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一連幾天的泡在那塊河灘荒地上。找了小李莊的村民仔仔細細的打聽這荒地的年頭,淇河有無發過水,以及開墾的難易等等。小李莊的村民聽說這位縣城裡來的,要開這荒地,都一連的搖頭。
一個年約五十的老漢,拈着山羊鬍子,語重心長道:“我說後生,那塊地要不得。都荒了好幾十年了,要變成良田,難吶。再說了這精心侍弄的好地一畝地纔出三四石的糧食,一般的地也就是出二石左右的糧食,你這荒地麼,我看一石都難。這一石糧食纔多少錢?開荒又要花多少錢?不合算啊不合算啊。”說着一連的搖着頭走了。
雖說張貴心裡原先也嘀咕過合算不合算的事兒,可是小姐主意已定,他倒不好多說了。思量一會兒先把這合算不合算的事兒拋到一邊兒,又連着找了一些人問問別的情況。
最後仍然不放心,又使了些錢,請幾個村民沿着荒地周邊將荒草割了,開出一條路來,打算再請小姐來看看。
青籬聽了張貴轉述那老漢的話,心中細細回想了前世家裡幾畝地的收成。她是八零年出生的人。那會子農村纔剛剛實行包產到戶不久,五六歲的時候就常聽父母說今年麥子收了多少斤,玉米收了多少斤,印象中的數字大多都五百斤左右,只有一年,麥子大規模生病,許多麥子都枯死了,父母擔憂得不行,以爲那麥子要絕收了,但最終那一年麥收後,父母稱了糧食,歡喜得不行,她記得清清楚楚,畝產是三百五十斤的樣子。
而且那個時候,麥子的新品種極少,用的還是傳統的自己留的麥種,與現下的這狀況倒差不多。
後來,高產的品種多了起來,麥子的畝產大都在九百斤到一千斤之間。
而前世她所在的農村,要說比現在的條件好的兩點,一是有農藥,二是機井灌溉。
那塊地臨着淇河,澆水應該也不是難事,這麼一比,唯一缺的便是農藥。只差這一樣,難道她就種不出畝產三百斤?況且,良田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良田。總是要養的。本來,產量這個因素,在她的決策中就沒有什麼影響力,略微思索了這一番,便把這個因素放在一邊兒。
前一次她只顧着看這荒地的地形地貌和周邊的大環境,又因準備不足,不少時間都浪費了。這一次張貴提前做好了準備,倒是可以從從容容的將這塊地仔細看一看。
繞着張貴開出來的小路轉了一圈兒,心中對這塊荒地又了新的瞭解。這塊荒地以那條小路爲界,東邊一大塊兒,裡面的雜草多數爲茅草、灰灰菜和一些灌木叢。茅草,也就是農村俗稱的茅茅根,小時候,她們村子北面的一個大沙坑中,這種草最多,根部是白色或者淡黃色的,吃起來甜甜的,小時候她們放學回家,經過這裡,總要挖一會兒茅茅根,再回家吃飯。這種草特別耐旱。生命力極強,根扎得極深,特別不好根除。若是留下斷根,來年仍然會長出新草來;灰灰菜是她們老家的俗稱。也是一種野菜,嫩苗可食。這種草雖然好除,但是一棵結籽極多,估計深埋在地下的草籽,來年春風一吹,這裡又是荒草一片。
而西面的一塊兒裡面的荒草品種更是繁多,象狗尾巴草,青麻,曼陀羅,牽牛花等等,還有農村地頭路邊常見的一種叫不名的雜草,這種草緊緊貼着地皮生長,秧子拖得特別長,小時候,幹活累了,她和姐姐經常扯許多這種草編草繩玩,這種草雖然清除費力,但是在她的印象中,好象根系並不深,不會反覆的生長。
那曼陀羅,她最是不喜,小時候只知道這種草很臭,連牲口都不吃,還有它的果實樣子也不討喜,滿身的刺,長老了就會裂開。更是扎人,後來知道了它的學名,很是驚奇,這麼臭的草,居然是有名的“麻沸散”的主要配方。
這塊地裡面最最讓人頭疼的要屬那牽牛花。牽牛花,名字可愛,花也可愛,但是長在農田中卻一點也可愛不起來,這草和那茅草都屬同一類,是頑固型雜草,根系扎得極深,斷根再生的草。
原先對這塊荒地的樂觀,被這些頑固型雜草打擊得一下子失去了蹤影。旁的先不說,單說這東西兩塊地裡面,一樣茅草,一樣牽牛花,便極難纏,這一比起來,那些看起來很唬人的灌木叢倒是顯得好辦多了。
青籬在地頭立了一會兒,心中嘆了一口氣,若真是要買下這塊地,必須得先火耕,再深犁。再反覆的用排耙,來回的耙上十幾遍,好把土裡草根都翻出來。當然若是人力,時間充足,最好是用的鐵耙子一寸一寸的翻。即使如此,第一年恐怕除草仍然是重中之重的任務。
神色不明的立了一會兒,又向東面而去。走到那土山包下面,才發現,這個山包不但不低,而且也不小,只是它呈縱深狀的。從路的那邊看過來,似是不大。
山上的樹多數是低矮的灌木叢,此時葉子完全掉光,從外形看,多數似乎是野棗樹,一簇簇的抱成團兒。青籬對這種多刺,結的果子核大無肉的野棗樹十分的無愛,聳聳肩,順着山下開出來的小路又向前走去。一走到最東面,才發現原來淇河是在這裡拐了彎兒,怪不得這麼一大塊荒地與周邊的田地隔絕了開來。
張貴與紅姨等人跟在小姐後面,見小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撇嘴,倒似是行家看出了裡面的門道兒一般,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從荒地回來,青籬又陷入了買與不買的糾結之中。若是要買,須得趕快定下,再晚可真要誤了春耕了,若不是買……唉,她終究還是心有不甘。
晚飯過後,獨自坐在書房中,拿着紙筆將買與不買的理由分別列了下來。
買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有盼頭。雖說第一年收成可能不會太好,但若是精心打理,應該也不會太差,再者土地經過調養,慢慢的會變成良田的——這是前世她親自經歷過的,原來她們家在村子學校後面有幾畝地,先前兒因爲澆水跟不上,每天春天,春風一吹,麥苗都露出白根來,後來,農村裡加大了田間機井的投入力度,水澆足了,只過了兩年,那一大片地。便由偏沙質地變成了良田。
不買的理由倒是有很多個。沒有可靠的人力,頑固雜草不好除,投入產出比不佳……。可這些理由終始不足以打消她對“有盼頭”三個字的重視。
罷了,那就買罷。她扔了筆,做下這個決定,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