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太醫圍着昏迷不醒的錢佐,都十分考究而慎重的診斷着。尹德妃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着,手心裡的帕子都快要揉碎了。她此刻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個小侍衛在南薰宮裡悄悄地佈置着什麼。
那些太醫診斷完畢,又聚在一起商議了好久,才齊刷刷地跪倒在尹德妃面前,一個個面露喜色道:“回娘娘話,皇上身上的毒,全都解了!”
“全解了?”忐忑不安的尹德妃聽了這消息,簡直是喜從天降。她沒想到錢佐回來的時候,居然已經絲毫無恙了。之前還讓全國最好的御醫們束手無策,一個個都把腦袋提在了手上,可是現在,失蹤的錢佐不單回來了,還是完好無損的回來,對於尹德妃來說,一切都好像是夢境一般。
然而欣喜的她很快又暗淡下來,“可是皇上,皇上爲什麼還是昏迷不醒的?”
那幾個御醫也不得要領,只是胡謅道:“皇上到底是傷了元氣,毒雖解了,但毒曾侵入骨髓,想要醒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這還需要從長計議……”御醫們在錢佐何時甦醒一事上,打着哈哈。但聽在尹德妃的耳朵裡,倒也是寬心了不少。尹德妃白皙的臉漸漸有了血色,但她忽而又想到了什麼,一股不易察覺的憂色浮上了她的額頭,“皇上的毒是怎麼解的?”
她直到確認錢佐無恙,纔想起把高騰亮召來詳細詢問情況。
高騰亮按照事先說好的,畢恭畢敬地向尹德妃彙報道:“微臣與侯大人無意之中在戴家舊院裡發現了被通緝的廢后,於是領着御林軍將戴家包圍,終於在一處暗道之中找到了皇上。”
我低着頭偷偷地用眼角瞥視着屋內尹德妃的動靜。此時人頭攢動,倒也沒有人注意到我。
尹德妃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沒想到她會藏在那。”我暗笑。敢情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他們滿城地搜索我。竟忽略掉了廢棄的戴家。也幸虧他們的忽略,否則錢佐從宮裡救下我,帶我去戴府也早就被人發覺了。
“那麼戴皇后……她人呢?”尹德妃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其實這恐怕是她心裡最想知道地事吧。
我屏息着聽高騰亮說話,他中氣十足。非常認真有力地說道:“廢后已經被侯大人就地正法了!”此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尹德妃下意識地看了牀上的錢佐一眼,那裡沒有任何地反應,眼皮沒有動,身子沒有動,就連呼吸和心跳聲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她真的被殺了嗎?”尹德妃有些半信半疑。她當然半信半疑了,越是想置一個人於死地,就越不願相信她的死訊。“侯沛呢?”這個叫做侯沛的人想必是她地親信,這樣看來。宣佈就地處死我的,肯定是尹德妃授意的。
“是!侯大人當時就命人砍下她的頭顱。”高騰亮說得斬釘截鐵,不帶任何的感情。說到頭顱的時候,不眨一下眼睛。“只是那廢后手中也不知藏有什麼東西。臨死的時候,卻潑了侯大人一臉。侯大人當時就倒在地上,如今也昏迷不醒,已經送回府上休養去了。”尹德妃不吭聲,她素來知道我擅長使用一些奇怪的藥毒。這話聽來倒也像是我的作爲。在尹德妃還沒有反應過來地時候,高騰亮命後面人送上一隻紅漆盒子,盒子是用來陳放頭顱的,做成頭顱的大小,但從外面望去,卻也是一隻精緻地錦盒。
當着所有人的面,高騰亮直言不諱道:“這是廢后地頭顱。”他話音剛落,就霍地把盒子上地插銷拔去,登時一顆頭顱從盒子裡滾落下來,腦後散亂的頭髮裹着那單薄地頭顱在地上骨碌碌地打着轉兒,脖頸斷口處模糊的血肉還依舊滲着黑色的血珠,黏呼呼的一片,看着令人作嘔。
幾個小宮女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圓球滾落在地,等到定睛看清楚的時候,都驚呼出聲,她們何時看過這樣活生生的人頭。
尹德妃想要看清楚人頭的樣子,但凌亂的髮絲遮蔽着人頭的面龐,更何況早已經沒有血色的枯容只能給人一種恐怖驚秫的感覺。那顆人頭也不知是高騰亮從哪找來的,和我倒有幾分相似,本來人死了之後,本身屍體就會發生鬆弛,至於頭顱更是面部咬肌鬆弛,下頜垂下等等,其實不可能和生前的樣貌一模一樣,更何況被砍下的人頭,血肉模糊,尹德妃即便把那顆頭捧在手裡,也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我的人頭。更何況尹德妃故作矜持,是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去把人頭揀起來的。
尹德妃只能在旁邊瞪大眼睛盯着人頭,一邊皺眉叫高騰亮把人頭揀起來收好。
高騰亮得令上前去把人頭拾起,尹德妃仍舊目不轉睛地盯着看,只是看着看着,幾縷髮絲之後黑乎乎的眼眶裡忽然噴涌出大量的血液,渾渾的暗紅的,沿着高騰亮的雙手往地上滴去……
尹德妃往後一坐,倒吸了一口涼氣,剛纔受到驚嚇的宮女終於剋制不住發出了驚叫,“七……七孔流血!”
只見人頭的耳、鼻、眼中都往外淌着這種令人作嘔的液體。
看着臉色蒼白的尹德妃,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雖然這種伎倆我使用過不止一次,可從人頭裡出來,還是從“自己”的人頭裡出來,這種感覺還是能讓我自己也心底發毛。
旁邊的一個御林軍衛士小聲地嘀咕道:“不會是冤魂要來索命吧!”他看似小聲,但在場的人,尤其是尹德妃卻聽得清清楚楚。
我暗笑着看高騰亮假意怒斥那兵士,一邊吼道:“胡說什麼!哪裡是什麼冤魂?!”這一句話更加點醒了尹德妃。
她好容易恢復點生機的身體,因爲這一鬧騰,又瞬間垮了下去,額上滲出點點汗珠,想來後心也溼了,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有些氣喘。
我暗暗捏了一把手心,看來我這寶算是押對了。
俗話說的好,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害人的人,其實最怕的就是報應。今人尚且如此,更何況迷信的古人呢?尹德妃本就是個弱質女流,興許她的本性並不壞,只是後宮以及她對錢佐的愛讓她迷失了本性,也正是因此,用鬼怪之事來恐嚇她絕對是最好的方法。
現在尹德妃已經有些受驚,便不再看高騰亮手中的物事,只是擺擺手讓他趕緊退出去。她轉頭又看了一眼牀上的錢佐,心情稍定,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她於是緩緩說道:“戴皇后好歹也曾貴爲皇后,你們也不該這樣對待她的屍身!”
高騰亮點頭稱是。尹德妃便又說了些官話,囑咐他們把屍首安置好,一切等錢佐醒來再說。
尹德妃說完,長舒了一口氣,想必只要我死了,這些都不重要。更何況她的處理十分得當,即便錢佐真的要追究,也牽扯不到她的頭上。
她接過宮女端着的茶碗,朝屋子裡的所有人揮揮手,示意大家都出去。折騰了一整天,夜色也漸漸籠罩了南薰宮,黑夜中,彷徨的尹德妃應該更脆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