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曦緩緩走下樓,停在嫣兒與墨淺之間。
墨淺半跪於地,“墨淺,率鳳飛樓成員,拜見樓主。”嘩啦一聲,墨淺身後之人都跪了下去,齊聲道,“拜見樓主。”
“起來吧。”羽曦瞟了一眼未曾跪下的嫣兒一羣人。
墨淺站直了身體,眼神銳利地掃向嫣兒,“嫣兒見到教主爲何不跪?”
嫣兒撥弄了一下自己染了紅色豆蔻的手指,“墨姐姐說是,她就是了麼?我雖是進樓晚,也知道老樓主消失了二十年,這位妹妹是打哪來的呢?”眼睛裡寫滿了輕蔑,“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位妹妹和她身後那位公子上次還陪同了小侯爺一起來了,召了牡丹、芍藥。”
墨淺眸子一暗,正想反駁。
羽曦卻擋在她面前,“嫣兒媽媽說笑了,我那日與侯爺一到來,只是想看看老樓主留下的產業到底如何,順便看看了嫣兒媽媽的能力,不過嫣兒媽媽可真沒讓我失望呢。”
說到這,羽曦的眼神在朝顏、牡丹身上轉了一圈,“嫣兒媽媽不認得老樓主,不知道認不認識這個。”說着,羽曦捋起了右手的衣袖,藍瑙之鏈靜靜地躺在白皙的手腕上。
嫣兒努力穩住震驚,畢竟老樓主走了這麼多年,誰會想到還有傳人,而且看起來這個傳人身份還不低。
“誰知道這條手鍊是不是真的?這條手鍊除了樓主,誰知道真僞?我怎麼知道這人是不是居心叵測,冒充樓主傳人,妄圖陷害鳳飛樓?”嫣兒每一句都犀利之極,認準了沒人能證明手鍊的真假。
“我是師傅唯一的子弟,難道我還會不知道真假麼?”墨淺站了出來,滿是惱意地看向嫣兒,事實擺在眼前,竟然還在睜眼說瞎話。
“哼,墨淺,咱們兩派一向不和,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包藏禍心,憑着樓主唯一弟子這個身份找了個傀儡,想要控制鳳飛樓。”反正都要翻臉了,嫣兒也不在乎了。
墨淺無言以對,的確,憑她一人不能證明那手鍊的真假。只能看向紫曜凌,紫曜凌的眼光一直落在羽曦身上,絲毫沒注意到她。
倒是羽曦輕笑了一聲,劍拔弩張的情形似乎也被這一聲嗤笑打破了。
“嫣兒媽媽倒是說笑了,墨姐姐不能證明我這手鍊是真的,難道嫣兒媽媽你倒能說明這是假的,還是說,嫣兒媽媽和墨姐姐一樣,心中自有打量,想要獨吞了這鳳飛樓呢?”文字遊戲,誰不會玩?
“你……”嫣兒沒想到這人還挺會耍嘴皮子。
羽曦繼續道,“而且,嫣兒媽媽,你自己也說了,墨姐姐是老樓主唯一的弟子。那麼,讓我們設想一下,要是沒有我這個傳人,鳳飛樓遲早也是要選個樓主出來的,那麼是選唯一的弟子好,還是您這個晚入樓的媽媽好呢?”羽曦每說一句,每一次的眼神都換個人看看,只是那些人都是站在嫣兒身後的。
嫣兒沒想到她會拿自己的話堵她,眸子鎖住羽曦,“姑娘說笑了,我也是爲了鳳飛樓好,怎麼到了姑娘這裡到成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可真是冤枉了。”
“冤不冤枉,我是不知道,這得問嫣兒媽媽您自己。不過,照這麼看來,我這樓主還真不能當了。因爲沒一個公道的人站出來給我證明,嫣兒媽媽怎麼想呢?”羽曦嘆了一口氣,很可惜的樣子,把皮球再次踢向了嫣兒。
嫣兒盈盈一笑,“那自然是等待老樓主歸來,或者找到能鑑別這手鍊的方法了。”
“那好,我想要問問嫣兒媽媽,現在樓裡管事的是哪位姐姐?”羽曦十分隨意地問道。
“自然是墨姐姐了。”這稱呼轉換得也算快的了。
“哦?”語調微微上揚,帶着少許輕佻,“那墨姐姐這代樓主可是大家都承認的?”
“那是自然,當日樓主離開當日,大家都是親眼看着的。”嫣兒絲毫不知道自己跳進了挖好的陷阱。
“那既然樓主把大權交給了墨姐姐,自然是對她信任的,那麼嫣兒媽媽怎麼又懷疑其墨姐姐居心叵測了?換句話說,要是真正的樓主一直不出現,墨姐姐在鳳飛樓也永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苦找了我這麼個幌子傀儡過來?還特地造了根假手鍊?”說這些,羽曦並不是想感化嫣兒,爲的是站錯了位置的人。
那些人或許有些是真的站在嫣兒那裡的,但肯定有人是被蠱惑的,既然不能改變殺戮的事實,那麼也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少迫害那些性命。
嫣兒身後有些人已經傳出些竊竊私語,嫣兒的臉色有些難看,無力反駁,只說了句,“一派胡言!”
“哦,對了,墨姐姐,嫣兒媽媽進樓晚,那她知不知道咱們樓背後的扶持人?”羽曦話鋒一轉竟然對上了墨淺。
墨淺欠了欠身,“自然是知道的,嫣兒進樓雖然晚,但好歹還是知道些的。”
“那就好。”羽曦轉過身,“嫣兒媽媽,上次我和小侯爺來的時候,回去便和恪親王爺報備了,王爺也是認得我的,你說,要不咱請當年老樓主最好的朋友來認一認這手鍊如何?”
嫣兒被羽曦這話逼得滿臉通紅,恪親王爺,那是相當於這一帶的皇帝,她怎麼敢?
不情不願地跪了下去,“嫣兒,拜見樓主。”
嫣兒身後的人一見這架勢,怎敢造次,一大批人同樣跪了下去,“拜見樓主。”
羽曦後退了幾步,遠遠地瞧着,也不叫她們起來。
嫣兒低着頭,手攥得生疼,眼睛裡的怒火也是直往上冒,但也不敢擡頭。
過了好一會兒,羽曦纔開了口,“墨姐姐,我聽說你那裡有些東西要給嫣兒姐姐看,你說,現在給可以麼?”語氣自然得就像在問“你今天吃飯了沒?”
嫣兒聽了這話,心中的預感越來越不好。
“遵命。”說着,墨淺從小鳶手裡接過了一疊東西,交到了羽曦手裡。
“大家都起吧,有些東西也該好好看看。”說着,羽曦隨便抽了一張紙張口就念。
“大家都知道,現在是日曜仁景二十三年。我看看這裡寫的東西,仁景十八年春初,關嫣購得城西高家一家別院,耗白銀三十萬倆;仁景十八年年末,關嫣以翠景爲名,在城中開了一家酒樓;仁景十九年,關嫣於城東開了一家賭坊……”嘩嘩譁,羽曦又連着翻了幾頁,羽曦每念一句,嫣兒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這些,還要我來念麼?”羽曦直直看向嫣兒,眼裡寫滿了輕蔑。
“啪”一聲,一疊紙完全砸到嫣兒身上,最後像漫天白雪一樣散落於地。
“嫣兒,關嫣,這裡每一份東西都是你的交易的證據!你不要告訴我這些都是給鳳飛樓購置的產業,這些東西在鳳飛樓根本沒有記錄。我倒想問問你,這筆巨資你又是從哪裡得來的?”羽曦每說一句便向嫣兒緊逼一步,給嫣兒造成了極大的心裡壓迫。
“你……”嫣兒此時已是氣急,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竟然一朝就被揭發了?
可是不對,揭發她爲什麼要等到繼任樓主出來?墨淺早前爲什麼不做?
嫣兒自然不知道,墨淺對她一向是有猜疑和顧忌的,直到她和那黑衣人的談話才讓嫣兒坐實了心懷鬼胎這罪。這下找到了樓主,底牌自然硬了一些,而繼任樓主背後的勢力也足夠讓墨淺沒了最後的擔憂。
羽曦不再看嫣兒,對着她身後的人說道,“今天,鳳飛樓便要清理門戶,你們當中誰只是受了嫣兒的蠱惑,主動站出來,我只給你們一次機會,數到三,否則,一律以同黨對待。”
嫣兒身後的私語聲更多了,嫣兒直直看向羽曦,眼裡寫滿了不甘,不會這麼結束的。
“一。”沒有人站出來。
“二。”終於是有人低着頭站了出來。
“三。”人更多了。
羽曦擡眼望去,嫣兒身後大概站了十幾人,臉上大都寫滿了拼死一搏的決心。
“墨姐姐,交給你了。”說完,羽曦便退到了紫曜凌身旁。
紫曜凌看着她,“怎麼了?”
搖搖頭,“沒事,應該要結束了吧。”
紫曜凌知道她的難受,摸了摸她的頭,“要不要回去休息?”
羽曦還是搖搖頭,輕笑了一聲,似乎是爲了緩解氣氛,“我來給墨姐姐掠陣。”
另一邊,墨淺早就和嫣兒那一派打了起來。
墨淺對上了嫣兒,戰場很是凌亂。
紫曜凌把羽曦護在身後,以免波及。
“墨淺,你當真以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嘛?”一聽這話,羽曦心中更感到不安心,嫣兒還有一手。
“嫣兒,你還要多做抵抗麼?收手吧,樓主會原諒你的。”
“哼,做夢,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說着,嫣兒突然朝着樓頂喊了一聲,“朋友們,還不現身麼?”
此話一出,十幾名黑衣人突然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局勢一下變得緊張起來,這批黑衣人的武功顯然比鳳飛樓的幾人都高。
羽曦還在擔心墨淺一行,卻發現剛消失的夕洛出現在了她身旁。
“夕洛哥哥。”羽曦擔心地看向他。
“沒事,喊幫手罷了,我也不是沒有。”說完,夕洛打了一個響指。
又是一批白衣人出現,局勢凌亂。
羽曦囧囧地想到了羣魔亂舞這四個字,戰場中充斥了五顏六色。
打鬥並沒有持續很久,漸漸地羽曦也看出了些端倪,夕洛招來白衣人武功遠在那些黑衣人之上,而那些黑衣人也無心戀戰,見局勢生變,領頭人道了一聲,“撤。”
十分整齊地,所有黑衣人佔據了最有利的地理位置,逃走了。白衣人也不追,齊齊停了下來,退在暗中。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氣,羽曦有些不適,但還是走上前。見嫣兒狼狽地被制在地上,微微嘆了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哼——”嫣兒扭頭不看她。
“請樓主處理。”墨淺看着嫣兒,忍住顫抖道。
羽曦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愣愣地看着被制住的幾人。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覺得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羽曦猝不及防,就連紫曜凌和夕洛都沒有回過神來,更別說還處於悲痛中的墨淺。
“呵呵,樓主。”羽曦感到自己的脖子被扼住,背後也被一把匕首抵住。
羽曦側頭才發現那人竟然是牡丹!那個“歸降”了的牡丹!
“樓主還真是大意,忘了我呢。”
“牡丹,快放開樓主,可以免你不死。”墨淺無比痛恨自己當時的愣神!
“哼,你們都讓開,放了嫣兒。否則,我就不知道你們的樓主還會不會在了。”
墨淺做了個手勢,嫣兒一行人恢復了自由。
嫣兒捂住自己受傷的手臂,遞給牡丹一個眼神。
牡丹對着紫曜凌、夕洛二人輕聲笑道,“你們,不許動。”
紫曜凌眼中蘊滿了怒火,是他太自信了,竟然讓小羽就這麼被挾持了!
匯聚精神力,正準備施用攝魂術,卻聽牡丹急急喊出聲,“你們轉過身去!你以爲我還會中你的術麼!”
紫曜凌攥緊了拳頭,臉色鐵青。
夕洛拉了拉他,兩人只得轉過身,憑着聽覺分辨,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油然而生。
牡丹挾持着羽曦,淡淡地吩咐要了幾匹馬。
“牡丹,你們這是垂死掙扎麼?”羽曦淡淡出聲,絲毫沒有懼意。
“樓主,論鬥嘴皮子,我們可鬥不過您。不過爲了我們的小命,可要委屈您陪我們走一段了。”牡丹的手又扼緊了幾分。
“樂意之至。”羽曦忍着難受吐出了這麼幾個字,眼神不自覺地看向紫曜凌。
“別讓她玩花樣。”嫣兒自是看到了。
牡丹點點頭,一個手刀劈在羽曦肩上,羽曦便倒了下去。
“走。”
此時的街上早就沒了多少人,嫣兒幾人把牡丹圍在中間,牡丹先行上了馬,把羽曦橫放在馬背上。
“墨淺,不需追上來,否則……”臨行前,嫣兒又警告了一聲。
揮起馬鞭,“駕——”
牡丹,嫣兒幾人踏着灰塵而走,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