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胃裡是空空如也, 倒是有些餓了。上官綺財大氣粗,又叫了一桌子的菜。她點菜的時候還特意問我:“阿端,你是要醬肘子吧?當初你老是跟我搶。”
什麼叫我跟她搶, 明明是她跟我搶……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我已許久不吃了, 她卻揮揮手, 一副已然完畢的樣子。
她拿着茶杯卻倒了一杯酒, 一口吞下, 然後對我說:“阿端啊,我們都以爲你已經死了呢。”
我手一抖:“怎麼回事?”
上官綺眉一挑:“還不是你那什麼玉佩。都說是你貼身的東西了,你當時沒看見子許哥哥手都抖得不像樣了。當即去找了他家奶奶。”
瑞雪將手中茶杯一放, 她看着我。我依舊是臉色蒼白,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好像是許多話憋在心裡, 憋得太久了, 都忘記怎麼說出口了。
上官綺繼續說:“他知道他奶奶將你趕走的時候。我在一旁, 我都嚇死了,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到他發那麼大的火, 整個人都是陰的,誰都不理,當場就將他奶奶最喜歡的白瓷一掌擊得粉碎。”
我不禁回想起以前他生氣的時候,他就喜歡陰着臉,也不說話。可是我當時哪裡知道他是爲了什麼而生氣的呢?他握着我的手, 捏得我生疼。我哪裡知道, 他只是因爲我不喜歡他而氣成那樣?
“後來他就派人去尋你, 卻發現那個車伕都死了, 你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後來你妹妹到了益州, 我們就想或許你是被夏岑帶走了唄。你不知道,那些天, 子許哥哥就把你的玉佩系在手上,一直說要打徐州那場仗。”
“砰”的一聲,是瑞雪將手中的茶杯打碎了。
我循聲望去,她臉色頓時比我還白。
上官綺就是譏諷一笑,她朝我搖頭:“阿端啊,你是個好姐姐,不過卻沒有一個好妹妹。你知不知道,是誰告訴我們你已經死了的?”
她如此說,我自然就明白了。
瑞雪朝我說:“對不起,阿端。”
“哼。”上官綺很是不屑:“就是你這好妹妹哭着找來說是你已經去了,她孤苦無依的,太子一個不忍心就將她留了下來,然後呢她就將圖盜走了。阿端,你知不知道……”
上官綺突然眼神變得極其可惜,我看着這種眼神,頓時滿腔酸楚。她說:“子許哥哥出征前吃了很多很多的醬肘子,他說這是他家阿端最喜歡的,如今他替她。”
上官綺站起來對我說:“阿端,你跟我回去吧。”
她朝我伸出手,而客棧的門卻在這一瞬間被人一腳踢開。上官綺臉色大變,立馬從身邊抽出劍來。我轉過身,突然明白瑞雪的那句道歉果真是一語雙關。
小岑子面無表情,冷着一張臉:“給我拿下!”
一大羣佩刀侍衛紛紛抽出刀來,我突然冷笑:“對付一個女子,這是何必?”
小岑子見我張口,這纔有點鬆動,卻還是堅持:“她是一顆好棋子。”
我不慌不忙,走過去擋在了上官綺身前,我挺起胸膛,揚着頭:“要想拿下她,還是先過了我這關吧。”
一時間大家都僵着沒有動,小岑子面色僵直,他眼眸深邃,如同黑洞一般深不見底。他依舊面無表情,可是手卻捏得極緊。
我那麼一瞬間是那樣想的,快點將我殺了吧,不要猶豫了。我承認我心裡有些轉不過彎來,小岑子又沒有立刻殺了上官綺的心,她被抓了,我過後放了便是。可是,我就是想擋在她面前,心裡滋生出如此陰暗的想法,人生一世短也是死,長也是死。
小岑子突然朝我苦笑,甚是淒涼:“阿端,你不過仗着我喜歡你。”他揮揮手,一干侍衛立馬退下。
上官綺見機往窗外一跳,離開了。
小岑子拉過我的手,對我說:“走吧……”
我看了瑞雪一眼,點頭說好。
在回去的路上,小岑子一言不發,將我送到門口後轉身就走。瑞雪跟在我身後,她眼裡終於有些許淚光,她隨着我進門,看着我躺在牀上。
她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出口:“阿端,我是不是太過火了。”
我翻了一個身朝向她,沒有猶豫地點頭:“對,太過火。你知道麼?上官綺本來一早就可以殺了你,是我將她攔下。你千不該萬不該將小岑子引來,爲何不能光明磊落些?我真是太失望了。”
瑞雪眼裡撲閃撲閃的淚珠終於掉下,她不否認:“是我有欠考慮,我與她的事確實不該將第三人扯進來。阿端,對不起。你現在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我知道的,我現在就走。”
說完她果然一副往外走的模樣。我嘆一口氣,隨她去吧。
翌日突然傳來消息,說是太子突然進攻,來勢洶洶,據說他是得了西涼的助力。我猜想,大概是某個皇家公主遠嫁他鄉了吧。
而且,令鍾武痛心疾首的是鎮國大將軍臨時倒戈,對新天子表了忠心。我想想也是,鎮國大將軍唯一的子嗣乃我家大娘,而我家大娘向來是以我家爹爹馬首是瞻的。
鍾武親自上陣,戰事一下子劍拔弩張。
可是就在當夜,小岑子在我房裡喝得大醉。朦朧之間他似乎淚意不止,他向我說:“阿端,我怎麼辦?”
他說完這句話就睡了過去。第二日天亮之時,我聽見一些個閒言碎語,才知道原來就在昨夜,鍾武戰死在沙場,首級被人取下掛在滄州城的城牆上。
日上三竿之時,小岑子才醒過來。作爲一個主帥,實在是讓人無語……
他轉臉看向我,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我直覺他又瞞了我什麼,我當時心裡便想問他一個清楚。可哪知他下一秒便走向門外。
門外候着的是他的副將,他披上鎧甲便走。
我看着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折射出一道道冷厲的光。他頭也不回,越走越遠。
這一日尤其漫長,我甚至能聽到遠處的廝殺聲,像是從天際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發生。夜幕降臨之時,我聽見大批大批的士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我以爲小岑子勝了,可是後來才知道回來的人僅僅是出去的五分之二。
幾日間,太子猶如神助,連連向北,一路收服失地。小岑子最終還是退回了封地—益州。
當夜月如寒霜,我的房門被一腳踢開。藍妃娘娘怒目而視,指使一羣大漢將我縛住,厲聲道:“將她給我關起來!”
我當即動彈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依稀看到遠處的點點星火,就如同淒寒之夜裡唯一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