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耳朵變得極其尖, 一點點小小的動靜都聽得到。
那個女子哭得聲嘶力竭,隱隱約約還抱怨:“子許哥哥,子許哥哥。我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一團火蹭得一下子便點燃了, 在我心中它大有燎原之勢。我忍不住腹誹, 又有人叫他子許哥哥了, 難聽死了!許子相伴, 倒是許誰相伴呢?!
趙騷包似乎很無奈, 我聽得到他在哄她:“好啦,好啦。喝杯熱茶?”
我覺得我有必要出場,自己夫君夜裡抱着另外一個女人, 我再不出來都覺得有愧我在沈家多年間看到種種把戲了。於是,我忍着背上的痛意, 攏好被某個殺千刀的弄開的衣襟便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我先打量了那個女子一言, 嗯, 不錯,有做小三的資本, 長得挺妖的。那女子此刻正無聲地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眼睛腫着,一副楚楚可憐的樣。
趙騷包見了我,一臉責怪:“別受了涼, 趕緊進去。”
我立馬白了他一眼, 進去做個毛啊, 給你們留兩人空間麼?!
此時那個女子擡起了頭, 看了我一眼, 然後用眼光瞄趙騷包。我理解爲這貨是誰?
我決定先下手爲強,於是張口便問:“這位姑娘不知有何貴幹?爲何深夜造訪?”
然後她似乎想了一想, 試探地問我:“你是阿端?”
我挑眉:“嗯。”
她立馬脆生生的叫了我一句:“嫂子。”
我因着這一聲稱呼差點沒站穩,趙騷包一把拉過我,笑嘻嘻地問我:“阿端,我聞到一股酸味了。”
我白他一眼:“她是誰啊?”
那姑娘聽力也好,朝着我便道:“我叫上官綺,跟你家夫君從小一塊長大的。”
我瞭然道:“哦,太子妃有何貴幹?”
沒想到那姑娘卻當即臉色一變,一副怒容:“什麼勞什子太子妃!”
我沒明白,轉眼看向趙騷包。沒想到的是,他雖然面上無奈,眼裡卻透漏着煩不勝煩的情緒。他指着上官綺,也不客氣地一針見血向我解釋道:“和太子吵架了,來我這裡哭訴呢。”然後他話鋒一轉:“我說你也不看看時辰,懂不懂點規矩,大半夜的到京郊來成何體統?我替你瞞着,你趕緊回去,別讓宮裡人得了話柄。”
上官綺估計從沒被別人訓過話,立馬漲紅臉了,立馬嚷嚷了:“我就沒學過規矩?!怎麼了?!爹爹從來沒讓我學過規矩!得了話柄就讓他們傳去,反正我也不想做什麼太子妃了!”
我知道此話一出,趙騷包肯定要怒了。
果不其然,趙騷包臉立馬一黑,陰得極快,他嗤了一聲:“你以爲皇室婚姻如同兒戲?”
上官綺突然淒厲一笑:“我知道你們就是利用我。我也是傻,甘心讓你們利用。”
原來也是聰明人,可是這種話到底也不適挑明,於是我決定做個和事佬,便道:“上官妹妹何不今日歇在這裡?有話明日好好說,成麼?你放心,宮裡我們自會打點。”
似乎是因爲我貌似向着她了,她倒點點頭同意了。我又吩咐了丫鬟將她送到西廂會客的地方,她那時倒像是止住了情緒,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就出去了。
趙騷包撫了撫額頭,我立馬換了張嘴臉,冷笑道:“感情這麼好?又是青梅竹馬?大半夜還來哭訴?”
趙騷包擡頭看我,哎了一聲,一臉無辜,可憐兮兮地道:“也不知這丫頭怎麼就賴上我了?難道真因爲我做了她的大媒?我哪裡和她親近,什麼青梅竹馬,只是趙家與她家有些生意往來罷了。”
我支吾着,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最後還是聳聳肩放棄了。
可是趙騷包卻問我了:“阿端,你想說什麼?”
我轉過頭看了看窗外,夜極其黑,卻有繁星璀璨不可方物。我再回過頭,只見燈火之下他一臉認真又具溫柔笑容,於是我便開口:“你們利用了她,她其實跟我一樣。”
趙騷包卻說:“你與她不一樣。”
我再問:“何來不同?都是你們皇權路上血雨腥風之中一朵浮萍而已。”
他不怒不惱,只是拉過我的手,極其認真,他說:“阿端,我愛你,只喜歡你。前日種種,我能告訴你的那天都告訴你了。益州的事你必然已經知道本是夏岑所爲,又將一干罪責推到我身上。阿端,還有疑問,我現在無法爲你解答,時日一到,我必不瞞你。”
他說得如此認真,可是我卻沒有認真聽。原因是因爲他用了愛這一詞,我承認這是我活了那麼多年時間中第二次不知如何是好。而第一次則是他那夜拐着彎向我告白。
我輕輕一嘆:“希望時間不要太過長久。我其實無法忍受矇在鼓裡的感覺,那樣使我覺得不安全。”
趙騷包將我抱在懷裡,輕輕點頭:“我知道,我懂,對不起。”
我搖頭:“其實你不必抱歉。我明白本來這條路便是不得半點行將踏錯,並且從來都是知道得愈多便死得愈快。”
他將我抱回牀上,自己也躺在一邊。突然又是一嘆:“阿端,真好,你終於不再對我裝傻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我心裡像是溢滿了許許多多的彩色泡泡,下一妙便要飛上天似的。我靠在他的懷裡,不禁爲另一個姑娘感到悲哀:“上官綺其實很可憐。”
趙騷包沒有答話,我以爲他將要睡着了,便也沒有在吵他。可他卻在我快要睡着的時候又說了句:“其實未必,只在於一個人而已。”
我下一秒便睡了過去,沒有仔細考慮他這話的意思,然而直到多年以後我猛然想起之時,總是覺得原來趙騷包比佛祖還能看穿世間□□。
翌日,我在趙騷包懷裡醒來,踢了踢他的腳,支使他:“我想吃肉。”
趙騷包迷瞪着眼睛,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了。我於是又捏了一把他的手,他立馬就醒了,還忙說:“怎麼了?吃肉是麼?”
我開始點菜:“八寶鴨、醬肘子、東坡肉、‘鳳酥齋’的鮮肉梨花酥,好吧,就這些吧。”
趙騷包連忙起來,立馬吩咐了下人去備着,說着說着又問我,帶着商量的口氣:“大清早,要不清淡點?”
我轉念一想,也倒是,昨日啃的肘子總覺得沒怎麼消化,再說我檢驗某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大不必再拿自己的胃開玩笑,於是點點頭。
趙騷包十分滿意地朝小廝一句:“這些都不要,瘦肉粥就好,立馬讓廚房做了端來。”
喝過粥,在扶紅驚訝的神情中,趙騷包極爲淡定地接過她手裡藥膏,很殷勤地說:“娘子,我替你換藥。”
我覺得,大熱天大清早,這種事容易使人上火,於是便婉言謝絕了。趙騷包果然一臉憤憤之色出了門。
扶紅很激動,笑得那叫一個歡:“端小姐,姑爺和您,和好啦?”
“嗯。”我十分淡定。
“我說呢,小姐您可別再放手啦。我瞧着我們姑爺可是香饃饃,昨夜來了個女子找他,今早又有女子來找他了。”
我差點將漱口水噴出來,我說扶紅扶紅,這種消息您能不能早點說呢?我將水杯一放,問她:“那女子是誰啊?”
扶紅終於意識到了,立馬就說:“還在前廳呢?端小姐要過去麼?”
廢話不是?我此刻早就不顧什麼背疼了,我家夫君怎地如此炙手可熱?我連忙吩咐扶紅叫攏翠進來替我梳妝,又喚了她二人將我扶到前廳。
我遠遠望去,只見一弱柳腰肢,人間兇器的姑娘了。我倒吸一口涼氣,嘆了一句:“原來是她,早就看她沒那麼簡單了。”
“小姐,您認識?”
我點頭:“不就是□□麼?京城裡誰不認識?”
“啊!那個頭牌姑娘?”
我點點頭,可不是麼?
扶紅頓時義憤填膺:“剛成親那時還讓人傳信來說姑爺在他那,後來歇了一陣,怎麼今日又來了。果然是窯子裡的人,死乞白賴地要抹上牆呢!”
惡毒,很惡毒。我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想來人家一個大美人怎麼就被你說得如此不堪?我突然覺得扶紅的戰鬥力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我遠遠瞧着□□美人說了句什麼,趙騷包頻頻點頭,最後那□□居然往他身邊盈盈一拜,說不出的蠱惑人心。趙騷包扶起她,還是點頭。最後還送走了□□。
我第六感告訴我,這件事還是儘快忘了好。
後來再見到這位美人時,就像是恍如隔世一般,直讓我想起當日我剛剛看見她時猶如登徒浪子一般情態,可是我卻笑都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