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萬繼玉不再是京城散漫的公子哥,而是一名嚴瑾的軍人,只見他嚴肅的對趙翼博說道,“一個女人說她‘尚可’,你還需要停下來休息嗎?”
“啊……啊……”趙翼博被這樣的萬小六唬住了,他覺得陌生而不敢置信,在不甘心中大吼着上了自己的馬車。
十六歲的趙翼博還不明白,他周圍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他們承擔了家族的榮耀,承擔了家長的角色,承擔了作爲一個社會人的義務和責任,他們以成熟的姿態行走於這個世間。
緊趕慢趕,於一場秋雨中,童玉錦和自己的兩個丫頭抵達了長興府縣衙,已經瘦得快要沒人形的夏子淳正在暈迷中。
當童玉錦看到這樣的夏子淳時,把心中的憤懣放到了一旁,一路走過,她想過夏子淳生病這件事的種種,她以爲夏子淳生病是爲了掩人耳目,沒想到竟是真的。
於文庭雖然早已從京城來的消息中知道是小黑丫童玉錦,但是真實見到後,還是……說不上是感慨還是唏噓,真是造化弄人,公子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娶了這個還算不上女人的小娘子。
拱起手準備作禮的於文庭突然被自己卡住了,因爲他發現自己竟不知該叫童玉錦什麼,愣了一會兒之後,低眉垂目,恭敬的叫道,“夫人,你來了!”
童玉錦被於文庭嚇得往邊上跳了一下,她不習慣爲人妻,說白點,她並不認爲自己是夏琰的妻子或是婆娘。
其他人見夏子淳的第一謀士態度這麼恭敬,多少都有點驚訝,紛紛跟着於文庭給童玉錦行禮,童玉錦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沒回應他們。
除了於文庭之外的人也能理解一個平民表現出來的行徑——害羞而又不懂禮,正常嘛!行禮之後該幹嘛幹嘛了。
於文庭卻再次拱手,第二次叫夫人,他順暢多了,“夫人,你就呆在公子身邊吧!”
童玉錦眨了一眼,心知肚名,沖喜之人一定要呆在夏子淳所在的房間,無聲的點了點頭,這有什麼,不就是不離開這個房間嘛,不聲不響站到了一旁,看着太醫和土郎中輪流給他把脈開藥方,然後給他灌藥。
看到這樣的夏子淳,童玉錦有點心塞,沒有見過他也就算了,可是她見過夏子淳多次,每一次見面,他都是那麼風光斂月,都是那麼玉樹臨風,都那麼高貴如廝,可是現在的他竟毫無生氣的躺在牀上,瀛弱不堪。
童玉錦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客觀的給了夏子淳以評價,這是一個無時無刻不挺拔的男人!無時無刻不端正的男人!挺拔和端正的甚至有些刻板,幾乎沒有任何小動作,從這一點上來說,他是一個自我剋制力很強的男人,是一個自律性極高的男人,剋制和自律到近乎完美!
年紀輕輕正得鮮衣怒馬的時候,竟如此對待自己,是不是太殘酷了!
童玉錦把自己當隱形人一樣,呆在夏子淳房間的角落,看着大夫們人來人往,一天下來,竟沒人來招呼她一聲,算了,夏子淳病成這樣,而且這裡理事的都是男人,粗心忘了自己也罷,不屑自己也罷!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
傍晚來臨,童玉錦趁着去茅房的功夫見了自己的兩個丫頭。
童玉錦對兩個丫頭說道,“你們也看見了,這個衙門裡連個主事的女眷都沒有,別指望男人能照顧我們了!”
“是,三娘,那我們現在需做什麼?”
“白天,剛纔馬車上下來,有點頭暈,並不覺得餓,現在餓了也沒人來招呼咱們,咱們自己買兩個小泥爐,還有一些日用品,我說你們記一下,等一下出了衙門,你們到市集上買回來!”
“好!”
童玉錦交待完畢後,又回到夏子淳的房間,天色漸漸的暗下來,房間裡終於清靜無人出入了。
童玉錦看了看房門口,確信沒人再進來,輕手輕腳走到夏子淳的牀邊,低頭看了看削瘦得不成人形的夏子淳,同情的伸出自己的手幫他掖了掖被子,手無意中碰到了他的手,居然發現他的手冰涼的如同……
“怎麼會這樣?”不知爲何,童玉錦的心慌了慌,她把自己的額頭抵到夏子淳的額頭上,發現連溫度都沒有,
整個人冰冷成一片,她撓了撓自己的頭,這些太醫醫了多久了,怎麼還不好,難道真是中邪了?
童玉錦吐了一口氣,趕緊拿出大師給的桃符,小心的貼到夏琰的腳掌心,貼完後又幫他穿好布襪。
童玉錦看了看牀邊矮几上太醫沒有灌完的蔘湯,居然只能以蔘湯吊氣了,爲何不回京,呆在這裡做什麼,難道在這裡等死?真讓人無語。
童玉錦一籌莫展的站在牀邊呆呆的看了一會兒,正準備轉身,外面進來一個面色微黑的女子,看到自己沒有表情的瞅了一眼。
童玉錦往邊上讓了讓,看她做什麼,原來是給夏子淳擦身的僕女,扁了扁嘴,避到邊上了。
這個僕女力氣倒是不小,夏子淳一米八幾的個頭,就算瘦成骨架,也不輕,她輕鬆的給他翻身擦洗,就在童玉錦意識到擦洗不可能只擦背時,夏小同一臉不渝的從外面走進來,“白娘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家公子自我來擦洗,你一個未婚的小娘子不合適!”說着,伸手就奪了她手中的布巾。
微黑的小娘子臉紅成一片,“我……不是看你們忙嘛,伸把手總是可以的!”
“謝過白家娘子,請你出去,我要給我家公子擦私處了!”
“我……”微黑小娘子臉火辣成一片不好意思的跑了出去。
見夏小同看向自己,童玉錦擠出笑,“馬上,馬上……哦,對了,靈明寺的明月大師給了我一副桃符,我貼在你們公子腳掌心,腳掌心就……”
“真是靈明寺大師的桃符?”夏小同半信半疑的問道。
“我幹嘛要騙你,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問萬將軍!”
夏小同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給自家公子擦身體。
童玉錦連忙轉身出了房間,邊走邊想,剛纔那個女人,我還以爲是僕人呢,原來不是呀,又偷偷看了一眼跑出來的微黑小娘子,見自己看她,她瞪向自己,“看什麼看,不過是個沖喜的!”
童玉錦見她把火氣莫名其妙的發到自己頭上,瞄了一眼,自顧走開了,對這種人,最好的反駁就是無視。
果然,見童玉錦走開了,她跺腳更生氣了!
童玉錦來到兩個丫頭的房間,發現她們還沒有回來,想了想,倒到她們收拾好的牀上睡了一覺。
童玉錦是被人搖醒的,“美珍呀,什麼時辰了!”
“三娘,戌時三刻了(晚上九點左右)”
“啊,這麼晚了!”童玉錦睡得懞懞懂懂。
美珍笑道:“是啊,三娘,晚餐好了,過來吃點吧,剛纔有小廝過來找你,我估計是讓你去候爺房間!”
“噢,知道了,晚餐是什麼?”童玉錦從牀上下來,邊走邊問。
“水煮麪!”
“行,清淡的,剛好合我胃口。”童玉錦漱了口,快速的吃了碗水煮麪,“我的被子等日用品買了嗎?”
“買了,等一下,我送過去!”
“好,那我過去了!”
“嗯”
童玉錦剛邁出房間,又回過頭,“美珍——”
“怎麼了,三娘?”美珍不解的問道。
“你買米了嗎?”
“買了,很貴,不多!”美珍回道。
“那你熬點!”
“你要吃?”
“不是我吃!”
“……”美珍心想,那給誰吃。
“我見夏琰一天下來只喝蔘湯,想給他換換口味,還有,我剛纔看到他的腿上似乎有傷,用繃帶綁着,你幫我兌點鹽水!”童玉錦說道。
“哦……”
童玉錦想了想又說道:“再調點糖水!”
“多濃?”
“就像上次玉荷生病時喝的那樣,不能太濃,也不能太淡!”童玉錦說道。
“行,我知道了!”美珍問道:“大概什麼時候送過去?”
“後半夜!”
“我知道了!”
童玉錦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那個……”
“跟玉荷那次生病一樣,做點冰給他降溫”美珍笑道。
“真聰明!”
“那是!”美珍開玩笑的說道,“放心,三娘,你不會成爲寡婦的!”
“臭丫頭,小心我揍你!”
“嘿嘿……”
童玉錦回到夏子淳的房間,發現他一點醒的跡像都沒有,吐了口氣,不要說他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夫君,就算是一個陌生人,她也做不到熟視無睹,儘自己的能力,能幫到什麼程度,就什麼程度吧!
長興府某處
一個胡人急匆匆的進了某客棧:“老大,老大……”
“驚恐什麼?”
“老大,漢人沖喜的到了!”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白天!”
“人醒了嗎?”
“沒有!”
“沒有你慌什麼?”
“老大,我們巫術還要繼續嗎?”
“繼續!”
“是,老大!”
長興府另處
一個兩頰叢生短胡的人,身材不高,卻頗粗壯,遠看像個黑水桶,只見他招了一下手,影在黑暗中的人紛紛跳了出來,“大人,何事?”
“我們的機會來了!”
“大人何時動手?”
“胡人的巫術很快就要起作用了,兩天後就是我們動手的最好時候!”
“是,大人!”
白天的秋雨停歇後,夜晚天高露濃,一輪下弦月高高地掛在天邊,清冷的月光並不明亮,稀稀疏疏的灑在大地上,幽幽黯黯;
屋內,蠟燭的火苗不時嘣得一下發出聲響,明明滅滅,牆上物體的影子影影綽綽,讓人心生害怕,童玉錦睡在窗口的榻上,偷偷拉了拉被子,往被窩裡躲了躲!
月亮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了,瞬間連天漫地一片漆黑,只有遠近幾聲犬吠,讓人覺得心安些。
外面廂房裡,於文庭等人商量完事情後,習慣性的要往夏子淳的房間裡看看,萬繼玉提醒一句,“童氏在裡面!”
“哦,那今天我們就不進去了!”於文庭轉頭對夏小同說道,“小同守在門口警醒點!”
“是!”
童玉錦躲在被窩裡幾乎沒有睡着,大概是夜裡一點多時,童玉錦聽到對面的牀上有聲音,霍的掀開被子,光腳下了牀,小跑着跑到對面牀邊,只見夏子淳嘴脣發乾發白,裂了幾道口子,都有皮捲起,這是缺水,連忙到自己牀頭拿了準備好的鹽水,倒了小半碗,然後坐到牀邊,把夏子淳扶着偎在自己懷裡,方便喂水,結果喂第一口時,水全都出來了,根本喂不進。
童玉錦想喊門外的夏小同幫忙,想了想,放棄了,繼續喂,還是不行,想起現代電視上口對口喂水的事,能喂進去嗎?
童玉錦糾結了,會不會不好呀?
一碗鹽開水白白浪費掉後,童玉錦不矯情了,不就是嘴對嘴喂個水嘛,現代人把上牀、一夜情都搞得像吃快餐,自己用嘴喂水,應當不算什麼吧!
吸了一口氣後,自己喝一口,然後含在嘴裡再餵給夏子淳,由開始的不進水,到後來慢慢進了一些,折騰了個把時辰,總算喝進去半碗鹽水,也能幫他補充一些體力了。
折騰一番後,童玉錦更沒有睡意,想了想,到邊上的偏房裡兌了些鹽水給夏子淳洗傷口,因爲她本能的感覺夏子淳的發熱應當來自傷口發炎,鹽水能消毒,每個現代人都知道,再說,她有身手,平時會有擦傷,兌些消毒的鹽開水還是不在話下。
童玉錦拆了夏子淳腿上的繃帶,剛拆了一半,就有一股難聞的惡臭直往鼻子裡鑽,天啊,怎麼會這樣?
她忍着嘔吐,打開了全部繃帶,竟然隱隱看到了骨頭,不知爲何,她的眼淚下來了,原來每個人的人生都有着別人所不知道的艱難。
童玉錦用布巾擦了一遍後,感覺還不行,又兌了一盆水,再次擦了一遍,前前後後,她擦了三遍,把自己的一件白睡衣撕成布條給夏子淳綁了腿,這件睡衣,她用鹽開水煮過,爲何煮睡衣,在行路過程中,她怕自己再次生蝨子這種玩意,所以,她的睡衣都用鹽開水燙過洗過,等於是消過毒了。
綁完後,發現夏子淳皺着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她又拿了燙婆子,把裡面的溫水兌了糖水給他餵了下去,當然是嘴對嘴餵了,摸了摸他的手,似乎不那麼冰涼了,效果不錯,正準備歇口氣,外面有腳步聲,然後有聲音傳過來,“小同,你……”
“對不起,先生,我一時竟睡着了!”如果有人細看,夏小同的眨眼的頻率根本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於文庭搖了搖頭,“罷了,快一個月了,你也沒睡過個囫圇覺,裡面怎麼樣?”
“我……”
“我自己進去看吧!”
童玉錦在裡面迅速收拾了一下,然後鑽到自己的被窩裡裝睡。
於文庭帶着太醫推開了門,童玉錦睡覺的地方有簾布遮着,也不算失禮。
太醫給夏子淳把了把脈,“咦!”
“怎麼啦?”於文庭緊張的問道。
太醫驚喜的說道:“今天的脈搏似乎有點力道!”
“真的?”於文庭高興的眉頭都舒展開了。
“嗯!”太醫點了點頭:“熱度還是有!”
“高不高?”
“比白天好!”
“那就好,那就好,難不成……”於文庭看了看對面簾子,沖喜真有用?
太醫對於文庭說道,“明天我重新開方子!”
“有勞太醫了!”
“先生客氣了,明天白天讓祁太醫看看他的傷骨處,只要傷骨處不化膿,熱度就能控制住!”
“好,好……”
……
童玉錦聽着他們兩人說話,聽着聽着就睡着了。她感覺有人在叫,聲音很小,她以爲是幻覺,倏的一下從牀上跳下來,挑開簾子,發現夏子淳閉着眼,兩手亂揮,看來是做惡夢了,低下頭,雙手握着他的雙手,輕輕撫着他的手臂,很快,他便安靜下來,呼吸輕緩起來。
可憐的娃!伸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彷彿就要亮了,撓了一下頭準備去睡,突然發現讓美珍熬的米湯還沒有喂,趕緊打棉被包着的燙婆子,她把燙婆子當保溫杯用了。試了一下溫度,還行,還有餘溫,老方法,餵了整整一碗,阿彌陀佛,能吃就有得救,能吃就不會死,童玉錦鬆了一口氣,折騰了一夜,她真得累了,爬上牀睡了。
第二天,童玉錦發現這個房間裡又人來人往,都是給夏子淳看病,幾個太醫輪流把過脈後,發現情況好轉後,個個一臉喜悅,“難道我們的方子起作用了?”
“也許……”
“什麼叫‘也許’?”
其中一個太醫用嘴呶了一下,“可是從昨天晚上開始轉好的!”
幾個太醫一下子不吭聲了,個個看着童玉錦當沒看見,他們可不想承認,夏候爺是因爲沖喜才衝好的。
童玉錦暗暗撇了撇嘴,你們不當我沖喜的,我還不當你們醫術呢,說不定是明月大師的桃符起作用了。
一個白天,童玉錦都沒機會給夏子淳餵食,實在是自己嘴對嘴餵食太驚悚了!
於文庭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公子要處理的事,趁着空隙過來看看夏琰的情況,對童玉錦既尊重又客氣,讓夏小同爲她準備膳食,童玉錦搖頭拒絕了,“於先生不必在意我,你們忙你們,我有兩個丫頭,吃喝不成問題!”
“這……”
“沒關係,有什麼事情,等你們家公子醒來之後再作打算!”
“哦!”於文庭點點頭,果然是小黑丫,做事就是利落,正準備再說兩句,外面夏大合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先生,情況有變!”
“怎麼回事?”
“跟約好了似的,幾路人馬全部出動了,但是我們的人手不夠!”
“竟是這樣,別急,萬將軍在這裡,我們的人手應當充沛!”於文庭說完這話後,對童玉錦說道,“公子這邊還請夫人多費心了!”
“不必客氣!”
“謝了,那於某人就先去辦事了!”
童玉錦微笑着點了一下頭,於文庭出去後,一個療骨的太醫正在給夏子淳縛草藥,打開繃帶後竟發現傷口有紅色泛出,驚奇的叫道,“竟好轉了!”
童玉錦擡眼看了一下,果然是,不再蒼白犯膿樣,看來自己的鹽開水消毒起作用了,暗暗想道,今天夜裡再擦幾遍,會更好吧!
夏小同見天色暗下來,對童玉錦說道,“那個……你先去吃晚膳,等一下換我!”
“噢!”童玉錦想想也對,點了點頭去了自己丫頭的住處,兩個丫頭正等着她吃晚食。
“三娘,趕緊都快冷了!”
童玉錦坐下來,笑道,“不錯呀,今天!”
“在這裡反正沒事,我和蘭花姐包了餃子,你吃吃看,有沒有二孃包得好!”
童玉錦連忙夾了一個送到嘴裡,“嗯,嗯,好吃,不錯!”
美珍見童玉錦一連又吃了幾個,知道自己做得不錯,高興的拿起筷子吃起來。
蘭花也就是彭大丫邊吃邊說道,“三娘,這裡的人跟我們那裡的人不一樣!”
“是嘛,有什麼不一樣的!”童玉錦感興趣的問道。
“野蠻!”
“呵呵……”童玉錦笑笑,“這邊靠近遊牧民族,民風彪悍正常!”
蘭花說道,“那也太彪悍了,噢,對了,我看這裡的木材倒是挺多的,三娘,要是方便弄點到望亭給你和二孃做嫁妝!”
“木材多?”
“是啊,我和美珍去市集買東西,順便逛了逛,木材鋪子挺多的!”
童玉錦想起來了,說道:“燕山山脈綿長,山上成片原始森林,木材鋪子多不見怪!”
半花繼續說道:“是不見怪,可是我覺得沒事把樹芯掏空就見怪,這是要做什麼傢俱纔要掏空木材芯呀!”
“會不會用來做船?”童玉錦問道。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沒見過船,不可能做船!”蘭花搖頭否定。
美珍笑道:“管人家做什麼,看個稀奇就行了!”
“也對,我們明天去市集看看,三娘你不是喜歡喝羊奶嗎,這裡羊多着呢!”
“那好呀,多買兩頭,你們要是無聊,做點心拿出去買,也算有個進項,我現在可發不了你們的月銀”童玉錦笑道。
蘭花驚喜的叫道:“三娘這主意好,反正在這裡沒人管我們,做點小生意還真不錯,你說做什麼比較好?”
“聽你們講,市集好像比較熱鬧,做些簡單易做的小食吧,大衆化的東西好賣!”
“行,我有力氣,美珍手腳快,我們兩人一定會把小生意做起來!”蘭花開心的很。
“祝你們小發一把!”童玉錦調笑道。
童玉錦吃完晚餐後回到夏琰的房間,發現人都走光了,就剩夏小同在給他擦洗,童玉錦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發現那個白娘子又來,內心感到好笑,明明有點黑,卻偏偏叫白娘子,有意思的很哪!
白娘子看到童玉錦,頭顱昂了昂,手裡提着個不錯的食盒,斜了一眼童玉錦進了房間,“夏侍衛,你還沒吃晚餐吧,我給你帶了晚餐,要不你來吃,這裡的事讓我做?”
“小同謝過白娘子,你請回吧,你一個小娘子家的再不回,白大人要着急了!”
“我跟我哥哥說了,我來幫你!”
夏小同手腳麻利的給自己公子收拾好,轉身對白娘子說道,“不麻煩了,小同已經弄好,公子要休養,閒雜人等就不要呆在這裡了,小同跟白娘子一起出去!”
“……”白小敏咬了咬脣拎着提盒依依不捨的看了看夏子琰,跟着夏小同出來了。
夏小同出來後,對童玉錦說道,“麻煩了!”他一直沒有用稱謂,不知是叫夫人還是童小娘子,叫夫人,總覺得她配不上自家公子,叫童小娘子吧又不合適,乾脆啥也不叫了。
童玉錦如何沒聽出來,不過她樂得這樣,她根本沒把自己當成什麼候妃,候爺夫人,她和他的事,等他病好後再慢慢談。
夏小同見白小敏不想走要跟童玉錦說話的樣子,一臉不耐煩,“白娘子,還請回去!”
“你……我給你送的飯你還沒吃呢!”
“謝了,小同不需要,請!”
白小敏臉紅一陣青一陣,被夏小同說得扭頭就走。
夏小同臉色沉沉的進了廂房,夏小開等人正在吃飯,見他進來了叫道,“趕緊過來吃!”
“知道了!”
“公子怎麼樣了!”
夏小同聽到這話臉色好看了,有點高興的說道,“沖喜好像真得有用,公子身上都不那麼冰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每天都幫公子擦身,當然知道了!”夏小同說完後看了看門口,然後走到哥幾個身邊小聲說道,“昨天夜裡,我在門縫裡看到那個女人爲公子擦洗了,還幫公子換了繃帶!”
“真的?”
“嗯,我本來準備進去阻止的,可是看她忙得臉上都是汗,沒忍心!”夏小同咂嘴說道。
夏小開笑着說道:“那倒是不錯!”
夏小同繼續說道:“還有呢?”
“還有?”
“嗯,”夏小同的臉紅了一下,“我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夏小開驚訝說道:“難道這個女人跟其她女人一樣非禮公子?”
夏小同皺眉?“也不算非禮公子,公子昨天夜裡喝了糖水,又吃了碗米湯,今天太醫說公子好多了,我知道,這是那個女人的功勞!”
“公子不是……怎麼吃……”夏大合眨了一下眼問道。
夏小同伸出雙手,兩個大拇指靠了靠。
面癱臉夏大合臉上有了生動的表情:“嘴對嘴?”
“哎呀,小聲點,別讓人聽到了!”夏小同小聲的喝道。
夏小開一臉沉思:“難道她竟真能衝好公子?”
“應當能,她還求了靈明寺明月大師的桃符!”
夏小開放下手中的碗,高興的說道,“這麼說,公子這兩天會醒過來!”
“我看能!”
“小同,看在這個女人爲公子的份上,你對人家客氣點!”
“我客氣着呢,沒給她臉色!”夏小同委屈的說道。
夏小開笑了一下:“行,趕緊吃吧,於先生說這兩天不平靜,夜裡睡覺警醒點!”
“知道了!”
這天夜裡,童玉錦又用自己的方法給夏琰消了毒,換了繃帶,自言自語說道:“太醫的中藥,我的消毒,兩者結合應當會好了一些吧!”嘆完氣後,又餵了一碗米湯!
一碗溫熱的米湯下肚後,夏琰的臉色以肉眼的速度紅潤起來,童玉錦伸手摸了摸,“米湯的營養還真不錯,不過,等你醒來之後,可要報銷米湯的銀子,這米的價格可不低呀!”
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紅脣,“太瘦了,沒彈性,你可要快點好起來,我可不想成爲寡婦,多難聽!”說完後,她自己也覺得好笑,這都哪跟哪呀!
童玉錦無聲的笑笑,打着哈哈轉身準備進自己的小窩裡睡了。
當她慢慢進入夢鄉時,隔壁牀上的男人輕輕睜開了眼,他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到底有多久他也不知道,他想起年少,想起京城,想起禁軍,想起一切一切曾經的過往,驀然發現自己短短的二十五,除了追逐權力、權謀之外,竟如清修的僧人一般,過着清心寡慾的生活,這還是年輕嗎,這分明是半百以後的人生啊,爲什麼會這樣?
秋夜裡的長興府霜意漸濃,涼意漸深,光穿一件外套已經不能抵擋這涼意了,必須穿夾衣,一羣身材魁梧的外族漢子,頭箍布巾出現在長興府官倉附近。
官倉裡放着京城來的賑災糧食,還有石嘰縣的糜子,這是長興府一個冬天的糧食。
糧倉周圍都是巡夜的府軍,他們手持銀槍,頭戴盔帽,不停的從這頭轉向另一頭。
長興府市集某個木材鋪子後院裡,出現了一羣黑衣人,他們正在忙碌着,不停的往空心木材裡塞着什麼東西,這個東西在月光下偶爾還會閃光。
長興府縣衙周圍出現了一羣來歷不明的人羣,他們臉蒙黑巾,手持大刀正悄悄的接近縣衙後院。
長興府城中彷彿萬籟俱寂,連狗吠都聽不到,靜得讓人心生恐懼。
於文庭和長興府的代理知府以及石嘰縣縣令白仁敏正在調派人馬。各隊人馬的消息已經陸陸續續送過來。
長興府府衙內某個房間
夏子淳掙扎着坐起來,坐起來的瞬間,天旋地轉,他差點栽倒在地,雙手死死的拉着牀前橫木,休息了好一會兒,眼前纔不冒金星。
緩過神來的夏子淳沒有力氣,叫了聲,“來人”,聲音低得如蚊子哼的一樣。
門外的夏小同聽到哼聲了,驚喜着跳進來,“公子,你……你好啦!”話還沒有說完喉頭就哽住了。
“我睡了多久?”
“回公子,都快有十天了!”夏小同抹了抹眼淚回道。
“這麼久?”夏子淳用手揪了揪眉心,他的頭還是很暈。
“是,公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夏子淳放下揪眉的心手,想了一下說道:“覺得很餓!”
“你等着,我去端吃得給你!”夏小同剛出了門檻,倏的又轉過身,走到童玉錦的牀頭,剛想叫她,發現她睡得正香,抿了一下嘴,旁邊桌上放着一個草編的捂子(草編保溫筐),這是大丫發現童玉錦用湯婆子後在市集上買的,飯食放進去可以保溫。
草捂子裡放着白米粥,他輕輕的拿了出來,揭開瓦罐蓋子,白米粥不稠,稀稀的,大概是爲了方便喂公子吧,又看到邊上放了一個小碟,小碟裡是一小撮醃菜,手腳麻利的端到公子牀邊的半桌上。
“公子,白粥!”
夏子淳眉頭皺了皺,“簾子那邊睡了誰?”
“公子——”夏子同撅了嘴。
“誰?”
“給你沖喜的人來了!”
夏子淳昏迷前,從諜報中知道了給自己沖喜的人是誰,不顧體虛,不顧無力,掙扎着站起來。
夏小同見他要下牀,連忙過來扶他,“公子,她雖配不上你,不過從昨天來看,對你還算盡力!”
夏子淳看向夏小同,意思是問,怎麼對我盡力了?
夏小同呶了呶嘴,意思是現在說不方便說。
夏子淳瞟了他一眼,在他的攙扶下,走到了童玉錦的牀前,頓了一會兒,才慢慢拉開簾子,那個沒規沒矩的女人出現在他眼裡。
夏子淳倏的一下閉上了眼,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許久都沒有吐出來!
“公子——”夏小同被自家公子的樣子嚇住了,低叫道。
童玉錦被夏小同的低叫驚醒來,呼得一下坐起來,睜開惺忪的眼,“怎麼啦?”
夏子淳低下頭虛弱的對睡得迷迷乎乎的童玉錦說道,“我餓了!”
“餓了有白粥呀!”童玉錦揉了揉眼不解的說道。
“你餵我!”夏子淳聲音不大,可是在這寂靜的秋夜裡像個小可憐一樣惹人心疼,不知不覺就會激起女人的母性心裡。
“哦!”剛被吵醒的童玉錦腦子還沒來得及轉,他的小廝就在邊上,爲何跑過來讓她喂,她還把他當昏迷中的夏子淳。
夏小同眨了一下,看了下不同往日的公子,識趣的悄悄退了出去。
童玉錦下牀之後,順手自然而然的從夏小同手中接過夏子淳的胳膊,扶着他坐到自己牀邊,然後讓他坐下,端起碗喂他白粥。
一個喂,一個吃,兩人的影子在燭光的映照下,讓淡涼的秋意有了暖意。喂完之後,童玉錦拿了布巾遞給夏子淳。
夏子淳不接。
童玉錦轉頭看了他兩秒,瞪了一眼說道,“今天你生病,我幫你擦,下不爲例,明白否!”
“沒明白!”
童玉錦說得毫不客氣,夏子淳回得毫不含糊,兩人的目光對視着,誰也不讓誰。
“你……”童玉錦見他擺貴公子架子,直接把布巾扔到他懷裡,“自己擦,這位公子,我可不是你老媽子!”
說完後,拿起碗碟扔到草捂子裡,準備再上牀睡個回籠覺。
見童玉錦真把自己晾在一邊,夏子淳低頭看看懷中的布巾,擡起眼直直的盯着童玉錦看,看了幾息後,見她沒有絲毫妥協或是害怕,又垂下了眼,暗想,果真一如往常沒規沒矩,不要說夫君生病了,就算沒生病也得伺候着吧,這個女人……
夏子淳眉眼擡過之後,自己伸手拿着布巾擦了嘴。
擦完嘴之後,夏子淳站起來往外面走,這裡的事情亂如麻,他根本沒時間休息、睡覺。
童玉錦見夏子淳休息了一會兒,站起來往外,腿有點瘸,趴在牀上叫道,“你幹什麼去?”
夏子淳見她又沒規沒矩的叫自己,瞄了她一眼,說了兩個字“有事!”
“哦,那你忙吧,我要睡了!”
夏琰以爲她會從牀上爬起來送自己,結果鑽到被子裡睡了,真是又氣又好笑,暗道,等忙完這陣再給她上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