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這下地位穩了
章蒲自從和老孔搭檔後,臉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他們二人年紀差的不太多,且都見多識廣,所以能說到一塊兒去,最重要的是他二人都是老小孩的性格,有什麼分歧開開玩笑逗個樂子就過去了,不會憋在心裡。
之前在小島的時候,章蒲爲了建設的事兒幾乎夜不能寐,他之前是在縣令手下當師爺,雖然也挺受人尊敬,但畢竟乾的是迎來送往的活兒,不能顯示出自己的能力和野心。
但打從入了劉澤門下,就大有不同了,民衆軍中都是憑實力說話,誰有本事誰就有話語權,章蒲雖被劉澤看重,領了個行軍顧問的職位,但底下人還是不大服他,覺得他是個繡花枕頭,只會說點漂亮話,關鍵時刻頂不上用。
章蒲雖有心證明自己,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後來一夥人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小島上,爲了生存,劉澤分了很多組,還把建造組組長這個職位給了章蒲和老孔,老孔倒是無所謂,能偷得一時閒就偷一時閒,能幹活兒就幹活,反正人生嘛,快樂最重要。
章蒲就不一樣了,他正卯足了勁沒處使呢,得了這個職位,他便一頭扎進去,只想做到最好,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覺不吃飯,他也要把島上的建設搞好。
作爲民衆軍裡資歷最老,年齡最大的老孔,看到章蒲這個樣子,倒是覺得頗爲有趣,這被劉澤神仙般的手法帶到這個陌生地界,所有人的積極性都上升了一個層次,也只有老孔最爲淡定了。
在某天月明星稀的夜裡,他非要拉着章蒲一邊喝茶一邊聊天,開始章蒲自是不願的,時間緊張歲月如梭,島上的建設雖已初步完型,但仍有很多細節亟待完善,連睡覺都不肯更別說喝茶休息了。
不過這點兒小事壓根難不倒老孔,他早就猜到章蒲不會那麼容易就範的,所以當天下午他就去找了一趟劉澤,還找劉澤要了個手信,特以司令的身份命令章蒲休息一晚,若不聽令,就地革職。
這下章蒲不得不就範了。
看着氣鼓鼓的章蒲,老孔一邊給他倒茶一邊說一些自己以前當老童生的趣事,逗得章蒲哈哈大笑後,他才捋着鬍子學着劉澤的樣子說:“地球離了誰都得轉,該休息的時候休息,該工作的時候工作!你這樣白天不停晚上不睡的,身體垮了可不行。難道你這麼想上天找那小仙女?”
老孔說完倆人又是一陣捶胸頓足的大笑,章蒲此時也感到鬆快了許多,他盤腿坐在老孔對面,端起小桌上的熱茶呼呼地吹着氣,他的神經緊迫了許久,也是時候放鬆放鬆了。
“這月明星稀,正是聊天的好時候。”老孔指着窗外的月亮笑說道,“老夫剛剛都把自己的趣事講與你聽了,我就拖個大,叫伱伯元老弟,長夜漫漫,不如你也來講講你以前的趣事兒,咋倆也好打發打發時光。”
“趣事兒倒沒有,就些尋常事兒,懶得說了!”章蒲回想起過往那些苦澀的經歷,擺了擺手。
“尋常事兒就尋常事兒,老夫愛聽。”
看着一臉真誠的老孔,章蒲抿了下嘴脣,在外謀生多年,這倒是他第一次產生了傾訴的慾望。
藉着涼而白的月光,章蒲也將他的故事緩緩道來。
章蒲的身世是很悽慘的,他爹是城內豪族,他娘是賣炭的婦人,按理說這倆人應該一輩子都沒有交集的,但那年冬天他爹從南方做生意回來時下了大雪,路上的攤販都走光了,整個街道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娘一個人守在街角,遲遲不肯收攤,或許是那雪下楚楚動人的面龐觸動了他爹,總之,猶豫片刻後他爹就找到了他娘當時的酒鬼丈夫,提出要典妻三年。
沒有任何懸念的,他娘就在大雪中被拉走了,街道旁家家大門緊閉,沒有一個人來問問這個在雪中垂淚啜泣的女人。
一年後,章蒲就出生了,也是一個大雪的天氣,但不幸的是,他娘走了,就走在了雪下得最猛的時候,自此,章蒲就相當於半個“孤兒”了。
因爲典妻途中章蒲他娘死了,他爹爲了平息風波,給他娘那酒鬼丈夫塞了一筆不小的錢,雖然這些錢對他爹來說並算不得什麼,但他爹就是怨,怨小章蒲是災星,索錢又索命。
不過這些章蒲都不知道,還是他長大後聽鄰居們的閒言碎語拼湊起來的。
小章蒲在大宅子裡過得也就可想而知了,他爹還有一妻兩妾,膝下兒女更是有五六個,他在這其中便是最不顯眼的,也是最讓他爹所厭惡的,他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只能裝得乖巧些,聽話些,學習上也比他人更用功些,如此,才能得到他爹的一兩句誇獎。
因爲他知道這個宅子裡的人都是看菜下碟的,他既無母親庇護,又惹爹爹厭惡,所以平日裡也沒人把他當正經少爺,只有表現得好,得到父親的一兩句誇獎時,下人們纔會對他好些。
在別的小孩一臉天真的依偎在母親懷裡時,章蒲就已經學會看人臉色,左右逢源了,他從未把這個宅子當作自己的家,反而是把它當作一個工作的場所,只需追名逐利,不必顧念親情。
小章蒲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日復一日地長大了,在族學開蒙,一眨眼,他已到了可以科考的年紀了,但不管章蒲如何苦苦哀求,也不管他平日的成績是多麼的優異,章蒲他爹就是不讓他去參加科考。
章蒲知道自己是他爹心中的一根刺,他爹根本不想讓他出去拋頭露面,就像小時候家裡來了重要客人,其他的小孩都被叫去前廳見客,唯有章蒲,沒人叫他。
又過了幾年,他爹病重,整個宅子裡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人,章蒲這才帶了點細軟連夜逃了,那時時節還算不錯,天下太平只是偶有路匪,章蒲離開家鄉一路向北去往縣城也沒遇到。
章蒲原想着一邊乾點活計掙點錢一邊參加科考,但他在縣中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合適的活計,最後還是一個好心的大娘看他文質彬彬談吐不凡,才讓他去城北郊區試試,那兒正在給學生招夫子。
章蒲覺得當夫子也挺好,就去試了試,沒成想還真應上了,之後考了個秀才的功名,然後就繼續科考了兩回,但每次都遇身體不適,漸漸地他也斷了中舉的心思,只在學堂中教書,和小孩爲伴,偶爾他還接點文書的工作,幫別人寫寫訟書,算算賬目之類的,他收的銀錢不多,做事又妥帖漂亮,所以在縣中知曉他的人也不少。
至於兒女私情,章蒲就像從未開過竅似的,不管是附近大娘介紹的正當年齡的姑娘,還是教書中識得的學生親屬,章蒲一概不感興趣,他只想一個人過,孤零零地來也孤零零地去,有妻有女的家庭生活是他從不敢去想的。
其實章蒲也暗戀過一個姑娘,哦不,不是姑娘,是婦人了,那時他在城北教了幾年書,很受學生敬重,逢年過節的,學生也會同家長一塊兒來看望看望他,有一年端午,班裡一個最調皮的學生來看望他,和家長一起,送他們走的時候已快到午時了,章蒲在住所前的河邊同學生擺手再見,一轉頭,就看見了一個身穿素色衣服的姑娘在河邊浣衣。
她眉眼微垂,在河邊一下一下地搗衣,像一棵本來就長在那裡的小草似的,畫面極其和諧,就在章蒲感覺自己快要陷入愛河的時候,姑娘手下的一件深色男式衣服給了他當頭一棒,看樣式應是年輕男人穿的,也就是說,這個姑娘很有可能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章蒲嘆了口氣,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住處。
但第二天快到午時時,章蒲又坐不住了,他躲在別人家的牛棚後面偷看那個姑娘浣衣,她今天心情好像不錯,一邊在石板上揉搓衣服一邊還哼着歌,不過章蒲還是不敢上前問一句”姑娘可否婚配”,他害怕,怕就是自己心裡想的那個答案,也怕不是。
就這樣偷偷地看了個把月,章蒲終於被人發現了,那人是個放牛的老伯,見章蒲看姑娘看得出神也蹲在他旁邊一起看,然後突然壓低聲音來一句:“章先生,你在看老楚媳婦嗎?她跟老楚都成親好幾年了!”
章蒲被嚇了一跳,不知是被那老伯嚇的,還是被老伯口中的話嚇的,總之,自那以後章蒲再也沒去河邊偷看那姑娘了,也再沒想過成親的事了。
就這樣又過了半年,縣內來了位新縣令,新縣令一上任就在城內招起了師爺,招師爺的要求也很高,要做事妥帖,善於逢迎,要文書寫得好,算數算得佳,最重要的是,要在縣內有口碑,這樣日後辦起事來也方便,看到這些條件,剛開始縣內大族都派人應募,卻皆不如願,這時候有聰明人一拍腦門,才解密說這不就是想找個沒有縣內背景的嘛!於是又有好事者推舉章蒲前去,要說沒背景與大族沒瓜葛的,那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職位了,果不其然一去就中。
章蒲自己也對這師爺的職位比較感興趣,教了十幾年的書,也是時候該體驗一番不一樣的生活了,特別是這些年裡,他見過了太多的天災人禍,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師爺雖然不算什麼官吏,但好歹也是官府中人物,若能暗暗幫上百姓一把,章蒲便覺得不枉此生了。
於是他辭了教書先生的工作,背了個小包袱去縣衙報道了。
當了師爺的章蒲才知道,這當師爺可比當夫子累多了,特別是在這小縣城裡,師爺要做的工作就更多更雜了,不僅要懂文書檔案,還要懂司法賦稅,除此之外,縣令所做的一些重要決定也需要師爺一起商量考慮,所以當了師爺後,雖然身無職位,章蒲卻常常忙得腳不沾地,有時連早午飯都用不上。
又過了幾年,當了幾年師爺的章蒲卻更迷茫了,縣令並不愛民,大多時候都只顧自己的利益,明哲保身,特別是迎來送往的事宜,章蒲並不喜歡這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工作,卻也在慢慢適應,甚至到最後開始擅長此道。
也不是沒想過離開,只是縣令太過倚重自己,章蒲要走的話,怕是很難善了,還好又過了幾年,縣令年老歸鄉去了。
當習慣一件事情後,即使不喜歡,那你也會不自覺的去做,章蒲也是這樣,又跟了幾人縣令當師爺。
就在章蒲以爲自己會這樣渾渾噩噩地在忙碌中度過一輩子時,劉澤出現了,開始章蒲以爲劉澤也只是個義軍的小頭目,跟王二一樣,空有力氣,沒有謀略,所以在劉澤佔領宜君縣後,章蒲很是慌張,他害怕劉澤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的腦袋砍了祭旗,或者把自己丟到牢裡去折磨致死。
但劉澤沒有,劉澤只是喊他準備點特色美食犒勞民衆軍,甚至在交談後還讓他當了行軍顧問,章蒲感到很不可思議,竟然有賊寇能不虐殺昔日的敵人,反而還重用他。
事有反常必然所圖非小。
章蒲抱着隨時開溜的想法,開始了在民衆軍中的生活,令他沒想到的是,和官僚主義的明軍不同,民衆軍是真正講平等講尊重的軍隊,在這裡,只要你有能力有覺悟就能當上軍官領導,在這裡,只要你表現不好就會被當衆批評,不但被批評還得自我批評以求進步,在這裡,沒有人走後門,講關係,講人情。
最令章蒲吃驚的是,民衆軍的軍官領導,甚至是劉澤本人,都是和普通士兵同吃同住的,沒有任何的優待,不訓練的時候,劉澤甚至會和士兵們一起聊天,一起做遊戲等,完全就像一家人一樣。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章蒲感到深深的震撼,震撼的更加堅定了隨時準備開溜的想法,跟着這夥有抱負的賊寇太危險了,真是九死一生。
特別是被官軍圍困在山頂的時候,章蒲都絕望了,官軍的德行他是知之甚深,這從賊的惡名是怎麼也拿不掉了,不但拿不掉還逃不了官軍的那一刀。
然後就神奇了,這夥人直接被劉澤變到這風調雨順的地方,這下章蒲徹底熄滅了他的所有異心,這下就是前面有火坑,只要劉澤叫跳,他都不帶猶豫的。
章蒲現在唯一的心思就是抱緊劉澤這隻大粗腿,簡略的敘述美化了自己的經歷,表達想跟劉澤建功立業的心思後,他端起茶水牛飲了半壺。
“以後就認老夫當兄長吧,老夫也樂得多一個可以給我端茶倒水的小弟!”老孔聽完他的故事,笑着打趣道,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打趣兒遠比直接的安慰更有效。
未成想章蒲將這打趣當了真,立馬拜倒道:“哥哥,請受小弟一拜。”
“好你個章蒲,真是個滑頭。”老孔捋着鬍子笑罵道。
“哥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略微擡起頭瞥見老孔毫無反感,章蒲心道這下自己的地位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