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的情況也好不了哪裡去,南城門處原來高聳的城樓已經蕩然無存,城門口也比原來矮了幾分。入城的道路基本成了亂石堆,破磚碎石胡亂的堆砌在路的兩邊。原本鋪了石板的道路也變的坑坑窪窪,城牆上,道路兩邊的房子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彈孔,到處是燒焦的痕跡,就好像是一張生滿麻子的臉——這些都是戰爭留下的創傷。
道路上能看到有少量的平民在清理碎石,填平彈坑。平民一見到吉普車緩緩的開過來,停下了手中的活,麻木的看着這奇怪的車子。
“這些平民是我徵召的,幫助我們清理街道。”龐上尉一邊開車一邊介紹,討伐軍人手也就那麼點,不徵調平民,沒法完成清掃工作。而用高薪聘請平民做一些非軍事的事情,似乎成了討伐軍的習慣了,所以上尉也沒有報告,直接就決定了。
“恩!”範宇點點頭,這個主意好,即使上尉不這樣做,他自己也會這樣下令的,不養閒人,這是他的一貫主張。
可再進去,令人稱奇的是,大戰後的城門空地上,依舊三三兩兩有些小商販擺着桌子在兜售東西!不是說,民國時期,民怕兵嗎?老百姓見了兵就躲?怎麼這裡的人非但不躲,還依舊做着生意?再不然,就是城頭經常變換大王旗,這裡的人都已經見多了生生死死,早就習慣了。在他們看來,無論是誰佔領了縣城,生活還是要繼續。哎,人啊,真是一種頑強的生命。
範宇張張嘴,本來想問問這些小商販是怎麼回事,可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心想,還是隨他們去吧。但是當吉普車靠近一個路旁的攤販的時候,範宇看清了他擺在一張破桌子上出售的商品——一把舊的瓷茶壺,一箇舊的銅盆,還有一些鏽跡斑斑的農用工具。
“等等。”範宇叫一聲,龐上尉一腳剎住汽車。
範宇跳下車,一個穿着灰布衣服的老婦人見到範宇,滿臉堆笑,皺紋如同一大朵菊花開在臉上,她懇切的說:“長官,您看看哪些東西您能用的,買吧!”
“你怎麼把這些東西都賣了?”範宇指着那些農用工具說。
“哎,你看我這個老婆子,使又使不動,家裡又沒錢買糧了。我聽說你們討伐軍用錢買這些鐵器,所以就拿出來了。長官,您行行好,就買了吧。我家裡還有個兒子、老頭子等着我買糧回去呢!”老婦人一邊說,一邊用衣袖擦拭着眼邊的淚水。
“你家孩子呢?叫他去參加勞動啊,不是也有工資可以拿嗎?”範宇奇怪的問,他制定金錢補償,回收廢舊鐵器的目的,可不是想要老百姓把吃飯的傢伙都拿出來賣了。
“哎,大兒子,前幾年參軍去了,一直也沒稍個信回來,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小兒子,幾周前被當兵的抓去修碉堡,砸斷了腳,現在在家呢。”老婦人說着說着,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好,你的東西我給你買了,等一會兒,我叫人把錢送你家去。不過,這些工具你給拿回去,來年農耕時候還有用的。”範宇一字一句的說。
“哎,好好好,謝謝長官啊,謝謝長官啊。”老婦人一聽,開心的笑了,連聲道謝。
一旁的幾個攤位的,聽到範宇買了東西,趕忙圍了過來:“長官,買我的吧……長官,買我的吧!”
範宇看着周圍,一雙雙渴求的眼光,眉頭一皺,心裡想,完了,問題大了。於是站在車上,高聲說道:“好,大家的東西,我會命人過來收取,都會給予一定補償的。不過,我希望家裡有勞動能力的人,到我們的農場,工廠裡參加勞動,換取糧食或者是銀元。”
然後範宇隨便指着一個骨瘦如柴的老男人說:“比如說你,我們只會限時發給你一些糧食,如果你不按規定參加勞動,那你就等死吧!”
“參加勞動是不是真的有吃的啊?”人羣中有人大喊。
“這位是我們的最高長官,他說的話,一言九鼎!”龐上尉皺着眉頭插話了。
“我們討伐軍和以前在這裡的北洋軍不一樣,我們來的目的是改善大家的生活,保衛大家的家園。如果過去駐軍有強拉你們做工不給報酬的情況,絕對不會在我們討伐軍裡面出現,如果你們發現有這樣的事情,隨時可以到軍情處報告。我絕對會給大家一個交待的!”範宇清了清嗓子說道。
“那你們這麼好,現在就給我們點吃的啊!”有人又在人羣中喊了起來。
“就是,就是,給我們點吃的吧!”周圍的人開始附和。
“糧食會有的!可大家睜眼看看,我們周圍到底還有多少沒飯吃的人?今天我把糧食都分你們了,明天我們又吃什麼?”範宇眼睛溼潤了,他是說的實話。就算他擁有發達的製造系統,先進的管理系統,可變不出糧食出來啊,要是糧食也能克隆就好了。
“馬上我們就建立救濟站,沒有勞動能力的人都可以定量領到吃的,有能力的人一定要參加勞動,現在天靠不住,地靠不住,只有我們自己救自己了!”範宇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激動的說。
“什麼時候能領到吃的?”現在大家都關心這個問題。
“每天開飯時間,準時放送!好了,我現在回去安排一下!”範宇迫不及待的坐下了,再說就是廢話了,不如快點發東西出來。
吉普車慢慢啓動,緩緩的從人羣中開出……
嗚嗚嗚……
範宇突然聽到旁邊的李小鳳開始抽泣了,皺着眉頭連忙問:“怎麼了?”
“小妹妹,她……”李小鳳擡起頭,雙眼通紅,淚水嘩嘩的順着臉頰直流。
範宇這才注意到李小鳳懷中的小女孩緊閉着雙眼,微微發胖的臉上掛着一絲甜蜜的笑容,似乎睡着了一樣。可仔細看,女孩小小的胸膛已經不再起伏,雙手也無力的耷拉在身上。
範宇板着臉,示意身旁的士兵接過了小女孩的屍體,摸摸身上,找出一張白色的手絹遞給李小鳳,用低沉的聲音說:“小鳳,別難過了,外面還有很多人等着你去救!你馬上就以公司的名義成立一個救助站,這幾天發放救濟食品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恩,嗚嗚嗚……”李小鳳正哭得稀里嘩啦,一邊用手絹抹着眼淚,一邊點着頭。
“好了,好了,別哭了,回去馬上洗洗,最好洗個澡什麼的,收拾一下!等會兒,你還要以公司經理的身份出來見人呢。”範宇一邊拍着李小鳳的肩,一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故作輕鬆的說。其實,範宇是怕這個流浪的小女孩帶有什麼傳染病,要是流行起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恩……”李小鳳依舊哭,不過比剛纔好多了。
……
吉普車左拐右拐的繞過街面上的大彈坑,直奔指揮部而去。街道兩旁的大量房屋被炮火摧毀或者損壞,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不時還有燒焦的木柱倒塌後伸到了街面上來,一些衣衫襤褸的人,如同幽靈一般,遊蕩在其中。
不過幾分鐘,汽車開到了指揮所。
這裡是原來王天一的指揮部,這是一幢2層樓的磚瓦房。同許多中式建築一樣,坡形屋頂上蓋滿了黑色的瓦片,房檐的四角高高的向上翹翹,那角,尖的能扎死人。房屋的主體是青色的磚砌成的,幾個大大的窗戶依次在青磚牆面上排開,那造型分明帶着幾分西洋的味道。正中,一個上半部半圓,下半部長方形的大門開在那裡,其寬度估計能容2個人並排同時通過。大門卻依舊保留了一個高高的門檻,非要每個進出的人像條狗一樣,把腳高高的擡起來才能通過。大門兩側,兩尊石獸老老實實的蹲在那裡,譏笑的看着每一個進出的人。
真是典型的中西結合啊!範宇心想,另外一個詞倒更爲貼切——不倫不類!
由於這裡幾乎沒有發生什麼戰鬥,所以房屋及其周圍都還保存比較完好。除了門口的兩名討伐軍士兵在站崗以外,還有三三兩兩的幾個穿長衫,頭戴各式圓帽的人圍在一起,小聲討論着什麼。看到範宇的吉普車過來,他們先是一愣,然後如同有人下令一般,揮舞着手中的小三角旗,嘩的鼓起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