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燕微微一怔，有清冷的夜風呼嘯而過，她才驀地回過神來。自己真是瘋魔了，怎麼會冒出這樣古怪的念頭。其實妖怪們只要願意，只要稍微動用一點法力就可以將自己變成絕世的美人。
只是妖怪看妖怪，並不看臉，只是在乎力量的強與弱罷了。但是昌之，不僅僅是容貌出衆，更重要的，是他的氣質那樣冷清疏離，就像是浸在寒潭之中的一塊明玉似的。
不過此刻就連昌之也來了，恐怕就不僅僅是府離閒來無聊找自己談天說地了。雲燕讓兩人進來，自己披了一件外套，昌之倒是神色泰然，淡淡說道：“我們要去三途問路，你一個人在此地，如果遇上了什麼人，恐怕也無力招架，倒不如和我們同去，反而安全一些。”
雲燕愣了一下，三途是什麼地方，問路……問去哪裡的路？然而昌之既然不說，她也懶得問下去。自己成爲妖怪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很多東西都不明白，不過這些也不要緊，慢慢學着，自然也就明白過來了。
她很快就穿戴整齊，那兩個男子都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外等候。昌之依然走在最前面，他青色的衣袖被風吹起，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清孤的白鶴，隨時都會展翅飛翔，有鶴立雞羣的傲然姿勢。
昌之城中並沒有宵禁，所以通宵達旦的飲酒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只是畢竟夜色已深，雖然還有在秋風裡瑟縮着賣小吃的攤販，但是行人已經變得寥落起來。就算是真的有，也大多數面色匆匆，似乎是急着趕路的模樣。
雲燕看着那些匆匆而過的凡人，嘴角有淡淡的笑容，不過纔多久的時間，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是個妖怪。難怪從前在書上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從前總覺得這觀念過於狹隘，不過現在忽然又明白了過來，原來說的其實十分在理。
人妖殊途，妖怪不一定全都會害人，而人類也未必全都仇視妖物。但是最重要的，並不僅僅與此。這些在街道上行路匆匆的人類，在雲燕的眼中，其實和浮游又有什麼差別，醉生夢死的人類認爲浮游朝生夕死，但是在妖怪眼中看來，百年時光，不過是彈指一瞬間而已。
而因爲明奔雷和孫婉兒的事情，雲燕似乎也下意識的有些討厭凡人起來了。
一路上幾個人都神色安定，雲燕更是一句話都不想說。倒是昌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目光落在昌黎的城門上，目光閃爍。
不過走了好一會兒，雲燕終於覺得有些不對頭起來。他們似乎是漫無目的的在行走，就算昌黎城中沒有宵禁。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會安排巡邏的守衛。這樣一來，只怕會被他們發現吧？
更重要的，那個三途究竟在什麼地方，他們又要去哪裡找誰問路？
昌之似乎對這座城十分的熟悉，在避開了所有熱鬧繁華之地之後，他們似乎又開始原路返回了。只不過這條官道平坦而坦蕩，但是一
路上空無一人。別說是那些搖搖晃晃的行人，那些在路邊擺着攤子的商販似乎在一瞬間都不見了蹤影。
青石板路上都有一種詭異的顏色，似乎是有碧綠的水波在石板路上蔓延，和他們一開始走過的路完全不同。那種詭異的水波，使得整條街道看上去，似乎有了碧水傾覆的幻覺。雲燕看了一會兒，這才意識到，他們恐怕已經不在昌之城了。
方圍之術不僅僅可以趨吉避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避開方圍神出行的道路，逆向而走，就能夠進入另一個世界。只是那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的，就誰也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自持法力高強過人，恐怕誰也不會用方圍之術故意擅闖不屬於自己的地盤。不過雲燕此刻已經想起來了，對方所說的去三途問路，恐怕是指亡靈死去之後徘徊不去的三途川吧。
傳聞之中亡靈的聚集之地，無論是人還是妖，死後都會在三途川等待生死輪迴。可是究竟要去什麼地方，竟然非要找鬼魂問路不可。
雲燕一時間終於有些瑟縮起來，腳下厚重的青石板地面下水波盪漾，怎麼看都像是行走在水面之上，稍有不慎就會跌落下去。
不過一路走到了大道中央，昌之終於停下了腳步，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手勢。他的指尖有淡淡的金光，隨着每一次揮動，那些金色的光並沒有在空中消失，而是一筆一劃的留在了空氣中。
那些陌生而古老的文字，讓雲燕忽然覺得腦海一跳，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跟隨在這兩個人身邊的時間久了，雲燕也慢慢習慣了，目光裡滿是平定。昌之的手一鬆，那些自己就宛如是一圈漣漪般的散在了空中。
雲燕看着那些奇怪的字，一時間心中竟然說不出的平心靜氣。或許是因爲有昌之和府離在，好像無論發什麼什麼，她都不必擔心緊張了。
衆人一時間都安靜的等待起來，府離卻似乎有些緊張，右手已經無聲無息的按住了自己手中的劍柄。
雲燕很少看見府離有拔劍的時候，上一次，似乎還是在浮生山莊被衆妖圍攻，而莊主還在渡劫的時候。
那柄劍質地奇怪，就像是一種玉化的礦物似的。不過雲燕現在倒是明白了，那把質感奇怪的劍，其實就是府離自己的牙齒。他用自己的蛇牙打造成了一把武器，雖然不是什麼無往不利的神兵利器，但是心意相通，他自己使出來，倒是無比的順手。
雲燕也有些緊張起來，不知道爲何府離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是……有危險麼？
月光如同水銀瀉地，又像是一匹柔軟的紗幕從天際盡頭垂落下來。雲回過頭去，看見身邊的男子手中還提着劍，心中也警惕起來。月色之下多鬼魅，如果真的有什麼異樣，恐怕也差不多了吧。
果然，不過是片刻之後，長街盡頭竟然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似乎是有人駕
馬疾馳而來。然而靠的近了，雲燕纔看出那是一輛馬車。只不過在灰濛濛的霧氣裡奔逐而出，看上去十分詭異。
“那是……什麼東西？”思幽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低聲問道。
府離的神色也有幾分困惑，竟然搖了搖頭，“我並沒有見過。”
雲燕隱隱有些吃驚，府離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真是奇怪，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連府離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怪物。不過看昌之神色泰然，恐怕這東西應該就是他自己召喚出來的。
“那是三途川的鬼馬，專門用來接引客人前往三途川的。我們要去問路，自然是要入鄉隨俗，去三途川走一趟了。”昌之不鹹不淡的說道，神色坦然。
雲燕微微皺起了眉，倒並不是覺得害怕，只是看上去那場景十分古怪而已。拉車的的確是一匹駿馬，只不過那匹馬套着馬鞍和繮繩，看上去和其餘的駿馬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但是馬匹搖頭擺尾看上去神駿非凡，但是沒有皮肉，只有一根根拼湊出來的肋骨而已。
那是一具不知道腐爛了多久的馬屍，肉都已經脫完了，只剩下一具完整的屍骨。這匹馬屍拖着馬車廂奔馳而來，一直到三人身前才停下了腳步。
“上去吧，不坐這輛車，誰也去不了三途川的。”昌之的神色淡然，自己一馬當先上了那輛馬車。
倒是府離微微皺眉，趁着無人在意的時候，忽然低聲囑咐我，“不要說話，也不要動用法術，跟在我身邊就是。”
雲燕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我們不是去問路的麼，爲何看上去……這麼奇怪？”
“如果是找尋常人問路，自然是無所謂。但是去三途川問路，就是去問鬼。妖鬼兩道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那些惡鬼要是發起瘋來，可比妖怪還要恐怖得多。”府離低聲警告說。
一行三人都已經上了馬車，雖然外面看上去十分詭異，不過馬車廂內倒是並沒有隱藏什麼駭人聽聞的東西。畢竟雲燕還以爲連拉車的馬都顯得如此神經兮兮，恐怕那輛車裡面恐怕也有些了不得的東西。
但是車廂雖然簡陋，上面也有青苔蔓延，似乎是空置已經很久了。等衆人都坐定之後，那輛馬車又開始噠噠的奔跑起來。雲燕有些好奇，其實很想掀開車簾往外面看一眼，不過想起府離囑咐過自己的話，還是老老實實的坐着沒有動。
“你最好不要打開車簾，外面的景象，其實未必好看。不過稍後若是有人衝進來，你們都記得不可說話。三途川不準活人進來，妖物也十分避諱。不過等會有人進來，雲燕你身上的妖氣最微弱，倒是可以矇混過去。”
“有人進來，矇混過去？”雲燕將這兩句關鍵詞反覆唸叨了幾遍，還是覺得很不理解對方在說什麼。不過昌之卻淡淡一笑，“等會兒進來的，是三途川的神祗，你看見了自然會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