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開了，一個灰色的鋼盔從冒着煙的黑色土坑裡慢慢冒出來。鋼盔下一雙警惕的眼睛，快速的掃視了一下山坡下的戰場。坡下，除了依舊在燃燒的一些雜草，以及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的穿黃色軍服的屍體，沒有任何活物。
鄧光華把頭縮了回來。
“怎麼樣？”朱躍華一臉泥、血、汗的混合物，早已看不到臉上皮膚的顏色了。他雙腳一蹬，躺在彈坑的邊緣，活像剛剛出土的泥塑。
“敵人還沒上來！”鄧光華翻了一個身，把自己的身體縮到彈坑下面，又把鋼盔向上推了推，露出了同樣糊滿彩色泥漿的額頭。
他拖過一支m1步槍，試着拉動槍栓。忽然，他發現朱躍華衣服的右肩上有個小洞。“醫務兵！”他又趕忙放下手裡的m1，又在身上摸索出一個止血包，取出了裡面的止血帶。
“沒事！子彈穿過去了。”朱躍華毫不在乎的看了看自己右肩的那個破洞。把原先右手的手槍緩慢的換到左手，安靜的等待着鄧光華爲自己包紮。其實，他也沒有多少氣力再折騰了。
整整一個晚上，小鬼子的攻擊幾乎就沒有停歇過。朱躍華已經連續放棄了2道防線，不過也成功的拖住了小鬼子前進的腳步，可代價卻是巨大的。肉搏戰中，人數處於劣勢的朱躍華部隊明顯吃虧。在小鬼子第一次衝擊中，就有3名隊員陣亡。好在，藉助手槍和衝鋒槍的近戰優勢，小鬼子還是被他們硬生生的頂了回去。朱躍華也在戰鬥中，被小鬼子的刺刀刺中了左腿，還好刺刀沒有劃傷大動脈，否則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他立即下令放棄第一道陣地，和小鬼子拉開距離，並在陣地上留下了不少爆炸物和可燃物，等小鬼子攻擊的時候，能很好的指示目標。
空氣中飄來一陣混合着硝煙的血腥味，戰場上，更多的橫七豎八躺着的還是小鬼子的屍體。兄弟們的血沒有白流，每一個38旅的士兵倒下，小鬼子就會在他們的陣地前面留下5具屍體。陣亡的兄弟，朱躍華下令全部都給搬到了最後一道陣地的後面，整整齊齊的碼成一排，就如同是在接受檢閱一般。現在，自己身邊能動彈的士兵也不過10人，而且幾乎個個帶傷。
天已經亮了，朱躍華不知道自己的陣地還能支持多久，黑夜是自己唯一的一點優勢，此時也蕩然無存。
子彈消耗的差不多了，那挺潑水式的機槍，早被機槍手拆的四分五裂，把零件分散埋藏在土裡。據說，這是獨立38旅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任何武器都不得落入敵人之手。沒了子彈的機槍在近戰中不如能上刺刀的m1，還是儘早收拾起來比較好。單兵通信器早就在夜間的搏鬥中摔的七零八落，戰鬥指揮立即退回到石器時代，命令得靠他大喊，士兵們傳達。唯一能和指揮部聯繫的，只有醫務兵看守的那臺便攜式無線電了。朱躍華讓醫務兵把耳朵豎直了聽着，也不知道指揮部有沒有下達撤退的命令。如果換了以前在國軍其他部隊，朱躍華怕是早就自己下令撤退了，打到這個份上，各方面都可以交代了。不過，此時他一點也沒有撤離的念頭。不是怕什麼督戰隊，也不是怕上什麼軍事法庭，他是發自內心的，忠實的執行命令。爲了軍人的榮耀！咱不給38旅丟臉，不給中國人丟臉！
“子彈穿過去了，長官！”醫務兵趕過來，檢查了一下朱躍華的傷勢，接過鄧光華手裡的止血帶繼續爲朱躍華包紮。
“鄧兄！”朱躍華忽然望着鄧光華說道：“我想你可不可以回去集合隊伍……”
“不！”鄧光華想也不想，直接打斷了朱躍華：“你少給我打哈哈，想把我支走啊，沒門。別忘了，我也是軍人！”朱躍華似乎非常不善於撒謊。
“但這不是你的任務！”朱躍華有一絲着急，聲音提高了八度。
“把小鬼子趕出中國，就是我的任務！”鄧光華微微一笑：“再說了，前段時間都跟你們東跑西跑，還沒有這麼爽的和小鬼子幹上一仗呢。哎，這槍不錯啊，能借我幾條使使？”鄧光華眼中閃出貪婪。
“狗日的，扒皮！”朱躍華看見鄧光華那副模樣樂了。不過，他又把臉一拉：“不過，武器可不能借給你……”
“我知道，軍事機密！”鄧光華似乎早就知道結果。他還是很滿意，因爲他把話題給轉移開了。
“戰場打掃的怎麼樣了？”等醫務兵包紮完，朱躍華咬着牙費力的把頭仰起來，從彈坑邊緣望出去。爲了獲得補給，朱躍華下令在每次日軍撤退以後，都派2名士兵迅速打掃戰場，把能用的武器彈藥都弄回來。
“他們馬上就回來了。”鄧光華左手扒住彈坑邊緣，也小心的將頭伸出來觀察。
雖然陣地前面有狙擊手觀察警戒保護，但是他們擔心小鬼子同樣也有狙擊手。誰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就會從什麼地方飛來一顆子彈。
這裡已經是朱躍華設定的最後一道防線，位置處於公路右側的山樑上。這裡地勢比較高，視野開闊，步槍子彈足以覆蓋整條公路和對面的山坡。背後是陡峭的山壁，可以不用擔心小鬼子從側後繞上來。除非，他們有耐心從山背後爬上來。
唯一的缺點是，朱躍華來不及修建工事了，小鬼子幾乎沒有給他們修築工事的時間。不過，鬼子的炮彈倒幫了忙。92步兵炮在山坡上留下了不少彈坑，士兵們隨手用工兵鏟刨上幾下，一個散兵坑就算修好了。雖然很淺，只要能擋子彈就成了。
朱躍華看到2個身影正在向自己的陣地爬回來，那是2個派出打掃戰場的士兵。他們盡力收集能弄到的武器和彈藥，長長的38式步槍一個人背了幾支，看起來如同是唱戲的一般。日軍的子彈口徑和自己手裡的不同，如果不弄小鬼子的破槍回來，收集再多的子彈也是白搭。
朱躍華把眼光向兩邊掃過去，士兵們都隱藏的很好，不開戰，不露頭。朱躍華暗自佩服起38旅的兵了，到現在爲止，沒有一個人有任何退卻之意，哪怕是重傷員，也咬牙堅持，不發出呻*聲，爲了就是不影響士氣，這纔是軍人的本色。
“哎，你聽！”鄧光華忽然擡起頭望向天空。
“什麼？”朱躍華愕然的擡起頭，他的耳朵被炮彈震的不好使了。
嗚唔——
一架飛機帶着尖叫聲從山體後面猛然划過來。
“隱蔽！”鄧光華下意識的大喝一聲，縮在彈坑底下。
朱躍華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喜色：“我們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