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男子,十四五歲便可成婚,六郎在傢俱鋪做事,勤快肯幹,每月的工錢也是幾個工匠裡拿的最多的,外貌雖沒有大郎出衆,卻和大郎也有七分相像,這樣一個既好看又能幹的小夥子,自然看上他的人家不會少,可人家一打聽他的家庭情況,家境是不錯,父母爲人苛刻陰毒,尤其林伯嗣不會做人,每月查六郎的賬時,說出的話極端難聽,鋪子裡的人對林伯嗣沒有一個喜歡的,自然在那些來打聽的人家面前,說不出好話,這樣一來二去,便沒人願意把女兒嫁給六郎,年紀越大越是無人問津。
六郎帶人蓋房起院,打製傢俱,小掙了一筆銀子,聽取二嬸的建議,沒有全部交給父親,自己留了一部分。以往給東家做事時,每次發工錢,父親都會仔細問清楚,還會到櫃上去問掌櫃的是否屬實,也不會給他留多少在身上,這次是二嬸給工錢,父親沒那個臉皮去查證,就是父親不要了臉皮,二嬸也不會有好話給他。他卻是不知道,他的工錢都是大哥給的,只有多,不會少。
鋪子裡的事已辭,眼下一時找不出活計,六郎有時隨大哥和貴成去收買布匹,有時在二哥的飯館裡幫忙,今日有個藥商見小院的傢俱精緻,問清是飯館裡的夥計打製的,便使人把六郎叫了去,問他除了這些桌椅板凳和簡易牀,可還會打製其他傢俱,並畫了樣圖給他,六郎說只要見過實物,做來並不難,那人便問六郎可願意隨他回家,明年他家女兒出嫁,從現在開始就得打製陪嫁傢俱。
六郎從小到大,走的最遠的就是這個良平鎮,一時沒了主意,便說要和家人商量一下,他是想回去問問大哥和二嬸,大哥這些年走南闖北,聽說二嬸也是見識不凡。
回到小飯館,剛好二嬸領着林武和林霞來玩,已到了飯時,二嬸就讓他給鋪子裡的大嫂和貴成媳婦送飯。以往都是女夥計袁莉給貴成媳婦送飯,今天李翠梅來了,童氏怕女夥計萬一衝撞了李翠梅,再被好事的人傳進大伯子夫妻耳裡,也是一場麻煩,便讓六郎把飯送去,反正鋪子裡也有兩個夥計,只要把飯菜交給夥計就行,也不怕人家傳出嫂子和小叔子的閒話。
可童氏不知道的是,這袁莉在飯館裡做事,和六郎接觸的機會也不少,六郎的身影竟是印在了她心上,這女子也大方潑辣,實在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和六郎攤牌,硬是把一向面容冷峻自持力很強的六郎,嚇得見了她就躲。
袁莉見六郎出去送飯,跟了出來,本想問問六郎到底是怎麼想的,卻沒想六郎越走越快,最後乾脆跑了起來,袁莉心裡來氣,緊追不放,氣急敗壞的喝叫,倆人一前一後到了大郎的鋪子,六郎怕袁莉跟進鋪子糾纏,乾脆一頭扎進院子,氣的袁莉在外咬牙跺腳。
等六郎喘過氣,這才發現院裡的大嫂和侄女兒,一大一小兩雙眼睛,都好奇的盯着自己,屋裡聽到動靜的董盼羽,也慢慢走了出來,那眼神和大嫂無二樣,六郎紅了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自己是來送飯的,不能二話不說就走,外面袁莉也不知走了沒有,留下來吧,一個是大嫂,一個是不知道哪一門子的表妹,六郎和這二人都沒什麼話說,其實他性子冷淡,和誰都沒有話說。
鋪子裡的夥計也是機靈,兄妹倆聽到袁莉的喝叫,哥哥守着鋪子,妹妹趕緊從後門進了院子,接過六郎手裡的食盒,招呼着六郎進客堂坐下,倒了茶水,便開始擺飯。冬天沒有什麼新鮮蔬菜,白菜蘿蔔是最常見的,再就是夏秋時曬得野菜乾。飯菜很簡單,野菜乾炒五花肉,胡蘿蔔燉羊肉,還有一碗肉末蛋羹,這是特意爲林芳做的,一大盆白米飯。
女夥計初次看到東家夫人,心裡怪異,沒想到東家那樣丰神俊朗的人,妻子竟然是這副長相,不過,李翠梅一直面無表情,她也猜不出東家夫人是個什麼性情,不敢多言,擺好飯菜,就站在一邊。
平日裡這個夥計都是和董盼羽一塊吃,現在東家夫人來了,夥計顯得有些拘謹,擺好飯菜便要出去。
李翠梅見飯菜分量很多,看得出這是四個人的分量,便叫住夥計:“你和我們一塊吃吧,等下飯菜涼了,再熱就不好吃了,先撥出一份送到前面鋪子。”
董盼羽原想叫夥計一起吃飯,又怕李翠梅規矩大,沒有冒然出口,她和這位表嫂交情不深,卻也知李翠梅心善,此刻見李翠梅開口,趕緊招呼夥計:“愣着幹什麼,大少夫人已發話,還不快着點,你想讓我們吃冷飯?”
林芳上一世是被父母和兩個哥哥寵着長大的,沒嫁人前,嘴巴很刁,那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吃貨。這幾個月來,每每到了吃飯的時候,聞着飯菜的香味,林芳就不由得流口水,無奈自己沒長牙,也知道這飯菜是吃不了的,也只能忍着,後來冒了牙尖尖,二祖母和紅姨也只給自己做蛋羹肉末菜泥之類,不用怎麼咬的吃食,調料除了鹽就是糖,吃起來實在是無味。
看看面前的肉末蛋羹,再看看桌子上擺的香噴噴的菜,反正今天已經耍過賴,還得到了意外之喜,索性再來一回,於是林芳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呀,芳兒,娘看看,燙着沒有。”
“咯咯咯咯。”
李翠梅急得要看女兒的小手,而林芳則是樂得不行,出其不意,自己在菜碗裡搶了一塊蘿蔔,放進嘴裡吃的津津有味。其實她很想搶肉來着,不過她有自知之明,那肉塊大,自己肯定咬不爛,就是勉強嚥下去,也有可能卡住,她可不想重生一回又被肉卡死,就是沒被卡住把肉嚥了下去,消不消化得了還另說,要是因爲貪吃,再受一把罪,那還是不吃的好,反正蘿蔔吸滿了各式調料和肉味,也很好吃。
很快林芳就樂不起來了,心裡哀嚎,爲什麼人換了體質卻還是原來那樣,一吃辣椒就頭暈,就像喝醉了酒一樣,很快睡了過去。
等林芳睡醒,正好對上一大一小兩張臉,爹爹和二哥一邊一個,趴在她臉上。屋裡已點了油燈,那就是天黑了,記得自己是吃午飯時睡着的。
“嗯?咿咿呀呀。”
爹爹,二哥,你倆幹啥呢?
“娘,妹妹醒了。”林武見妹妹睜眼,立馬報告。
“芳兒,你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你娘急壞了。”林大郎抱起女兒,輕輕的逗哄着。
李翠梅急匆匆進來,從大郎懷裡抱過女兒:“芳兒,醒了,餓不餓,你這一睡就是幾個時辰,肯定餓壞了吧。”
想起今天的舉動,林芳麪皮發熱,好容易弄到一塊蘿蔔吃,還沒來得及品咂味道,就醉了過去,本來鬧着是要出去玩的,卻從午飯時睡到天黑,越想越不好意思,羞得直往孃親懷裡拱,看在旁人眼裡,可不就是餓了找奶吃,不過林芳也確實餓了,一個奶娃子一睡就是幾個時辰,能不餓嗎。
今天弄了這一出烏龍,林芳決定,以後再也不幹出格的事了,她記得自己睡着時,嘴裡的蘿蔔還沒來得及咽完,孃親不定費了多大勁,才把自己嘴裡的東西弄出來,自己又睡了這麼久,說不定也把家裡人嚇壞了呢,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損的還是最愛自己的人,要是再犯,真是白有了三十多年的經歷。
吃飽喝足,林芳又開始八卦起來,不知道六叔咋樣了,那個急吼吼的女孩又是誰。
“翠梅,把芳兒給我吧,我這一出去就是一天,還沒抱過我的寶貝。”
“你也累了一天,還是早點歇息吧。”
“不用,早已習慣。”
林芳換到爹爹懷裡時,心裡真的是慶幸,爹爹並不像電視上古裝戲裡的人那樣迂腐古板,說什麼抱孫不抱子,爹爹不但對自己三兄妹很是親近,而且還有那麼一點點縱容,孃親每每責怪他,他總是笑呵呵的說:“要尊重孩子的天性。”這個觀點,就是放到上一世,都是屬於超前意識教育。
“我剛問你那個追着六郎的姑娘,你還未回答。”摸摸相公懷裡的女兒,李翠梅柔聲說道。
咦?真是想睡覺有人給送枕頭,有八卦,林芳豎起小耳朵仔細聽。
“那個女子是鋪子原主人家女兒,夫妻兩個只此一女,因她母親生病,不得已才賣了鋪子和出產不高的一塊地。此女子很是要強能幹,原就幫父親打理鋪子,家裡的事,她可做大半的主。聽翠紅和二郎提起,從平時的言行來看,這女子可說是看上了六郎,明着暗着接近六郎,六郎外冷?羣??思乙桓齬敫笈?櫻?炎齙餃鞝說夭劍??扇椿乖詮睦鎩!?p
大郎不知道,那女子就是因爲把鼓敲破了,才把六郎嚇着。
“你且問問六郎的意思,心裡有何想法,他年紀也不小了,你是長兄,若那女子還合他意,你便做主上門提親吧。”
“嗯,明日我就去問。”
第二天,林大郎沒有急着去收買布匹,而是正兒八經的找六郎談話,問他對袁莉到底怎麼想的,誰知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六郎先開口徵詢他的意見,問出去給人做木活怎樣,自己從沒出過遠門,心裡沒底,可聽那人說起工錢,比起以前在鋪子裡做的活計,工錢要翻幾番,人家還說了,要是做的好了,會有賞錢,是工錢以外的錢。
大郎很是謹慎,跟着六郎去拜訪了那個藥商,仔細襯度一番,覺得可行,那藥商便催着六郎動身,說是女兒婚期不遠。兄弟倆回到家中,六郎打點行裝,急匆匆上路,那個袁莉,倒是被忘到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