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栓憨笑:“我記事起,爹孃便不在世,因從小憨癡,無人願收留,自己一人過活,連我自己都不知,何時學會一應事物。”
環境逼迫唄,還能爲何,不過林芳不相信張鐵栓憨癡,用大智若愚來形容還恰當些。自家大姨也是眼光獨到,選得張鐵栓這樣一個人做丈夫,不求大富大貴,只愛和諧美滿。
循着肉味進得伙房,林芳噴笑,還有比自己嘴饞的,李音薇自己坐個小木墩,挨在燒火的李翠蘭身上,睡得香甜,睡夢中,嘴巴還不時吧嗒幾下,完全顛覆了醒着時的沉穩形象。
林芳無聊,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故意問李翠梅:“娘,白兔眼睛,可是紅色?”
“嗯,如鮮血般紅豔。”
“芳兒聽講,女孩子吃了白兔之肉,眼睛也會變成紅色,如白兔般。”
“你這話哪裡聽來?”
“不記得,興許是聽路人聊天時所講。”
其實,是她小時候老人家有這種說法,二哥自己不信,卻惡作劇嚇唬她,當年她還真嚇得不敢吃兔肉,最後還是媽媽自己吃了幾塊來證明給她看,她纔敢吃。
“無此事,孃親我從小吃過不少野味,也未見眼睛變紅。”
“可芳兒聽說,只有八歲到十二歲女孩,纔會如此。”
李音薇忽然坐直,問道:“芳兒,此話可是真的?”
林芳鄭重其事點頭:“嗯,芳兒是如此聽說。”
李音薇着急:“哎呀,這可怎辦,兩個兔子混在一塊,可如何分辨的清。”
“咯咯咯咯咯,”見李音薇這麼容易便中計,林芳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李翠蘭和李翠梅也不由跟着笑,李音薇剛剛睡醒,兩眼血絲未退,在火光映照下,更顯發紅,倒還真似白兔的紅眼。
李音薇這才知道上當,起來胳肢林芳,兩人鬧成一團。
第二日,張鐵栓並未去鎮上買肉,而是被林芳纏着去河邊玩。抓魚,圈蝦,摸蚌。夾螃蟹,釣黃鱔,堵泥鰍,玩的是不亦樂乎,甚至還在不遠處找到一窩野鴨蛋。當然。林芳忘不了拉上李音薇。
別看河不深,河蚌卻是不小,有幾個跟張鐵栓巴掌一樣大。林芳玩性大起,抱起河蚌擱於河壩平整處,玩起陀螺,叫嚷着要跟李音薇比賽。看誰的河蚌轉的時間長,轉的速度快,最後。以她的完敗而結束比賽。
兩人變成泥人一般時,太陽已快到頭正上方,張鐵栓挑着一串小魚簍,李音薇牽着林芳,一大兩小一路嬉笑着往回走。
“娘。芳兒回來了,大姨父講。今日要做美味。”
“噓——,芳兒輕聲些,你孃親還未醒。”
一進院門,林芳便興奮的大聲叫嚷,李翠蘭緊走幾步出屋,擺手輕聲阻止林芳喧譁。
嗯?林芳疑惑,孃親平日裡天亮便起牀,今日爲何如此能睡,眼見着已到午時,林芳擔心,皺着小眉頭問李翠蘭:“大姨,孃親是否身子不爽?”
李翠蘭搖頭:“你孃親累極,今日得以放鬆,便懶起身,你且不要吵她,任其自然醒來,可懂?”
“嗯,芳兒曉得。”
林芳心疼,孃親要管一大家子人,還要管理布行、製衣坊、針織紡、糧鋪,同時也要協助爹爹的生意。無論再忙,孃親都不會放鬆七個孩子的教育,加上小姑有七個孩子呀,人情往來也得精心打理。到得大姨這裡,大姨比孃親大十幾歲,可比母女,且大姨家人口簡單,孃親身心完全放鬆,一直昏睡,情有可原。
“若是芳兒能替得孃親,孃親便不會如此累,大姨,芳兒是否很無用?”
“唉,芳兒,爲何又提及此話,你還小,難說將來會怎樣,不過,若是你總也想着自己無用,不止你,連同你身邊之人,都不會快樂。你看大姨我,文不及你孃親,武不及你二舅,家事不及你紅姨,務農不及你大姨父,若真論起來,可說是一無是處,那怎辦,整日裡跟自己慪氣不成,若真如此,芳兒,大姨可還有活頭?大姨身邊之人,可還有樂趣?”
“芳兒,大姨父有了你大姨,才得以重拾生趣,”張鐵栓插話:“你孃親有了你大姨,纔會得以放鬆長睡,人人都不會無用。芳兒曾昏睡三日,那時你孃親是怎生過活,你可知?若你真未醒,你爹孃會怎樣?不是任事拔萃才爲有用之人,可懂?”
三日後尚未醒,爹孃會如何?林芳內心一震,不敢往下想,自己這是怎的了,再世爲人,不是曾發誓,不再讓孃親爲自己擔心麼,爲何竟鑽入牛角尖,管它將來如何,自己是否一無是處,只要自己快樂活着,便是有用之人。
想及此,林芳笑道:“大姨,聽言講,大姨父不善言語,可芳兒聽大姨父此言甚好,有句話叫做,人不可貌相,是否就如大姨父這般?”
李翠蘭好笑:“呵呵,剛還爲你擔心,沒半刻便拿起大姨父說話,小心無美味可吃。”
“怎會?”林芳一臉篤定:“大姨父是男子漢,男子漢講話一言九鼎,怎會欺我一稚童。”
見林芳開始發揮厚臉皮功夫,李翠蘭放心,又逗笑幾句,林芳和李音薇跟着張鐵栓去伺弄那一堆水產,哦,確切來講,是看張鐵栓伺弄,李音薇盡己所爲,林芳則是在一旁咽口水。
“醒了?”
“芳兒進院,我便醒來,謝謝大姐。”
“謝我作甚,莫講芳兒才五歲,即便八十老翁,也有鑽牛角尖之時,還好芳兒聰慧,不用費太多口舌。”
“太過聰慧,才令人擔心,我倒願芳兒如一般稚童,只知玩樂。”
“你且知足吧,若不是你小時過於聰慧,孃親哪得如孩童般,只想玩耍?”
這裡姊妹兩人說笑。伙房裡,三個腦袋湊在一起,盯着剛打開的大河蚌,內裡三顆珍珠,形狀怪異。這個河蚌,正是被林芳當做陀螺,用來和李音薇比賽。張鐵栓將三顆珍珠揀出,沖洗乾淨,放於小碗內。
三顆珍珠均狀似人形,一大兩小。大的有張鐵栓小手指頂端指節大小。黑紫色,通體瑩潤,形似跪拜。兩顆小的。只有林芳中指頂端指節大小,顏色粉嫩,雙手緊抱前胸,狀似恐懼。
“大姨父,你可見過這般珍珠?”
“無。”
“大姑父。珍珠怎長成這般模樣?”
“不知。”
“阿彌陀佛。”
三人正研究的興起,只聽院內一聲佛號,林芳聽得聲音很是熟悉,好奇出了伙房,立時大喜:“老和尚,你怎的來了。莫非聞得今日有美食可吃?”
“六小姐,老和尚聞得你得三顆珍珠,特來觀看。”嗯?怎這般正經。
李翠梅聞言。和李翠蘭一起出屋相迎:“慧圓大師,一向可好?”
“翠梅,好生生你怎把芳兒帶走,害得我老和尚孤單一人,無人陪我研究佛法。”
剛剛還一臉莫測。真如得道高僧,這臉說變就變。此時倒似被人丟棄的小狗般,林芳大笑:“老和尚,莫要說的如此可憐,待會兒我大姨做油炸饊子,今日讓你吃個肚兒圓,到時切莫性急,卡起直咳。”
“咳咳咳。”
身後,張鐵栓無故自咳,對面李翠蘭則無奈搖頭。
“哈哈,美食我自不會放過,且先將珍珠拿與老和尚看。”慧圓又恢復高深狀。
張鐵栓將小碗端出,慧圓只快速掃視一眼,便將珍珠迅速裝入隨身布囊。
林芳大急:“喂,老和尚,搶小兒玩物,非君子所爲。”
李翠梅呵斥:“芳兒,不得無禮。”
“阿彌陀佛,六小姐,此珍珠狀不同常,老和尚且研磨幾日,必會歸還。”
以林芳對慧圓的熟悉,老和尚何時是玩笑,何時是認真,她一般都會分的**不離十,見老和尚確鄭重其事,便也點頭答應。
李音薇好奇,央求張鐵栓剖開自己所玩河蚌,內裡竟也有張鐵栓拇指般大小一顆珍珠,通體黑色,慧圓見多識廣,仔細囑咐李音薇,此珍珠貴重,不是無奈之時,千萬莫要外露,以防招來殺身之禍,李音薇謹記。
剩下河蚌,內裡也有珍珠,不過都細小平常,留給李翠蘭,待串起,或帶於腕處,或掛於脖間,裝飾且養身。
午間主食吃饊子,做饊子極費功夫,清早起來,李翠蘭便開始準備,現已午時,才一切停當,準備炸食。多年下來,張鐵栓已跟媳婦配合默契,不僅自己已會做,火候也掌握的極好。
饊子其形頗像扭繩或髻髮型,細如麪條。將麪粉放入盆內,麪粉內加入水,同時放芝麻和精鹽拌勻,和成麪糰,反覆揉幾次,餳小半時辰左右。先將麪糰搓成桂圓粗的條盤入盆內,停半時辰後,再搓成手指粗的條盤入盆內,最後搓成筆桿粗的條,每盤一層,灑一次食油,每道工序後,停半時辰再做下一道工序。炸時將麪條繞在手上約6o圈,先用兩手拉開成人手約一掌長,再用炸饊子的筷子抻開約一掌半長,隨即下鍋炸,用筷子擺動,待饊子呈黃色撈出即成。
饊子又脆又香,慧圓如往日般,與林芳搶吃,兩人吃的嘴臉油亮,李音薇初時看的目瞪口呆,李翠梅笑喊一句,若再不吃,連渣都不剩,李音薇這纔回神,加入搶吃陣營,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接下來幾天,慧圓竟在李翠蘭家住了下來,每日裡領着林芳跟李音薇兩個,滿山遍野瘋玩,李音薇也忘了來此初衷,不再提學習務農之事,每日裡只思玩。
李翠梅放心不下家中丈夫與兒子,還有一堆的大小事情,住滿十日,與大姐商量着第二日歸家,慧圓相約同行,李音薇執意留下。
當晚,林芳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丈夫的爺爺,八十歲高齡的老人,面對自己的遺像,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