遷徒,因此廣州的士人力量極其薄弱,我在廣州搞輕徭薄賦,阻力或許會有,但我針對的只是庶族豪強,並不針對士人,何況又挾平定塢堡與招撫俚人之威,還有誰敢亂來?”
陳少女想想也是,點了點頭,卻又問道:“您這麼做,置王謝於何地?”
衛風淡淡道:“王謝於我有恩,我不會要求他們做什麼,但是他們可以明白我想做什麼,希望在將來,王謝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爲天下士人做個表率!”
衛風的話音剛落,對面陣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姓衛的,原來謀反的是你啊,你冒天下之大不諱收買人心,莫非不是謀反?你們不要聽他胡言亂語,跟了他纔是謀反大罪,要抄家滅族啊!”
原來,軍中雖然暫時還沒人去投靠衛風,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想,只是缺少了帶頭人,如果有人領頭,全軍兩萬人將立刻崩潰,軍心已經處在了失控的危險邊緣,一名將軍心急之下,趕緊吼了一嗓子!
可是這一嗓子並沒起到太大的作用,反而嗡嗡聲越來越大,這名將領又厲喝道:“全軍聽令,凡有取下那衛的頭顱者,賜千金,將來還可以向朝庭表爲高涼太守!”
衛風這才把目光投了過去,喊話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將領,距離兩百步左右,於是伸手一招,一名軍卒會意的遞了具神臂弩過來。
衛風端起弩瞄了過去,或許是自恃距離比較遠,那名將領竟然不躲閃,臉面還現出了一絲嘲諷,彷彿在說,來射啊!
“繃~~”的一聲輕響,衛風扣動了扳機,一道烏光電般射出,弓弦震動聲還未消散,就聽到對面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這一箭射中了那名將領的鼻子,八寸鐵矢沒入臉面六寸!
ps:
謝謝雲歧青谷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