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後路出現滾滾煙塵和民衆軍的黑旗的時候,衙役鄉勇和衛所兵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驚慌之中,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往兩側翻山跑,抵抗是不可能抵抗的,命是自己的。
騎着馬跑在最前方的李典吏也着實是吃了一驚,他也做出了與大多數人相同的選擇,即翻過兩側的丘陵繞路回縣城,他周圍僅剩的七八個也騎馬的親信倒是忠心,遇到陡坡或亂石地帶,皆下馬攙扶着李典吏前行。
至於其他沒馬的步兵就慘了,聽着身後傳來的喊殺聲和爆炸聲,他們心中最後一點清明也消失了,大部分人都恐懼地嘶喊着或者悶聲跑着,少數幾個準備抵抗的士兵看到了後面跟上來的長槍盾牆,也基本放棄了抵抗。
劉澤帶的一隊弓箭手不時朝着逃跑的人羣中放幾箭,更是增加了明軍的混亂,人羣集中的地方甚至出現了踩踏事件。
劉澤是知道並且看過踩踏事件的發生的,之前在澄城開倉放糧的時候,城牆上的明軍也是僅射了一輪箭,但看到被射中者的慘狀時,在城樓下的大夥兒內心都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懼來,踩踏事件就是那時候發生的,個子小些的,行動遲緩些的直接被夾在人羣中間動彈不得,有的甚至被擠到臉色發紫或是吐血,還有的不幸倒在了地上,連脊骨都被踩斷了,一片血肉模糊。
風水輪流轉啊,沒想到如今輪到明軍來遭這份苦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不斷的追擊和受降。
夕陽快要落山之際,伏兵隊伍和逃跑的隊伍也都接到消息前來匯合,這次之前拒不合作的人全部換了一副面孔,離着老遠就紛紛上前拜見,且臉上都掛着諂媚的笑。
“掌櫃的果然神勇無敵,我就說朝廷官兵土雞瓦狗之輩,怎能擋住掌櫃的一擊!”
“俺早就說掌旗的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來救俺們的,你們還不想,你瞧瞧。”
先前逃跑的張老大這時候也擠到前頭來笑着說:“還是俺有眼力見兒,俺一早就看出來掌旗的不是普通人,那不,早就跟你們說了要唯掌旗的馬首是瞻,你們一個個的不聽啊!現在知道了吧。”
張老大板着臉在人羣中來回踱了幾步,然後迎到劉澤面前,堆着一張笑臉繼續說:“俺張老大以後就認定掌旗的當俺老大了,以後掌旗的說往東,俺就絕不會往西,保證對掌旗的肝腦塗地,唯命是從!”
張老大說完後,在一旁角落裡的他的侄兒張狗兒忍不住對着他嗤笑了幾聲。
張狗兒的聲音不算太小,即使是站在前邊的張老大也能隱約聽到些,他隔着大老遠朝張狗兒瞪了一眼,隨即又訕笑着退到一旁,把地方讓出來給劉澤來講話。
劉澤看着之前還桀驁不馴的各個頭頭,笑道:“還多虧各位鼎力相助,方能擊破官軍,現在還需麻煩各位再辛苦辛苦,去追擊這些逃跑的狗官,儘量還是要抓活的,投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我就在這柏木溝村駐紮,你們追擊二十里後即可返回,晚上我給你們擺宴慶功!”
伏兵頭頭們紛紛領命,對着劉澤鞠躬長揖以示尊重,拜完皆幺五幺六的帶人追擊去了。
王善保手裡提着滿是缺口的腰刀,滿頭是汗地跑了過來:“司令,那咱們還追嗎?”
劉澤用衣袖幫王善保擦了擦汗,隨即笑着說道:“不追了,這仗咱們損失不小,讓兄弟們先別忙着歇息,把明軍丟棄的輜重兵器都歸攏歸攏,咱們去這柏木溝村修整修整,派人通知那左右兩側山中的伏兵趕緊來幫忙,
再叫五里鎮的留守人員全部把傢伙事搬來這,咱們明日修整一日,後天出發縣城!”
“遵命!”聽到命令,通訊兵立刻前去通知。
一直到深夜,追擊人員和其他逃散的伏擊人員纔來到柏木溝村覆命,此戰擔任正面主要埋伏任務的張老大等人的損傷最大,之前的五百來人現在回來的只剩下一百來人,另外逃散無蹤者不計。
其他方向伏擊的人員損傷基本爲零,痛打落水狗而已,沒幾個因此受傷的。
而劉澤的直屬隊伍損傷過半,僅有部分輕傷可以復原歸隊的,比如楊澤明只是被射中大腿,並沒造成嚴重傷害,算是比較幸運的,而當場死亡、重傷垂死或者斷胳膊斷腿的殘疾者竟然佔了大部分。
這也是劉澤最心痛的,因爲兩個連隊的兩百多人,每個人他都能叫出名字,都曾專門一對一談心過,他知道所有人的過往經歷,在談心的時候說道過去悲慘經歷的時候,大家都一起陪着痛哭流涕,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
劉澤教他們認字讀書、教他們排隊訓練,甚至給積極進步的士兵端洗腳水, 晚上巡夜的時候給掖被子,這是劉澤的第一批士兵,大家吃一鍋的食物,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這是現代社會中劉澤早已忘卻的經歷,開始的時候劉澤抱有一定的功利心,各種小花招頻出,就爲了拉近彼此距離,可人心都是肉長的,人是有感情的,小花招最後演變成真情實感,再後來劉澤就越來越走心了,大家彼此之間都以兄弟相稱。
等到巡視完傷員後,剩餘的這不足百人的小隊伍緊接着又舉行了犧牲者入土儀式,村子裡的廣場上,四周燃起的火把將所有人的身影拉得老長,劉澤的眼眶中也盈滿了淚水。
“兄弟們,走好!咱們一定不會讓你們白死,咱們一定掀翻那些上等人,建立咱們理想中的世界!我。。。”
劉澤再也忍不住悲傷,失去戰友的悲痛遠勝左手傷口的疼痛,再擡起頭已是淚流滿面。
送葬的隊伍中也都哭聲一片,遠處看着這種特殊送葬儀式的各村頭頭和村民雖然對此充滿了不解,但從他們越來越亮的眼中能夠看出他們對於劉澤這隻奇怪的隊伍愈加信任了。
劉澤看向身後的人羣,他們的眼中同自己一樣蓄滿淚水,他們的心中同自己一樣滿是哀慼,劉澤他們都明白,當下的死亡是爲了更多的人能活着,有尊嚴有情感的活着,他舉起右手對着人羣喊道:“明日打進宜君縣,開倉放糧!救濟窮人!”
就像深谷的回聲一般,人羣也立馬以洪聲迴應道:“打進宜君縣,開倉放糧!救濟窮人!”
夜雖然越來越暗,但黎明的曙光開始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