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首山宮,崇明小殿,
“不戰、不和、不表態,不主動交涉。。”
“保持現狀而唯論私交,以切實厲害度之。。”
“寧衝玄真是深得孤心啊。。。”
站在一副碩大的壁掛塗繪面前,當代的大相國自言自語的嘆息道。
“只恨未能早早用此純臣啊。。。”
“卻是一切都悔之莫及了。。”
代表北面局勢的山河地理圖,已經被各種密密麻麻代表淪陷和失聯的標記所佔滿了大半,並且這些標記還在隨着時間的推移而不斷的增加;雖然在一些地方上尤有,但是都沒有能夠趕上其他對方相繼淪陷和斷絕音訊的速度。
尤其是代表東南財賦重地的江東、江西和兩浙道,簡直被大雲賊及其各種蜂起作亂的勢力,以褐色點團的標記給蛀蝕成了破爛篩子一般的觸目驚心。
而在內陸的荊湖南北路和劍南三川路局面同樣也不容樂觀,代表各方駐軍和輸送轉運路線的位置,已經被塗上了代表嚴重缺失的黑色和情況不明的深灰色,在這種情況下,雖然代表山(南)東、山(南)西、河南都畿道、關內澄北地諸鎮的標記還在,卻已經是斷斷續續的一兩個月前的消息和資料了。
而從更早一些時間開始,來自大江以南的輸送船隊,就已經再也無法安然越過襄樊一線,而繼續給北地諸鎮提供相對有限,而只剩下最後一點象徵意義的輸供了。
但其中最爲顯眼的,無疑是位於東南沿海的長江以北的淮南到淮北、河南諸道,乃至沿着海陸一直蔓延到遼東和新羅一帶,被用刺眼暗紅色額外標記了出來的一大片區域,也代表了朝廷曾在北地最後的榮光與最強的武力,也是如今最大的恥辱和失敗所在。
至於邊上被另外標註出來的幾家名爲臣服勢力,那隻能算是用來裝裱門面而幾乎聊勝於無的存在;事實上就算他們想要向國朝履行臣道的話,也萬全是鞭長莫及而無法真正實現的事情。
聽到淮鎮已經大舉發兵向北而渡過黃河的消息,他簡直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和感觸,既有局面沒有馬上崩壞而如釋重負的略微輕鬆,也有愈發養寇自重而日益做大下去的憂心積慮,。
他現在唯一能夠期待的,就是討平天南逆黨的大軍能夠如期班師得歸,而在拱衛十二軍和殿前諸軍的名下,新徵募的軍伍也在緊鑼密鼓的編練和裝備當中,只等合適的將帥來統帶和管領了;
而從另一個角度說,既然嶺內局勢已經敗壞到了這一步,就算北地諸鎮就此重新撤廢也已經無所謂了,但只要以王端臣爲首的少數北伐宿將和新銳將官,能夠就此安然脫身而回歸朝廷的話,就算放棄和損失掉剩餘的軍伍,那也是一片不幸當中的萬幸了;因此,他已經多次派出了身負詔令的精幹特使相繼北上了。
只要有這些歷經百戰的資深將帥在,再配合天南歸還的討逆軍爲骨幹,輔之以國朝新募和編練的諸多新軍,重新平復內外的異議和非論,自然可以慢慢的收拾和規復嶺內江南各道的糜爛局面,進而以舉國之力與叛經離道的淮鎮一隅,好好的一較長短和是非而論。
鑑於淮軍在火器戰法上的出類拔萃和精益求精,他也提拔果斷提拔了大批善用火器的底層軍士,作爲編練新成之軍的骨幹和教頭,爲此甚至特別赦免和寬放了一些有過脅從逆黨事蹟的舊日軍士,只是爲了讓國朝的火器之師,能夠儘快行程規模和戰力
而且在裝備來源上,他已經籍着清算叛黨的餘波,對那些把持了國朝軍工營造卻抱殘守缺而積弊日重的世家們,狠下辣手整頓並廢除了其中大部分的特權和利益,進而直接將其中大量工坊和人員收歸國有,直接又官派銳意有爲之士進行監理和經營,又大幅提高了相應匠師和工戶的待遇和賞格,以鼓勵他們精益求精的創新有爲。
因此,最顯著的變化就是火器監造場所的成品率和製藥的純度,還有產量規模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相應提升和長進。
但是這一切苦心和謀劃,卻是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推廣和見效的;因此,遠在陪都江寧府的寧衝玄,就顯得尤爲要緊了。
“來人擬詔,嘉勉和封賞諸事,”
“再讓太醫署派最好的醫官,攜帶最好的藥物北上,以便長久的侍候和調理。。”
。。。。。。。。。。
與此同時,在江寧府經過大換血的留守司當中。
“我寧願這事。。並非出自家之手啊”
滿臉病容的五路總管寧衝玄,也在對着自己的妻子嘆息着。
“但是如今又還能捨我去誰呢。。。”
“朝廷在嶺內的局面已經力竭窮短而難以維持了,萬萬不能再於淮鎮雪上加霜的機會和口實了”
“故而,某在這裡身爲各方善後協調之責。。”
“做的其實是代表朝廷,向淮鎮暗中行款和變相服軟的勾當啊。。”
“只要在短期內穩住羅氏,不至於越過江北一步。。”
“就算是犧牲和捨棄更多嶺內各道的厲害干係,乃至是一些再苛刻的私約密定,也是可以接受和實現的啊。。”
“那夫君你。。。。豈不是。。。”
端着藥湯的陳夫人不由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沒有將那句話說出來。
“據說朝廷有意派人給送晉主嫁添妝。。。”
寧衝玄卻是不以爲意的笑了笑,轉而他顧道。
“卻不知道夫人,是否有意隨去陪伴小晉君呼。。。”
“我們長久夫妻一體。。”
陳夫人卻是有些淒冷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湯盞來。
“連同眠之穴都已經備下了,你卻要將我逐之而去麼。。。”
“雖然當初嫁你固然非我所願。。但是這麼多年的相濡以沫的扶持下來”
“難道事到臨頭,你倒還要懷疑我的心意和決然麼。。。”
“卻是我錯了。。”
寧總管再次重重嘆了一口氣,握住女人已經不再光潔細緻的手。
。。。。。。。。
燕山山脈西端,太行八陘之一的其第八陘——軍都陘(今居庸關故道)的所在。一隻蜿蜒在曲折狹長山谷裡的隊伍,也剛剛在吹響的哨子聲中,迎來了停駐休息的短暫片刻。
只見這裡左右山勢如壁夾而蒼翠繁促,卻時不時有溪流飛瀑垂掛而下,進而在穀道裡斜向橫斷、分岔出一條條小河和涓涓細流來。因此在這一段道路上,足足橫亙了有七八座大小不一,卻是十分低矮的木石橋面。
就在這荒涼孤寂的穀道之間,還有大大小小的亂石冒頭在荒草野樹之間,形態萬千的沿着凹凸不平的地勢錯落散佈着,時不時隨着路過的隊伍而驚起一叢叢,一片片鳥獸亂竄的痕跡來。
而在遠方原本還算開闊的山勢,像是在跌蕩迴轉之中驟然降下坡度而一下子收緊起來,最後在一片高聳峭立的山峽之間,隱隱呈現出一小截橫斷的人工建築的痕跡。
而在一處凸出的石臺高地上,
“過了前方的山隘,就是石門關的所在。。”
一名穿着平盧軍服色的將校,對着正舉鏡眺望的車軍都監兼別遣統將張憲,有些卑恭虛膝的解釋道
“也就算是出了軍都徑,正式進入山後儒州(北京市延慶區與懷來縣之間)的地界了。。”
“不過這儒州地狹民貧,田土有限。。治下不過兩縣三四千戶人而已。。”
“實在養不起過多的軍伍。。治所的清夷軍城也是荒廢日久。。”
“唯一的要害就是這處石門關。。往常年景駐有千餘人以備盜寇。。”
“半數是本地土兵,半數是鄰近嬀州協力的威塞(鎮防)軍。。”
“不過如今,也就剩下些許老弱病殘,用以過往的設卡抽稅了。。”
“小人願爲將軍前驅,奪下此要爲大軍開路。。”
片刻之後,一隻穿着平盧軍服色而打着安塞軍旗號的小部隊,就開始徐徐然的向着石門關進發而去,然後,在短暫的廝殺和叫喊之後,張憲所帥的本陣就已經出現在了石門關之中;
只是隨後馬不停蹄沿着重新變得開闊得地勢,殺往二十多裡外清夷軍城的先頭輕騎,卻急匆匆給他帶回來了一個不得不重視起來的消息和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