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脈深處,名爲白徑口的高深峽道之中,輪番交替的持續轟鳴聲震落山巔的淺淺浮雪與塵埃,又撕破了低壓在山頭之間的積雲。
數十門高低錯落佈設火炮射出的炮彈,自各面帶着弧形的長短軌跡,打入到河東軍的陣壘和駐隊當中,時不時帶着血沫、殘肢、碎甲和骯髒的雪,團團騰起濺落;但對方還在堅忍地結陣,並且用零星飛射而出的弓矢反擊頑強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然後是抵近拋射而出成羣飛火雷,帶着濃密的毒煙與烈焰,在河東軍陣營裡飛速蔓延開來。這下他們再也不能久支下去了,無數點燃成火團或是被燒灼着身體部分,乃至撕心裂肺咳嗽和嚎叫、哀號的身影,從遮天蔽日的燻人煙火當中忙不迭的逃竄出來,就此拋棄了堅守的陣壘和野營;
甚至還有人慌不擇路或是昏頭昏腦的,一頭撲上了淮軍的陣地而被打殺或是俘獲當場。
結果,這一敗就約發不可收拾了,無路可走的敗亡人潮,直接沿河貫穿深峽的橫水河畔敗走、潰退十多裡;又在數度泅渡之間遭到尾銜追擊,驚而爭相擁踏的踩死和溺斃了許多人,直到了西北面的陵川小城下才停住腳步。
然後,灰頭土臉呼天搶地的倖存者已經不足當初的十之二三了。接下來,他們卻又被滿臉惶急和不安的守軍給強硬無比的拒之門外,而當場毫不猶豫的射殺了數十人,才驅散了這股堆聚在城下拍門嚎叫的千餘敗軍之屬。
而在更北面,已經有些細碎雪粒在寒風中飄搖,燕山與太行山之間的飛狐陘,又稱靈丘道之中,
已經改任爲燕山北路的蔚州都監權先鋒兵馬使王淵,帶領着一衆集結自鴻山關而擅長山地作戰的山後子弟兵,並同淮鎮自紫荊關派來的兩營散兵隊一起,在崇山峻嶺的盤腸小徑之間抵足姘手的艱難跋涉和攀越着。
只見峽道兩邊懸崖絕壁如刀劈斧斫一般,頭頂一線青天,最寬的地方八九米,而最窄的地方只有兩三米。其雄拔之勢峭麗之狀,在北國確爲罕見,望者無不動魄驚魂!
行走在其間時,可見峽道時寬時窄時高時低,時而崢嶸陡壁攔道而立,大有山窮水盡疑無路之感;時而又峰迴路轉陽光從高崖上瀉下,心境又如柳暗花明豁然開朗。天如一條彎彎曲曲的緞帶,上面如花的雲朵顯得很小,
有的地段還常年與太陽無緣,哪怕晴空之日也是陰風颼颼而難見天色,山頂有些背陰處積雪常年不化而哪怕在三伏天也是冷風寒意颼颼。更兼有不絕於耳的淒厲鳥獸鳴聲傳來,令往來行走其間的商旅行人,長年各種毛骨悚然者也不乏其人!
直到穿過了這段時人稱爲“四十里黑風洞”,蕭蕭然森森然的黑石嶺大裂隙之後。隔着一道突然落差百丈的深塹和丈寬吊橋的險勝,對面河東軍設置在巍峨雄峻的五臺山一帶城寨和據點,才沿着蜿蜒而上的山道,梯次林比的顯現出來。
搶在冬天來臨的大雪封山之前,不計一切代價儘可能奪取進入河東到的門戶和通路,乃至在河東境內建立一個穩固的前沿據要,就是他們這些被暫時繼續留用效力的前平盧子弟,所能夠指望和追求的目標了。
究竟是暫時的留用一時,而面臨被編遣四散的命運;還是就此爲起點在新興的淮鎮勢力當中,擁有最基本的一席之地和晉身之基;就看他們這些專門從那些爲數衆多的降軍當中,所挑選出來最爲堅韌敢戰的平盧舊卒,所能發揮的作用和最後表現了。
而在這一南一北相隔數百里的兩路之間尚還有一路,則是從初步穩定下來的井陘所發起的潛越攻勢;
一隻得到足夠補充和加強,以閩地籍士兵爲主的先手團,已經一鼓作氣擊破了位於井陘北道中部的蔓葭城和綿曼河口,而兵臨到故娘子關所在的承天軍城之下;而從這裡相距作爲河東側腹、上黨盆地五州之地的北部門戶,所謂的平定上城(今陝西陽泉市)也不過十數裡之遙了。
而這正所謂是如今坐鎮河北的鎮守使王貴,所後續推進和展開來的相應戰略部署;
主要是集中新控制區內有限的資源和補充亢餘,在相對於南線河南都亟道和中部的懷、衛一線,相互呼應的整體守勢之下;從河北北部到燕山地區的內線地帶所主動發起來,針對河東方向的三路局部反擊;
以便有限的牽制和削弱在中部和南方戰線上,所承受的壓力和攻擊。
而在大江江以南,隨着各地不斷的災荒和人禍,大雲教之亂也再度迎來了一個新高潮和鼎盛時期。
尤其是,隨着江面上被大雲教衆不惜代價組建起來的雜色“水軍”所截斷和封鎖,而失去了來自海路上的支援和交通,已經困絕了數月之久的杭州首府臨安城的陷落;大雲教的高層們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進行新一輪“遷都”的打算了。
而身在江西道已經佔據了兩州,約九城之地,而再度擊敗來自洪州和潭州相繼出兵,的大雲教別部首領法大力和軍師金求德,也破例接到了一封像模像樣的詔書;敕封前者爲檢校尚書左丞,兼端婺節度使,後者爲江西到布政司左參議兼節度留後。
與此同時,還有一份要求大雲教負責攻略各地的實力派,按照各自的地位、官職和實力,爲大雲教接下來遷都臨安的盛況,所攤派部分錢糧與人役的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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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對我來說,高寵率部來投的這個意外之喜,除了明面上的風光和聲勢之外,就沒有劉延慶那麼好安置和打發了。
首先,與劉延慶隻身出走而帶回來那些,雜七雜八的舊日部屬和荊湖行司的在地軍民;或又是已經被上層拋棄羣龍無首,而將領們各奔前程大都被我禮送回南方,人心以及徹底散亂掉的駐畿諸軍,有所不同的是;
高寵率領的是一隻相對建制完好的軍隊,並且依舊在部下當中擁有很高的威望和號召力;這在對敵時固然是一個優勢和加成,但是對我領下高速發展的淮鎮來說,就是某種潛在的妨礙和不利因素了。
其次,他麾下的蜀軍和淮鎮雖然有着長期的貿易關係,但缺乏戰場上直接協作或是並肩作戰過的淵源和干係,可以說於內於外都是頗有隔閡和生分的。
因此,其部下也不能隨隨便便的打散了重新安置,或是直接進行甄選、裁汰和整編,一個不小心就會生出更多新的事端來,擾亂淮鎮已經初步安定下來河南後方。
再者,則是高寵本人身份地位的界定,好歹也是做過我昔日上司的人物,又是當任過西蜀行司和關內留後,堪稱與我的同級別北地藩帥之一;
若是剛來就驟給僅次於我的高位或是付以重任的話,不但對於長期作爲我副手和同伴的辛稼軒、趙隆等人明顯不公平,也是在破壞已經構成良性循環的晉升體系和權力架構,更不利於體系內部的穩定。
但是如果給予的身份地位和權利低了,那就未免有刻意折辱和打壓之嫌了,很容易成爲那些反對勢力的攻擊口實和理由,對於我如今的號召力和聲望也是一個不小的妨礙。
正所謂是高了難以服衆,低了也不好交代。
因此對於這部人馬,我當初的處置方略也就是慢慢的冷處理,在現實所迫的困頓和艱難當中完成對所在部伍的滲透和拉攏,但是卻沒有把高寵主動來投這個因素計算在內的。
這時候我再次聽到通報,卻是陸務觀和辛稼軒這對親戚同時上門來拜會了,不由的心中一鬆,卻是發現自己有些魔障了。
這種事情又何必讓我自己一個人勞神和糾結了,自然還有切身利害相關的其他人,來羣策羣力的費心分擔和商討一個比較合適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