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擡起眼看她,“朕給你的金牌和皇后給的令牌不是讓你當寶貝收着的,必要的時候就亮出來。”
“可是別人會說閒話的……”景繡小聲嘀咕。
崇明帝冷哼一聲,眉梢一挑,霸氣威嚴,“金牌在手,誰敢說閒話?以前倒不見你如此小心謹慎,目空一切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去哪兒了?朕的公主還比不上一個相府庶女膽識過人?”
他的女兒竟然要忍受冤屈,任人構陷?
讓他這個做父親的顏面何存?
以前覺得她天不怕地不怕,錙銖必較的性子像極了自己年輕時候,現在一看,遠不及自己。
景繡被訓的臉上發熱,頭越垂越低,她只不過是在等合適的時機反擊而已。按她原本的性子和行事風格,她纔不會給景媛陷害自己的機會,一定讓她“奸謀未施而身已屠戮”,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如今的境地,受這等委屈。
可現在不一樣了,她一貫利落囂張無所畏懼的行事作風必須得收斂收斂了,不然人家只會說她恃寵而驕,連帶着皇上皇后也被人暗地裡說三道四,她不爲自己想,總要爲他們想想。
雖有金牌在手,也不大敢亮出來,就怕招致衆人口誅筆伐,議論紛紛。
他之前不是還訓過她,指責她太過鋒芒畢露嗎?如今她學會隱忍藏拙迂迴行事,他怎麼反而贊起她以前的行事作風來了?
崇明帝見她不吭聲以爲自己語氣過重了,不由溫和道:“你老實告訴朕,你心裡是不是在算計着什麼?”
景繡眼角一抽,並不詳說,“總之我不會平白無故任人欺負就是了。”
聽了這話,崇明帝微露笑意,就說她怎麼忽然之間改了性子,原來是誤會她了。
讓人將南宮珏叫進來,這幾日他多次求見自己都以政事繁忙避着不見。聽說淑妃那裡也是一樣,以身子不適爲由拒絕見他。
想來這幾日他也是急壞了吧?!
崇明帝心裡對他有所愧疚,爲了自己的目的和許久的籌謀不得不暫時委屈他一段時間。
“父皇。”見他久久無話,南宮珏不得不率先開口。
這幾日每次早朝過後他都來求見,卻一直被擋在門外,去母妃那裡也是同樣如此。
他知道父皇母妃清楚他找他們的目的,所以纔會避而不見。今日如果不是繡兒恐怕他依舊會被拒之門外。
“珏兒,朕也是迫不得已。”崇明帝嘆息一聲,無奈地說道。
南宮珏垂眸,他當然知道父皇的逼不得已,他如今已將取消婚約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三哥身上了,並不想讓父皇爲難。
“兒臣明白!”
崇明帝欣慰地點點頭,爲了他的理解而感動。
瞥了景繡一眼,“你們兄妹還真是有緣分,十年前相識,你這麼多年念念不忘,大概就是因爲無形中有血緣的牽絆吧!”
大概也是造化弄人,偏偏害死妍兒,害得繡兒流落在外的罪魁禍首是淑妃。
繡兒明事理,不會因爲淑妃的緣故就疏離他們兄弟。不知道珏兒知道真相的那天會不會一如既往的對繡兒,他不是怕他站在淑妃一邊對付繡兒,而是怕他陷入痛苦和自責之中,不知道怎麼面對繡兒。
南宮珏和景繡相視一笑,緣分這東西真的太奇妙了。
沒想到他當初一時熱心救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並且這麼多年放心不下,甚至還對她產生了不應該的情感,老天真是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景繡也不由得感嘆緣分的奇妙,當年在她初來乍到孤立無援的時候遇見了他和司馬濬,如今一個成了她的哥哥,一個成了她的男朋友,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老天偏偏愛捉弄人,讓她和他們短暫的相識,卻又長久的分離。
不過她依舊對上天心懷感恩,它讓他們又重逢了,以全新的身份和全新的關係,一輩子都剪不斷丟不掉的關係。
即使日後分離,總有一份看不見的聯繫將她與他們緊緊的栓在一起,讓她總能找到他們。
南宮珏本想問崇明帝關於繡兒爲何會流落在外,又爲何會成了相府二小姐的真相,可是想了想就作罷了。雖然好奇和疑惑,但直覺告訴他,父皇不會告訴他的。
出了御書房,兩人沒走多遠,碰到了迎面走來的南宮瑾。
“五哥,福寧姐姐!”南宮瑾一見到他們立馬大步迎了過來,臉上笑容大大的,儼然一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
兩人駐足等着他。
“我穿成這樣你都能認出來?”景繡不由失笑。
還好附近沒人,他身後也沒跟着人,不然她的身份暴露,少不了被人議論了。
轉念一想,既然他能認出來或者說猜出來,別人未必不能。這宮裡一個個可都是人精。
南宮瑾得意地笑道:“我遠遠看你走路的姿勢不對,一點不像宮裡的太監,而且五哥府上也並沒有太監,我仔細一瞧,就認出你了。”
景繡點點頭,見他手上拿着一個精緻的圓盒子,和胭脂盒一般大小樣式也很相似。
隨口問道:“你拿着胭脂做什麼,是要送賢妃娘娘或者柔妃娘娘的禮物嗎?”
“這個啊……”南宮瑾看了手中的盒子一眼,“這是我母妃讓我向淑母妃討的,叫做百合香,是淑母妃自己制的,塗在太陽穴處有凝神靜心的效果。母妃近來睡眠不好,知道淑母妃一直都有自己制香的習慣,就讓我過來看看,討一盒對症的。”
南宮珏笑道:“好久不見柔妃娘娘了,不知她身子可還好?”
“勞皇兄記掛,母妃身子還好,只是入秋以來,睡眠上不大好,經常做夢,不過自打用了這百合香,也已經好多了。”
景繡詫異地盯着他手上的盒子,沒想到淑妃還有這樣心靈手巧的一面,如果是制一般香料也就罷了,制這凝神靜心促進睡眠的香,不懂些醫理是制不出來。
還有一點她覺得十分奇怪,柔妃已經失寵多年,宮裡一向捧高踩低,后妃們更是面和心不和,種種跡象表明賢妃淑妃絕不是什麼好人,她們位高得寵,竟然還對柔妃如此好,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能否讓我聞聞看。”眼裡露出探尋和好奇的神采,景繡看着南宮瑾笑問道。
南宮瑾毫不介意地遞給她,她接了過來打開放在鼻尖下仔細地聞了聞,一絲清淡怡人的香氣撲鼻而來,果覺心定神靜,不由連連點頭。
南宮瑾忍不住問道:“怎麼樣?”他知道看病講究望聞問切,大夫的鼻子應該都是極靈的。況她更是一等一的大夫,想必嗅覺也是強過常人數倍的。
景繡蓋上蓋子遞給他,笑道:“果然是非常好的香,只是長期使用養成習慣,以後怕是離開這香更難入睡了,我看還是少用爲宜。”
南宮瑾接了過來,點頭道:“我也是這樣勸母妃的,可是她說離了這香實在睡不着,反正對身體有益無害,一直用也是無妨的。”
景繡也不再勸,和南宮珏一直看着他走遠才繼續出宮。
馬車停在南宮珏的府邸前,景繡跟着他進了府,然後想要翻牆到隔壁,卻被南宮珏攔了下來。
“我已經讓人打掃出了一間房,你以後可以隨時過來住,衣服首飾胭脂水粉一應俱全,你何不就在這裡換了衣服,也算不辜負我的一番心意。”
景繡一聽這話,心裡感動,就跟着他來了給她準備的房間,果然如他所說凡是女子平常所用之物一應俱全,打開衣櫃挑了件素一點的衣服換上。
找丫鬟要來剪刀從換下的太監服的一隻袖子上剪下一塊來用帕子包好揣進懷中。然後將太監服疊好,特意將袖子包在裡面,打開門交給丫鬟去扔了。
丫鬟接了衣服,一轉身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道肉牆,衣服從手中滑落在地,待看清眼前的人是南宮珏,丫鬟臉色一變立馬戰戰兢兢地下跪,惶恐地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南宮珏眯眼盯着地上的衣服看,景繡察覺到他的視線,心裡微微一凜,卻是若無其事地開口道:“沒想到衣服竟然如此合身,多謝費心!”
南宮珏收回視線,對丫鬟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丫鬟忙撿起衣服千恩萬謝地離開。
“我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十年前就是如此。”南宮珏認真地從上往下地將她打量了一遍,點頭頗有些得意地說道。
景繡想起來十年前他也曾送過自己衣服,也是極合適的。
於是贊同地點點頭,擡腳越過他大步離開。
南宮珏眉頭微蹙,忙跟上她,“你去哪兒?”
“去隔壁走一圈,然後回相府啊。”明天沈柔葬禮,她必須出席的,想到今日父皇說的話,如果司馬峻嶸也參與進了這件事的話,肯定不會如她原本以爲的那麼好解決。她需得回去和青銅青霜好好商議一番。
南宮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故意冷哼一聲,“你回相府還必須去跟他報備一聲取得他同意不成?”
景繡好笑地睨了他一眼,知道他素來就喜歡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和司馬濬過不去,喜歡說些陰陽怪氣的話刺司馬濬一下,即使司馬濬並不在意。
如今成了自己親哥哥,看司馬濬更加不順眼了。
聽他這話也不在意,“我不去說一聲他會一直等我的。”
南宮珏眼見着她就要躍牆,忙攔在她面前,板着臉,桃花眼微挑,語氣酸酸地說道:“看來我這個哥哥說話根本就不管用啊,我看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過吧,不然也不會一次次欺騙我了。”
景繡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好氣又好笑,好久沒見到他露出這麼孩子氣的一面了,這到底是認了個哥哥還是弟弟啊?
“我送你回相府,冰塊臉那邊我回來通知他。”
南宮珏不容拒絕地拉住她的手往府門而去,景繡無奈只好依他,不然只怕他對司馬濬的意見更大,她可不想以後一直處在他們兩人之間左右爲難。
馬車行到相府後門,平日緊閉冷清無人出入的後門此刻卻是打開着,不時有下人進進出出。
南宮珏探出頭看了一眼,放下簾子戲謔地看着她,“憑你的輕功應該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吧?”
景繡輕笑一聲,神采奕奕地笑道:“當然!”
說着就將簾子掀開一條縫隙,見沒人注意到這邊身手敏捷地跳下馬車,然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縱身躍入圍牆,消失不見。
南宮珏趴在窗邊看着她的動作,只覺得還沒看真切她人已經不見,看了眼毫無察覺的下人,輕笑一聲,吩咐車伕回頭。
直接在濬王府門口停下,車伕要去敲門他擺手讓車伕先回去了,自己直接縱身一躍。
不理會幾個下人看過來的眼光,沉着臉直接往司馬濬的清風院而去。
濬王府的下人們見他臉色沉重的樣子,不復以往的嬉皮笑臉,都不怎麼敢上前攔着他,只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着。
清風院門口先前那兩個守門侍衛一左一右地守着,不若以往的面無表情直視前方目不斜視,今日的兩人臉色凝重,不時擔憂地往裡張望。
連南宮珏走近都沒有察覺,南宮珏順着他們的的視線往裡看去,只見司馬濬的房門緊閉,門口站着兩個小廝兩個丫鬟,皆是一副擔憂不已的神色。
開口問道:“他怎麼樣了?”
看着這情況想必不樂觀,如果實在不行,只怕還是要讓繡兒知道。
他沒想到在那樣緊急的關頭,受了那麼重的傷,司馬濬第一時間卻是叮囑他不要告訴繡兒。不僅如此還若無其事地忍着傷痛堅持送繡兒出府,這份毅力和忍耐力他真的自愧不如。
守門侍衛嚇了一跳,見是他,不由相視一眼,抽出腰間的劍,警惕地看着他,其中一個沉聲道:“五皇子殿下,我家王爺此刻不方便見人!”
南宮珏瞥了他一眼,充耳不聞,直接往裡走去。
“五皇子殿下……”他上前一步,兩名侍衛就跟着倒退一步,始終舉劍擋在他前面。
南宮珏置若罔聞,只大步往裡走。
兩名侍衛相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堅決,頓住腳,道:“五皇子殿下您若執意硬闖,別怪我們不客氣!”
南宮珏心繫司馬濬安危,見他們如此阻攔早就心生不耐煩,聽了這話,眼神一冷,右手張開,形成起勢,剛要出手前方忽然傳來開門聲。
三人都下意識地看過去,守在門口的幾個下人也都轉頭緊張地看過去。
紅叔看了院內的情形一眼,道:“放五皇子殿下進來。”
兩名侍衛忙向兩邊讓開,低頭對着南宮珏做了個請的手勢。
南宮珏輕哼一聲大步走過去進了房間。
剛進屋撲鼻而來一陣血腥味,只見司馬濬雙眸緊閉臉色蒼白地躺在牀上,毫無生氣。
牀旁邊還有一張躺椅,上面躺着毫無生氣的蔣遷。身上的中衣明顯是剛換的,卻已經多處染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整體看去,猶如白茫茫的大雪中綻放的點點紅梅,紅白相間,觸目驚心。
地上放着他二人換下的衣服,混在一起,彷彿從血泊中剛撈上來的一樣。
屋裡除了躺着的兩人和紅叔外還有兩名丫鬟,一名上了年紀的大夫。
此刻應該是剛處理好他們的傷勢,兩個丫鬟各自端着一個滿是血水的盆往外走,大夫也正在收拾醫藥箱。
南宮珏目光定格在躺着的兩人身上,臉色嚴肅地問道:“他們怎麼樣了?”
紅叔嘆了口氣,回道:“阿遷雖然多處受傷失血過多,但沒有生命危險,只要細心調養,兩三個月便能復原。可是王爺……”
南宮珏眉頭一皺,扭頭看向他,“他怎麼樣?”
“王爺他中了毒,十日之內找不到解藥就……就必死無疑!”
南宮珏看向正準備離開的大夫,沉聲問道:“可知是什麼毒?”
大夫惶恐地低下頭,犯難地搖搖頭,“請恕小老兒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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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暑了,平生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