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用一夜的光景,環臂延伸的塹壕就挖到了城牆的射程之內,
聽了一夜的動靜,迎擊失敗僅有少數逃還的守軍,就連點起火把出來查看,和採取對應措施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是在沙沙的施工聲中,毫無作爲的度過了一個難眠之夜。
帶到天明的時候,在晨曦和霧靄之中,看到對面蜿蜒的壕溝和上面支起的連片擋板,甚至連露水還是新鮮的。
當太陽高升之後,
砰砰作響的鉛丸如雨點一般的倒在斑駁的磚土城頭上,濺起無數塵土和碎屑,也打的那些守軍裡的弓手,任憑將軍官們如何催促,也不敢擡起頭來。
偶然有守軍一不小心露頭出來,就被流彈打的碎如裂瓜,頹然伏倒一旁。
而在攢射的銃兵隊列之間,還間雜十多門小炮,此起彼伏的轟鳴着,將成片的散子,從城垛崩毀的裂隙,倒灌進去,打的躲在後面的守軍,一片的慘叫哀呼。
在銃隊排射的掩護下,那些輔軍中膀大腰圓的選鋒士,大聲吆喝着,開始推着板車改造成的移動大排,向前一直頂過去。
靠近牆根之後,城頭上開始拋投各種東西阻止他們。隨着滾滾而下的磚石如雨,不時有人頭破血流的慘叫起來,或是被擊倒在地沒了氣息,然後死傷者就被拖到一邊,由後面的人補上去。
在士官的喝令和督促下,他們就像是一條緩慢蠕動的長龍,硬頂着那些滾滾而下的磚石和釘木,堅決而頑強的擠到了門樓下,城頭上的反擊也變得激烈起來。
他們幾乎是冒着隨時隨刻被打倒打殺的風險,拼死露頭出來將大鍋的滾水和熱油一起澆淋下來,頓時在門樓前,澆淋出一片慘叫聲滾熱燻人的焦臭味,然後和這些滾水熱油、石灰一起雨點般掉落下來的,還有那些被排射所擊殺的守軍屍體。
僅僅是稍稍的停頓之後,來自後面的生力軍,就很快取代了陣亡者的位置,踩着層疊的屍體,將還有氣的傷者拖到一邊。
然後將數十面大排,相繼樹立堆砌起來,架成一個可以謝謝屏護上方和兩側的臨時性掩體和甬道。
沿着這條臨時構築的甬道,更多的選鋒用手牌,掩護着兩門架子上的小炮,徑直擡到門樓下,對着城門,。
然後,就有老練的擲彈兵衝上前去,將用繩子捆好的火藥包,用木錐和鐵釘,釘掛在木製的厚實門板上。
點着信香之後,又飛快的退到大排後面,俯下身體捂上耳朵。
轟的一聲,塵土和碎片噴薄而出,像是雨點一般噼裡啪啦的打在大排面上
不堪重負的城門,在在內而外的力推下,崩塌在地面上捲起大蓬塵土,露出後面嚴正以待,跨刀持矛的身影。
迎面噴薄而來的散彈雨,霎那間將不算寬闊的門道,連同簇擁在裡面的甲士,一齊變成血肉噴濺的修羅場,
緊接着又丟過幾個手擲火雷彈後,沉悶震響的塵煙翻滾之中,門道之內在沒有可以站立的活人。
然後手持斧錘,身披兩重甲的白兵先頭隊,踩着滿地軟綿綿的血肉狼藉和還沒有斷氣的人,一鼓作氣高喊着衝過短短甬道,迎面撞進那些從各個方向匆忙聚攏起來,還有些慌亂和震驚的隊列,
猛劈大砍的將他們殺散穿透過去,然後返身就地組成簡單防線,掩護着那些後續的輕裝白兵,從他們身後呼嘯折轉衝上城牆的臺階,將那些弓箭手和其他搬運石塊木頭的守兵,一一砍翻或是推下城樓,追逐這滿地血腥狼藉而開始控制門樓的要點之後,這場攻城戰役就已經宣告落幕了。
然後是,城牆上那些士氣崩盤的守兵,在混亂中開始搶劫城中的民居,或是自發的像其他城門逃亡,意圖逃出城去,卻被早已有所準備的教導隊和標兵團,給堵了回來。
“就這樣結束了啊……”
我有些意猶未盡的放下單筒咫尺鏡,走下望臺,對着跟過來的值日官沈霍伊吩咐。
“注意收攏部隊,嚴禁私自行動”
“教導隊負責巡邏和維持紀律……”
“標兵隊留在這處城門裡,作爲應急機動……”
“在城門內設立傷兵營和救護所……”
“第二營和暫編第四營進城,執行肅清和物資收集,……”
“第一營留守營地……同時約束和控制那些散兵隊……”
“捉生隊配合第三營,在硤石山方向設立預警陣地……”
然後我轉頭對直屬參事第五平道
“彈藥和兵甲消耗統計處於來沒有……”
“各隊的配合和武器利用效率,是否還有提高的空間……”
“各隊的訓丨導虞侯,負責收集和編寫戰後感想和心得……”
“明日我就要看到結果……”
這時,將虞侯趙隆那裡,審問守軍俘虜的結果也出來了。
然後我才知道,下蔡這座小城裡居然一度聚集了上萬兵馬,主要分作兩部分。一部是本地聚集起來的團練兵和鄉勇之流,一部則是渡河投奔潁州的前鍾離鎮舊部。
昨天貿然出城迎戰,而被我們擊潰的,乃是本地的團練兵,外加潁州州城派過來一隻馬隊。因此今天守城的主要力量,那是客居此地的鐘離鎮一部,被安排在這裡就食和駐紮,大概有四千多人。
因此,城破後,抵抗意志才崩潰那麼快。
我一邊聽着他們的口頭彙報,一邊馬不停蹄的走過門洞,穆隆領着親直團的一隻馬隊,早已迎候在前,簇擁着我穿過滿目瘡痍的城區,在沿途遊曳的軍士致禮和問好聲中,徑直來到了還算完好的,前後三進的縣衙之中。
比較寬敞的前廳大堂,已經被匆匆收拾整理過,掛起帷幕放上書架和桌几、櫥櫃、案卷,就成爲我發號施令的臨時中軍。
這時候,陸務觀那裡也送進來傷亡統計,由姚平仲念大聲宣讀道
“第三營陣損一百七十一人,第二營陣損七十四人……”,
“主要居於前列爲城頭飛矢所傷……”
“暫編第四營戰亡五百六十九人,傷二百三十七人……”
“大多數佚於門樓之下……以第二、第三、第七大隊,折損最衆”
“散兵隊戰亡五百七十二人,”
“其中城牆助攻三百零五人,五十七人爲陣前執行軍法所殺,二百一什人陣亡於巷戰……”
我微微點了點頭,相比我們的對手規模和數量,還是有守城的防禦加成,這個傷亡比還是可以接受。這些年見多了了各種各樣的生死之後,傷亡對我來說,大多數時候,也就是一個紙面上的數字。
“還是老樣子正編三營的缺損,從暫編第四營裡擇優遞補……”
“暫編第四營的缺口,到散兵隊裡選人……”
“優先考慮那些年紀輕,學東西快,容易塑造打磨的……”
“至於散兵的差額……”
我頓了一下,才道
“悉令就地補員,順便徵發役夫好了……”
這也是我軍的一個慣例,每駐一地無論如何,都要找個理由和藉口,對控制區所有的成年男性進行編管,雖然肯定會有許多漏網之魚的,但是至少可以有效減低城中的治安維持壓力,削弱潛在的反抗力量。
畢竟,大多數青壯年都被控制起來之後,剩下的老弱婦孺,想做點什麼,就沒有那麼容易了,然後再其中,再用各種手段勸誘和分化,或者說忽悠一些,沒有家世拖累或是對於現狀不滿意的年輕人,作爲補充的新血。
至於本身是抱着怎樣的動機和心態,反而不重要了,反正進了我這隻軍隊之中,就有的是辦法和手段,重新塑造和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和三觀。
這一點創意和構想,卻是來自後世太平天國初期的男女營制度,雖然作爲太平軍自上倒下,都有很多被詬病的地方,但是作爲一隻成功建立政權,並活躍了很多年的大型軍事組織,當作爲以改朝換代爲目的的農民起義,頗爲典型的代表,還是有不少值得借鑑和參考的地方。
“城中的父老士紳,前來拜見將主……”
門廳外通報道。
“且商榷酬軍事宜……”
城民推選出來拜揭的代表,對我預設好立場的要求,各種配合和順從到令人有些麻木了。
不過這也是一種見怪不怪的常態了,據說淮北這些年兵戈不止,幾度易主治下,對於這種狀況,似乎已經是相當的輕車熟路了。
這些在歷年兵火中活下來的人,無非是用恭順和服從,來減少附帶傷害的無奈之舉而已。
對他們來說,或許我們和暫居此地的鐘離軍,沒有太打的區別,作爲掌握着刀把子的客軍,鍾離鎮在當地也沒少各種作威作福,藏污納垢事蹟。
我們甚至在客軍的臨時駐地,找到了兩三百名沒穿衣服,滿身惡臭和污垢的女人,都是鍾離鎮打着清野堅壁的旗號,而從四鄉八里的村莊裡,搶掠而來的。
因此,我進城後,既沒有縱兵大掠,也沒有大開殺戒,只是通報各家把男丁都集中起來,反而令他們有些不安。
故而主動找上門來,求個究竟,甚至有人面面相覬之後,才鼓起勇氣走出一個人來,小心翼翼的問我們要不要女人勞軍。
“納尼?”
我想了想,還是令人接納了下來,只是要做好身體檢查,安排好次序,以各軍戰鬥表現優異者,爲優先服務對象。
既然強令約束他們不得放手肆意而爲,那就的從其他方面給他們精神緩解和宣泄的替代之道,用有組織的蠻族生理需求,也是一個方面。
相應的服務補償也要給,哪怕是象徵性,至少代表我們是有償交易,並非強民以懲,這是基本的底限,也是將我們與那些軍紀渙散,肆意妄爲的傳統軍隊,區分開來的界限。
畢竟,在這個亂世中,無論是爲了存活下去的底層小民,或是爲了追逐名利功業的當權者們,都很容易在大環境的誘惑和趨勢下,一點點變得沒有下限
但是無論說是理想主義也好,道德潔癖也罷,我就是想堅守住這最後一點關於秩序和人性的底限。
報捷的信使已經徘迴去了,就看前沿軍行司的那些大人物,會是怎樣的反應和表情呢。
“敵襲,……”
奔過街道的一騎,帶來了突如其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