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城樓上能聽到話的人都看向童玉錦,他們雖半信半疑,可是不管怎麼樣,終於有人跳出來開始償試了,那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那也是希望,他們都殷殷的看向這個有膽有識的女人,暗暗敬佩起來。
童玉錦大叫:“還不安排?”
夏小開咬了咬牙,“辛苦夫了!”
“另囉索,趕緊!”
“是!”
看着和夏小開一起下城樓的童玉錦,白大人和劉副指揮使相視看了一眼,但是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並不認爲他們能請動援軍,可是卻依然欣賞她在危難之時表現出的氣度和氣魄。
白大人說道,“劉將軍,白某現在就去組織人手,那怕是女人,白某也準備讓她們上了!”
“白大人,如果遇到劉某人的家屬請對他們說一聲,他們的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好!”
兩個男人相互鄭重的看了看,然後各自安排。
不知何時,天上的月亮被烏雲遮擋住了,慢慢的天竟黑下來,可是暗黑的夜裡,城樓之下,原野之上,死屍伏地,血流不止,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氣味相互夾雜着,充斥在空氣中,隨着初冬的冷風飄散,刺鼻難聞。戰爭,卻依然持續。嘶喊聲,慘叫聲,彼此彼伏。
和夏琰一道來歷練的幾人,除了趙翼博,還有石銘榮沒有出城迎戰,其他兩人都在夏琰身邊,和他一起進退。
夏中浩和其他兩個貼身護衛不僅要斬殺敵人,還要保護主人的安危,其中一個在傍晚時分不辛被敵人的彎刀刺中,墜馬而亡,而另一個也手臂受傷。
萬繼玉和喬子沛兩人死死的頂着,不讓自己膽怯,只要有一絲絲膽怯,他們就會葬身於敵人的鐵蹄之下。
從白天夜晚,從夜晚到子夜,再由子夜到黎明。
疲憊的身體因黎明的到來彷彿有了希望,他們再次鼓氣,他們口中,發出了震動天地的喊聲。這種喊聲,互相傳染,互相激勵,消褪了疲憊、消褪了恐懼,再次激戰。
而城樓之上,受傷的常大人和劉大人指揮着弓箭手,再次猛攻,那些剛登上城牆的兵士不斷的有人中箭倒地,即便有幾個登上了城樓,也被白大人組織的鄉兵蜂擁而上,他們揮着鋤頭,沒命似的斬着敵軍,讓敵軍寡難敵衆。
太陽初升之時,兩軍對壘形成了楚河漢界,中間隔了三裡之地。
常大人明白,這是他們喘氣的時候。
夏中浩把自己身上的水壺遞給了夏琰,夏琰伸手接過來,邊喝水邊看着對方領頭之人,一張如刀刻出來剛棱冷硬的容顏,這是一張完全北方的臉,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渾身蓄滿爆發力。他的半張臉掩蓋在濃密的落腮鬍中,雙眸閃耀着犀利的光芒,如果不是敵人,夏琰欣常的這樣的人才,可惜各位其主,各爲山河。
對方將領也看着對面之人,十多天的對戰,他一直在營賬中未出戰,想不到在漢人之中,竟也有如此驍勇之人,頭戴銀盔,英挺劍眉,蘊藏着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脣,棱角分明的輪廓,冷傲、孑然,銳利、果敢。
兩個同樣出色的將領雖沒有說話,但他們目光已然交流過,這是強者對強者的對決,註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非有一方認輸,但這可能嗎?
有可能,那就是實力過於懸殊,可是現在……兩軍對壘之中,地上伏屍,半斤對八兩,不上相下,到底誰能打破這種平衡,讓進行了一天一夜的戰爭結束,會出現奇蹟嗎?
一百五十里地之外,永安府禁軍訓練校場之中,來了幾個不速之客,正在訓練禁軍的指揮使歐陽夏泰,揮着馬鞭抽打動作不規範人員。
夏小開站在邊上焦急不安的等待他訓軍結束,可是看這腔調,一時半會根本完不了,急得他口裡的瘡又冒了幾顆。
童玉錦穿着普通士兵服,跟在夏小開身後,一邊不動聲色看着永安府的禁軍,看起來訓練有素,說明這個正在訓練的高傲傢伙是個不錯的將領;一邊悄悄調整自己的站姿,她大腿內側因爲急速騎馬,內側表皮已經全部被磨破,疼痛難忍,可是跟身體上的疼痛相比,她等的人正在做模作樣,才更讓她焦急萬分,就算現在,面前這個傢伙肯答應立馬出兵,他們也不可能像夏小開和自己個體行動只需一天一夜,他們緊趕慢趕也需要兩個白天加一個黑夜才能趕到長興府,夏琰他們能堅持這麼久嗎?
她必須速戰速決,可是如何才能找到切入點呢?
童玉錦不停的在腦中搜集着,自己跟夏小開打聽的關於此人的事件。
永安府禁軍指揮使歐陽夏泰,京城人士,京城明伯候嫡二子,和夏琰幾乎同一時期進入禁軍,因爲一個姓夏,一個名字中有夏字,他們成了朋友,可是身份不同,未來發展道路不同,註定兩個沒能成爲知心朋友,卻因爲同有‘夏’字,經常讓人拿來做比較,一個是承爵襲位的嫡長子,一個是候府的嫡二子;一個從小沒有母親,一個是家裡衆人寵着長大的二世祖,註定了兩人不同的定位。
夏琰是那種要麼不做,做就做得最好的人;歐陽夏泰進禁軍完全是因爲家裡管束不了才進來歷練的,這樣的心態怎麼可能會是夏琰的對手,於是在每次對比中,他都落於夏琰,在不知覺中,竟對立起來,也許,夏琰沒這麼認爲,只是落後的那位會這麼覺得吧!
可是以童玉錦的眼光來說,歐陽這個傢伙因爲有了強大的對比對象,讓他迅速成長,讓他在禁軍中出類拔粹、脫穎而出,難道不是夏琰這個高大對手的功勞?
可是當事人不覺得,那麼就無從說起,他們只能在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中對立下去。
童玉錦揪了揪眉心,看着夏小開請救他出手。
“歐陽公子,長興府破城,那麼下一個必然就是永安府,就爲了這一點,請歐陽將軍出兵!”
歐陽夏泰彷彿沒聽見似的,繼續訓練。
“將軍,我家爺死不足惜,但是長興府萬千百姓的性命不能不顧!”
歐陽夏泰轉頭看了一眼夏小開,“有調令嗎?”
“將軍……”
“沒有調令,你就讓我發兵,你是藐視樞密院還是藐視皇上!”
“不,將軍,小……”
童玉錦吹了一口氣,這幾年,她一直有研究律法疏議,大陳朝和歷史上的宋朝差不多,因爲唐末、五代軍閥混戰,將驕卒橫、兵不可制的禍患發展到了極點。大陳朝皇帝在陳橋取得兵權後,深深的意識到這個問道,那就是,誰掌兵權,誰就有可能雄據一方,甚至改朝換代,所以他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開始整頓軍務,命唯有樞密院纔有調兵權,而樞密院長官又聽命於皇帝。
現在誠嘉帝並未發出調令,至於爲何不發,現在已經沒時間去考慮了,她急需歐陽出兵。可是如何讓他出兵呢,只能從律法疏議中的‘擅興律’尋找突破口了!
“將軍——”童玉錦出聲了。
歐陽不屑的問道:“你是何人?”
童玉錦抱拳:“長興府平民百姓代表!”
“平民百姓代表?”歐陽夏泰確定自己沒有聽過這樣的詞彙。
童玉錦擲地有聲的回道:“是,歐陽將軍!”
“什麼意思?”
童玉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她反問道:“歐陽大人,你讀過律法疏議嗎?”
歐陽夏泰看着童玉錦,高擡下額沒有說話。
童玉錦迎上他的目光,沒有畏懼,朗郎說道:“律法疏議擅興律當中有一條是這樣說的:其寇賊卒來,欲有攻襲,即城屯反判,若賊有內應,急須兵者,得便調發。雖非所屬,比部官司變得調發給興,並即言上。各謂急須兵,不容得先言上者。”
“……”
“歐陽將軍,這一條足以讓你調兵吧!”
歐陽夏泰兩眼微眯:“你是誰?”
童玉錦回道:“平民百姓代表!”
“如果我不發呢?”歐陽夏泰高傲的說道。
童玉錦低喝一聲:“由不得你!”
歐陽夏泰身邊的侍衛官大喝一聲:“放肆!”
童玉錦彷彿沒有聽到,低喝過後,馬上換了一副笑臉,“歐陽將軍,拋開律法不說,你不覺得把夏琰這個自以爲是的臭小子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是一件很爽的事嗎?”
歐陽夏泰倏得一下看向夏小開,夏小開縮了縮頭。
“你到底是誰,居然打聽我們的過往,想用激將法讓我出兵?”歐陽夏泰劍眉上揚。
童玉錦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你不覺得這件事很爽嗎?”
“不覺得!”
“可是我看夏琰不爽很久了,還準備跟你合作一把,挫挫他的威風,你竟不感興趣?”童玉錦漂亮的丹鳳眼神彩飛揚。
歐陽夏泰重複說道:“挫挫他的威風?”
“是啊,長興府這一戰,遼、金兩族近百年來,難得連手,如果你在這戰中……歐陽將軍,不要小的多言吧!”童玉錦笑道:“如果你不感興,我去下家,我相信總有人想在這難得的遼、金合作之戰中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
“聰明如歐陽將軍,我相信你比我更懂,歐陽將軍如若不感興趣,小開,我們走,去下家!”
“是,……”夏小開剛想回夫人二字,及時住了嘴,疑疑惑惑的準備跟童玉錦去下家。
童玉錦瀟灑的一轉身,彷彿渾不在意。
歐陽夏泰站在那裡看着童玉錦肆意轉身而走,不動聲色。
走了幾步的童玉錦沒有回頭,邊走邊說道,“歐陽將軍,一次支援,得利有三,沒有什麼機會比這次機會更讓人期待了,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們在前面的望鷹嘴等你,只等一柱香的功夫,過期不候!”
出了校場大門,夏小開看着需要彭大丫抱着才能上馬的童玉錦問道,“在望鷹嘴等?”
“除了等,你還有辦法嗎?”童玉錦看着茫茫然的前方反問道。
夏小開沒有辦法,所以他沒辦法回答:“……”
童玉錦收回目光對夏小開說道:“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傢伙會來的!”
“什麼?”夏小開吃了一驚,根本不信。
童玉錦重複回道:“他會來的!”
“如果不來怎麼辦?”
“如果一柱香後,他不來,我們回頭把他綁過來!”
“呃……”
永安府禁軍校場公務房
歐陽夏泰的謀士正說道,“將軍,是個機會?”
“你認爲我該去?”
“是,公子。”
“爲了永安府?”
“更爲了你自己,公子!”
“我——”
“是,公子,你離開京裡三年了,明天又是互調將領的時候,如果有功勞在身,會不會重新進入殿前司或侍衛親軍司?”
“會嗎?”
“試過總比不試的好,況且,這是一舉三得的事情,公子應當發兵!”
“不會惹麻煩!”
“除了事急從權,擅興律裡確實有‘得便調發’的條文”
歐陽看了看自己的謀士,“讓我想想!”
“好,公子”
長興府的西城門已經被攻破,近三天的廝殺戮戰,讓長興府幾乎血流成河。
爲了資源,爲了果腹的糧食,淒厲的嘶喊,瘋狂的殺戮,熾熱的烽火,使得兩軍兵士不休不眠,戰爭越來激烈。又一個黃昏來臨,殘陽如血,落日餘暉傾灑在了城樓之上。
常將軍已經倒在了垛口,如果不仔細辯看,彷彿已經魂歸西天,常夫人咬牙給自己的男人灌了冷水,可是水不知有沒有進到他的喉嚨裡,堅強如常夫人,灌完水後,親自拿起小旗,指揮女人作戰。
副指揮使除了瘸了一隻腿,左臂上正插着一支箭,可是他毫不在意,不停的從這個垛口走到那個垛口,北城門不能失在自己手裡。
西城門口,萬繼玉和喬子沛兩人跟着廂軍副指揮使等人,正合力阻止遼、金之人進城,可是他們太累了,他們熬不過彪悍的遊牧民族,他們破了門入了城。
夏子琰死死的盯着對方的頭領,他去哪兒,他跟到哪兒,不能一槍結果了你,也要纏死你。
遼部頭人看着這樣不死不休粘着自己的漢人將軍,鷹眼緊眯,竟佯裝撤退。
夏琰騎馬跟了上去。
永安府某小山口——望鷹嘴
彭大丫對坐在馬上的童玉錦說道,“三娘,趁人還沒有來,你要不要下來鬆口氣?”
“不要,等人來了,我又上不來浪廢時間!”童玉錦兩眼一直看着永安城門口的方向,心急如焚。
夏小開舔了舔已開裂開的嘴脣小聲問道:“夫人,一柱香過去了,怎麼辦?”
童玉錦收回目光:“下個府城離這裡多遠?”
“大概一百里!”
“大丫——”童玉錦叫道。
“三娘!”站在地上的彭大丫擡頭回道。
“上馬,抓緊時間去一下府城!”
夏小開咬脣:“夫人真在去!”他心想,還來得及嗎?
“不到最後一刻,我決不放棄!”
“是,夫人!”
彭大丫剛爬上馬,不甘心的夏小開再次站到馬背上眺望遠方,忽然驚喜的大叫,“來了,來了!”
聽到來了,童玉錦吐了一口氣,把頭放到上馬的大丫肩頭,“太好了!”
長興府府城中混戰成一團。
鋪子,民宅,勾欄、瓦市被搶劫燒虜,死傷無數、一片狼籍。
白夫人等人被常夫人安排躲在了廢棄的地下河道井裡,地下河道井裡除了白夫人等人都是老弱病殘和孩子,他們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當城中火光漫天時,童玉錦和夏小開帶着歐陽夏泰的禁軍趕到了。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萬繼玉看夏小開帶着援軍到來,大叫三聲後,暈了過去。
童玉錦不顧暈吐、疲憊尋找夏子淳,還能說話的喬子沛說道,“子淳可能追那圖可仁了”
“誰?”童玉錦問道。
“……”可惜喬子沛也暈死過去。
童玉錦咬牙對歐陽夏泰說道,“歐陽將軍,請你兵分一路去支援夏琰!”
歐陽夏泰挑眉:“我是將軍還是你是將軍?”
童玉錦也覺得自己的語氣、口氣都不對,不好意思的回道:“當然是你,可夏琰需要你的支援!”
“你是他什麼人?”
“剛過門的婆娘,這總行了吧!”
“你……是那個沖喜的?”歐陽夏泰早就看出童玉錦女扮男裝了,本來就有點好奇,想不到竟是夏琰的沖喜小娘子。
童玉錦聲音很大的回道:“是,大陳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沖喜新娘!”
歐陽夏泰輕笑,“城裡城外,我的人手未必夠!”
“不夠,你也得夠!”童玉錦齜牙裂嘴的吼道。
“憑什麼?”
“什麼也不憑!”童玉錦急得直冒汗,跳上去一個熊抱緊緊的抱上了歐陽夏泰,“你要敢不派人去支援夏琰,我到皇上面前告你勾引人家婆娘!”
“你……”歐陽夏泰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潑辣、膽大妄爲的女人,一時之間竟愣得說不出話來。
夏小開眨了N次眼睛,小黑丫難道就會這招嗎?數年前在公子身上用一次,現在……他都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表現自己的驚呃。
童玉錦咬牙切齒:“去不去?”
歐陽夏泰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竟不知該如何說:“你……”“去不去?”童玉錦一幅你敢不去,我現在就能喝了你的血的模樣,讓歐陽夏泰放下和夏琰之間的種種不可名狀的情結,轉頭叫道:“陸將軍——”
“屬下在!”
“去支援夏將軍!”
“是!”
童玉錦仍然吊在歐陽夏泰的身上,朝夏小開大叫:“夏小開,你跟他們一起去。”
“是,夫人!”不管小黑丫如何,她終於爲爺爭取到了援軍,夏小開高興的立馬回道。
歐陽夏泰氣要肺要炸了:“你竟派人監視我們?”
童玉錦頭一昂:“這是爲你們帶路!”
“你……好樣的,腹黑男人娶個叨專女人,我算認識你們了!”
“同不同意?”
“趕緊!”
“是,將軍!”
童玉錦見夏小開和陸將軍一同出城尋找夏琰,這才鬆了歐陽夏泰。
歐陽夏泰氣得跺了跺腳纔開始指揮軍隊支援反撲。
城裡城外的形勢很快逆轉。一方面是永安府的禁軍行動有素,攻擊力強,另一方面,兇猛如遼、金之人,開戰到現在近二十天了,他們再是銅牆鐵壁,也到極限了。
支援反撲於第二天黎明結束。遼、金大軍死得死,逃得逃,已經不堪不擊。
童玉錦在白大人的相請之下協助他清理戰場。
等了一天,也未見夏小開帶着援軍和夏琰等人回來,難道遇到不測了,童玉錦心裡莫名的緊張不安起來。
白大人看着心神不寧的童玉錦明白了,拱手對童玉錦說道,“夫人,天色已晚,這裡由白某和某他人等即可,還請先回去歇歇。”
童玉錦爲自己莫名的走神有些不好意思,轉了一下頭問道:“怎麼沒看到常夫人?”
“常夫人正在協助一些官員辦理陣亡士兵和將領的後事!”
“哦,那我……”
“夫人,請先回後院歇歇吧!”
“那我……就先回了!”童玉錦沒提出去幫常夫人,因爲她感覺自己渾身發燙,磨傷的地方可能發炎了,她又不是一個大公無私、品德高尚到不得了的人物,沒讓自己逞強去幫常夫人。
“謝謝夫人!”白大人這聲謝很真誠、很尊敬,因爲這個女人真得請到了援軍,避免了一座府城的淪陷。
“應當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童玉錦無所謂的揮了揮手,說了一句現代人都會掛在嘴角的名言名句。
白大人聽到這話愣着回味了一下,竟覺這話精僻極了,再次對童玉錦拱了拱手,“夫人走好!”
童玉錦在大丫的攙扶下,回到了後院,倒到牀上就睡了,她太累了!
戰事結束,美珍從地下河道廢棄的井裡回來,看到童玉錦磨破不成樣子的大腿內側,淚水止不出的流下來!
“丫姐,你的大腿是不是也是這樣?”
大丫搖頭,“我從小就練雜技,皮早就厚了,三娘她才騎過幾次馬呀!”
“也是,我來熬藥”
“我幫你”
燕山附近,夏琰追到某個空無一人的村莊時,被那圖可仁包圍了。
清冷的月輝下,兩個同樣優秀的男人相距不過百米。
那圖可仁高傲的站在那裡,笑着說道,“我那圖很少佩服別人,你算一個!”
“多謝將軍看得起!”夏琰微笑着回道。
那圖可仁鷹眼放光:“別謝得太早了,我不會放虎歸山!”
夏琰下額高擡:“這句話應當我說吧!”
“哈哈……,你還覺得你還有說這句話的資格嗎?”
“是不是,戰場上見真彰!”
“好一個戰場上見真彰!”那圖可仁譏笑着看了看夏琰身後跟着的人手,手勢輕輕一動,他身後的人瞬間攻了上來。
這一場廝殺比前幾天更加血腥、更加慘烈。
夏琰身邊的士兵一個一個的倒下去,最後近五十人的隊伍竟剩下十人不到。
連最淡定的夏中浩都覺得今晚怕是……
近處刀槍撞擊的聲音鏗鏗作響,遠處原野萬物沉睡。風呼呼的吹着還帶着樹葉的沙沙聲,更襯着原野空曠無人。
突然,遠處,突突有馬蹄聲洶涌而來,捲起陣陣塵土,看着看着,他們近了,近了,更近了!
兩方搏殺的人馬都被這突如其人的騎兵震住了,敵方人馬確信該來助戰的都來了,難道是長興府城沒得手?
夏琰看着遠方彷彿千軍萬馬的聲響,絕望的閉上了眼,難道我夏子淳命絕於止!
慢慢的紅頸巾率先進入了兩軍人馬的視線,竟然是漢軍!
怎麼可能?不是說沒有援軍嗎?
夏中浩激動的大叫,“小開,小開!”
“爺,爺,小開來了,小開來了!”
夏琰聽到夏中浩的聲音後,倏的睜開了眼,疲憊的身體突然又爆發了驚人力量,揮着他的銀槍上前刺去。
沒有任何懸念,形勢馬上逆轉,半個時辰之後,遼人見沒機會後,立即調轉馬頭,直接奔向原始的燕山森林。
永安府禁軍都頭陸燕濤剛想追過去,夏琰伸手製止,“別追了,這裡過去,就是燕山森林,小心中埋伏!”
“是,將軍!”陸都頭朝夏琰拱了拱手,“夏候爺,末將來晚了!”
夏琰朝他拱了拱手,“謝過陸將軍!”
“候爺客氣了!”
夜空中,月色昏暈,星光稀疏。
夜空下,原野上,除了這些騎馬的軍士,萬事萬物彷彿都沉沉的睡了過去。疲倦的月亮躲進了雲層休息,只留下幾顆星星垂掛在天際。
長興府之戰,進行了二十餘天,終於因爲永安府三萬人馬的支援,以遼、金將領的逃回而落下了帷幕。
童玉錦因腿部磨傷引起發炎後發燒了,躺在牀上燒了兩天,纔出一身汗,退了燒!
昏睡了兩天的童玉錦在黃昏時分醒了過來,醒過來之後,居然發現身邊有人,睜眼細瞧一下,嚇了一跳,連忙叫道,“丫姐、美珍——”
“三娘,怎麼啦?”大丫和美珍緊張的推開了門進來。
童玉錦指着夏琰問道:“是我問你們,怎麼啦?”
美珍撅嘴:“他非要睡在你身邊,我可不敢趕他走!”
童玉錦氣得呼呼叫:“趕不走,你可以叫我呀!”
“三娘,別說這些了,你昏昏沉沉的,哪能醒!”彭大丫爲美珍辯解說道。
見兩個丫頭對夏琰睡在自己身邊,一點都不以爲意,擺了一下手說道:“算了,算了,睡都睡了,扶我起來!”
美珍聽到這話,捂着嘴想笑。
“笑什麼,本來就是睡都睡了嘛!”
“哈哈……”
聽到笑聲,童玉錦纔回味過來,自己說得話不妥當,伸出手就要撓美珍,“死丫頭,你再笑,小心我揍你!”
“好,好,我不笑!”說不笑的美珍還是偷偷的笑。
童玉錦唬了一眼美珍:“趕緊來扶我!”
“好,我來扶你!”美珍扶童玉錦起來。
童玉錦離開牀時不解的嘀咕了一句,“他怎麼有空睡覺?”
“回三娘,長興府新任知府到了,所以事情都被他接手了!”美珍回道。
“原來是這樣,我說嘛!”童玉錦說了幾句,感覺一點力氣都沒,“丫姐,我想喝白粥!”
“真燉着呢,就等你醒過來吃!”
“哦!”
主僕三人這樣吵鬧,都沒有吵醒夏小候爺,可想而知,我們的夏小候爺有多累!
夏琰爲何睡到童玉錦的身邊,情景倒放到回到兩天前。
夏琰和陸將軍於次日午時回到了長興府城,剛到北城門,遇到了長興府新任知府伍士元。
伍士元看到了一個滿目蒼夷的長興府,他一路急行而來聽到長興府正在打仗,沒想到竟打到這種程度。
看着愣在那裡久久沒能動彈的伍大人,夏琰垂了垂眼,剛想自顧自的進城,伍大人開口了,“夏候爺,伍某聽說了,遼、金之人聯手合攻,你們已經五天四夜沒有休息了,剩下的事,讓伍某來吧!”
夏琰的眼皮總算擡起:“那就辛苦伍大人了!”
“應該的!”
伍大人很快進入了角色,滿目蒼夷的長興府因爲新知府的到來,開始慢慢恢復生機。
回到府衙時,夏琰見到了曾經的同僚歐陽夏泰,擡手真誠的道謝:“謝謝歐陽小弟!”
“哼——”歐陽夏泰劍眉高挑,“夏子淳,這次可是我歐陽救了你喲!”
“子淳知道!”
“你說——”歐陽邊說邊走到憔悴且邋遢的夏子淳面前,左手摸着下巴,“你說我救了一個厲害的人物,那我是不是比厲害更厲害?”
夏子淳眉角動了動,忍住笑意,“是,那肯定的!”
“那你說殿前侍衛營,是不是我最厲害?”
“是,歐陽小弟!”夏琰回得一本正經。
歐陽夏泰得瑟的糾正道:“錯,叫歐陽兄!”
“歐陽兄,子淳馬上就上摺子,以便讓聖上表彰你在這次長興府之戰中的功績!”夏琰擡手朝着京城方向作揖說道。
歐陽夏泰滿意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不過不要寫得太漂亮了!”
夏琰不解:“……”
歐陽夏泰笑回:“太漂亮了,適得其返!”
“子淳明白了!”夏子淳會意的笑了。
歐陽夏泰擡頭看了看天色:“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某要回去了!”
夏琰出口說道:“子淳請你吃頓便飯!”
“得了吧!”歐陽夏泰聽到這話,鼻孔嗤了兩下:“能吃到什麼,這兩天我不僅支援了人,還支援了軍糧,夏小三,這天大的恩情,你給爺記着!”
“肯定的!”夏琰認真的點了點頭。
看着在自己面前不在趾高氣昂的夏琰,歐陽夏泰總算找回了當年那些居於人後的場子,彷彿大氣的揮手說道:“那行了,我就先行一步了!”
“子淳送送你!”
“別了,趕緊去修修你的面吧,看着怪滲人的,要是讓京裡的小娘子看到,我估計你不是被香帕砸死,而是被臭雞蛋淹沒!”
夏子淳低頭笑笑,“總之,謝謝了,泰之!”
歐陽夏泰看着發自內肺而謝的夏子淳,有點不自在,揮了一下手,“耶,幹嘛,搞得像個女人似的,行了,我真得走了!”
歐陽夏泰揮手披風跨上了戰馬,瀟灑之極,坐在高高的戰馬之上,居高臨下的問道:“遼、金這一戰之後,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再來騷擾吧!”
“他們沒糧沒馬,說不準!”
“哦——”歐陽夏泰若有所思,想了幾息過後,調轉馬頭準備走人,走了幾步遠後,突然騎馬又回到夏子淳身邊,伏身說道,“夏小三,你後孃在哪兒找的人,怪有意思的?”
夏子淳到目前爲止,還不知道,長興府有援軍是童玉錦的功勞,夏小開沒說,爲何沒說,嫌自家夫人吊在人家身上,威脅人家,要到皇上面前告御狀,太丟爺的臉了,沒好意思說。
夏子淳不解的擡頭,疑惑的看向對方。
歐陽夏泰見夏子淳似乎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看了一眼低頭裝死的夏小開,哈哈大笑,絕塵而去!
夏小開往裡面逃了幾步,差點撞到了迎面而來的羅郡主,避開後,逃也似的避到廊柱後面,於文庭一直處理夏子淳的公務,見自家爺回來,激動的叫道,“爺,你回來了!”
“嗯!”
“爺,文庭沒能等到聖旨、援軍……”於文庭悲慼的對夏琰說道。
“……”夏子淳看向歐陽夏泰遠走的方向,那是什麼?
於文庭感慨的回道:“多虧夫人出了奇招才請到援兵!”
夏子淳看着溜走的夏小開,大聲叫道,“夏小開!”
夏小開剛避到走廊柱子後面,見爺叫自己,糾結着回到了夏子淳面前。
夏子淳聲音低沉,神態嚴肅:“爲何一字不說?”
夏小開左右看了看,眼神閃爍,“爺,小開不是沒機會說嗎?”
夏子淳皺眉:“說一句話都沒機會?”
夏小開左顧而言它:“爺,人家歐陽將軍說得沒錯,你看你都邋遢成什麼樣子了,郡主都被你嚇得不敢開口了!”
夏子淳擡頭看向對面不遠處的羅奕琳,只見她雙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副受驚、不敢置信的樣子,他倏的收回眼光,繼續說道,“爲何不說?”
夏小開側了側身子:“爺,你先洗澡去,等你洗好後,小的再詳細跟你說說!”
“是啊,文庭也想知道,夫人是如何讓歐陽將軍發兵的?”
夏小開不願多說:“夫人俐牙利齒,當然能讓歐陽將軍發兵!”
夏琰見夏小開就是不開口說,脾氣上來了:“別屁話多,無知人等不懂,你不懂嗎,沒有聖旨,沒有樞密院的調令,誰敢擅自調兵,趕緊說!”
夏小開見避不過去了,期期艾艾的回道:“是,爺,夫人對歐陽將軍說了律法!”
“律法?”夏琰覺得還真有可能,小黑丫擅長此道。
“嗯,她說了擅興律中的一條律法條文,然後……”
於文庭聽了夏小開說的話後琢磨了一下,“是有這樣的條文,可於某覺得這一條不足以讓歐陽將軍發兵!”
夏小開不滿的瞄了一眼於文庭:“於先生,你能不能不要這麼……”
夏琰見夏小開半遮半掩,語氣嚴厲:“有什麼不能說,吞吞吐吐!”
“是,爺,是你讓我說的!”夏小開一幅我本不想惹什麼事,是你非讓我惹的樣子說道。
“是我讓你說的”夏琰點頭。
“夫人說,歐陽將軍,有一個機會讓你打擊打擊夏琰,你幹不幹呀?”
於文庭驚訝的問道:“夫人這樣說?”
“是,我當時太緊張太不安了,夫人的原話我沒記住,不過大概的意思就這樣的!”
夏子淳面無表情,卻心知肚明,這事肯定是童玉錦問夏小開的,然後竟然被她這樣用上了,我是高興呢,還是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