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冬意未褪,依舊天寒地凍,太陽未升,街道上除了早食鋪子前散發出陣陣香氣,其他地方清冷的很,有的甚至連鋪門都還沒有開。
馬兒篤篤的聲音在清冷的早晨,格外引人注意,不時有早食鋪子裡的人伸出頭探一下馬車,當意識到馬車很普通時,都收回好奇的目光。
一直到早上八、九點鐘的樣子,纔到了林家宅院。也不知是知道主人境況還是怎麼回事,這座並不顯舊的林宅給人以滄桑、頹廢的感覺。
佟家下人剛想敲門,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老僕正急急忙忙的推着大門,隨後,一個年輕的男人揹着一個老年男人急匆匆的從裡面跨出來。
佟大水見此連忙問道,“可是林山長?”
青年男人正揹着人低頭走路,聽有人問話,連忙擡起頭,“是我先生,你們是……”
佟大水拱了拱手:“我們受林老夫人囑託過來接林山長。”
年輕人聽到這話顯得很高興:“你們遇到師母了?”
佟大水點頭:“是!”
“那太好了,我總算放心了!”年輕人彷彿鬆了一口氣。
佟大水看他揹着林山長:“你這是……”
年輕人眉頭緊皺:“我帶先生去醫館!”
“不如坐我的馬車吧!”
“有馬車?”
“是”
“太好了!”
佟大水幫着年輕人把林山長扶進馬車,快速的找了一家醫館。醫館裡把完脈後,大夫連連搖頭,“真是油燈耗盡啊!”
“大夫,大夫,有什麼辦法醫好我先生!”年輕人急得大冷天頭上的汗都出來了。
大夫搖頭:“我不是說了嘛油燈耗盡!”
“先生,先生……”年輕人手足無措竟大哭起來,“先生,你得好好的活着呀,否則學生如何報你的養育之恩?”
大夫嘆氣,“我先開點參類進補藥吧,能吊幾天算幾天!”
“不……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先生吧,求求你救救他吧!”年輕人給大夫跪下了。
大夫還是搖頭:“林山長,我也認識,我也佩服他的人品,可是……我真是無能爲力,你要是真想救他,那你就去尋更好的大夫,老夫無能爲力!”
童玉錦和佟大水默不作聲的嘆着氣,……
大夫開了些參類,年輕人身上根本沒有銀兩,等大夫讓他拿去櫃頭付銀拿藥時,他憋的滿臉通紅站在邊上。
佟大水沒吭聲的付了參藥銀子。
“謝謝這位大叔,等我有銀子,我一定會還給你的!”年輕人囧迫的說道。
“罷了,跟我一起去把林山長扶到馬車上吧!”
“好,好!”
當馬車駛向西城門時,年輕人大叫,“你們這是要到哪裡?”
“去我家船上!”童玉錦回道。
“我先生都這樣了,你們不讓他回家,你們想什麼?”年輕男人含淚責問佟大水。
佟大水尷尬的看向童玉錦。
這是人之常情,每個走到生命盡頭之人,都希望死在自己家裡、故里,都希望魂有歸處。
童玉錦卻皺起眉頭,“林山長家的家產都被賊人奪去了,你不知道?”
“我……”年輕人被問住了,愣了一下後,頭直撞向馬車車棱,情緒非常激動:“都怪我沒本事,不能爲先生喊怨伸屈,我真是廢人一個,我真是廢人一個……”
佟大水見他的頭都磕出血了,連忙上前拉住他,“年輕人何必這樣?”
“你們不懂,你們不懂,先生這是生生憋屈成如今這幅模樣的呀!”
被佟大水拉住的年輕人兩眼發紅,悲憤不已,推開佟大水,趴到林山長的身旁,“先生,先生,我一定奮發圖強做上大官,爲你報仇!”
不知爲何,形容槁死的林山長居然睜開了眼,聲音非常沙啞而且極低“如楊,如楊……”
“先生,我在,學生在……”
“不要再去找人找門路了,你鬥不過他們的。”
“先生,學生沒用呀,尋不到人,尋不到路子!”
“如楊……”林山長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
“先生……”年輕人雙手握住林山長乾枯的雙手,低泣不成聲。
“幫我把明兒、禮兒撫養成人吧!”
“先生……先生……我該怎麼辦?”
林山長可能話說得多了,胸口起伏不平,彷彿一下子就能斷了氣去。
不知爲何,看着林山長起伏不平的胸口,彷彿有什麼魔力似的,讓童玉錦鬼使神差的管了這樁閒事!
童玉錦感覺到自己要張嘴,生生憋着自己,她低下了頭,她對自己說,童玉錦不要把自己看成一個角色,你在現代是個律師不錯,可也是微不足道的一名職業人罷了,憑什麼認爲自己能在沒有人權、法制的古代社會,能成爲一個好的訟師,憑什麼,不要把自己當成什麼救世主,不要自不量力,你會粉身碎骨的!
年輕人趴在林山長的身上繼續哭着,年輕人哭得很傷心,是真正的傷心,那種從骨頭裡透出來的傷心,“先生,先生,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再次成爲沒人管的孤兒,先生,先生,你不要扔下我不管,學生不能沒有你……”
佟大水伸出衣袖抹了抹自己的眼淚,也許由年輕人想到了自己或是自己的小主人。
童玉錦被這哭聲哭得心亂如麻,是啊,該怎麼辦呢?以卵擊石,自己是卵,賀太守之流是石,像自己這樣的小人物,有幾個死幾個吧,不可能會幫林山長拿回家產吧!可如果……
童玉錦突然對年輕人問道,“你在爲林山長伸冤?”
年輕人趴着繼續哭,對童玉錦的話置若罔聞。
“哭什麼哭,一個男人遇事只會哭,有什麼出息!”
年輕人哽咽聲突然被卡住了,他不能相信,二十多歲的自己會被一個小娃呵斥。
童玉錦不管他如何看自己,問道:“想不想爲林山長伸冤解屈?”
“想,做夢都想……”林如楊臉上掛着淚。
“你是孤兒?”
“嗯”
“你怕死嗎?”
“我……”年輕人直起身子,“沒有了林山長,這世上我就再也沒有了親人,活着和死着又有什麼區別!”
“你準備做大官後再報仇?”
“我……”年輕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童玉錦反問道:“好像不太切實際,你覺得呢?”
年輕人實誠的回道:“我資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