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荒的頭幾日,青籬日日帶着幾個人去看一回。張貴與李大郎指揮得的極有度,不過三四日的功夫,那一大片荒地便火耕了一大半兒。火耕快,接下來的犁地耙地卻極費工夫。
原先安排去訂製的排耙等工具也按時做好了,小李莊小趙莊的村民第一次見東西,都有些摸不着頭腦,李大郎之前因與李小姐交談過,略知道這東西的用處,便親自演試了一番,幾趟耙下來,不但比常用的耮平整地塊的效果要好得多,那些埋在土裡的草根還真的被耙到表面不少,耙一遍便叫婦人與小孩在面撿一遍,然後再耙,再撿,周而復始,直到耙出的草根少了,纔算是好了。
青籬見李大郎立在耙上,時而掂腳,時而下壓,動作嫺熟。又一人揮着鞭子趕牛,覺得有趣兒,便想起前世耙地時,除了直耙之外,還經常走八字耙,她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做比起直耙來,有什麼好處,但是那走八字耙過的地,滿眼望去,耙過的新鮮泥土,如行雲流水一般充滿了美感。
便將這走八耙地與張貴和李大郎二說了,這二人一聽,連忙去現場試驗一番。張貴是農活新手,動作僵硬而且腳下用力不勻,耙出來的地本就坑窪不平,走出來的八字更是歪七扭八的。而李大郎幾趟下來,倒是走出幾個極完美的八字,在冬日藍天下,空曠的田野上似是一副整齊優美的畫卷。
青籬驚喜的望着眼前的情景,那記憶深處的童年單純美好的記憶齊齊涌了上來。
李大郎一連走了好幾個八字,才停下,嘿嘿笑道:“這麼耙出來的不但好看,剛纔沒耙出的草根,這麼斜着一耙,又出來了不少。”
小可與小樂二人是專門負責招呼婦人與孩子撿草根的,聽他這麼一說,手一揮。原先立在一旁等着的人,呼啦啦都涌到地裡面去,一隻只或大或小的腳印,印在剛剛耙好的新鮮泥土上,爲這副畫卷又添了幾分的生氣。
青籬拿起鐵耙子,在鬆軟的泥土上翻了幾下,表面的草根雖然少了不少,但下面仍然有不少的草根,這究竟是再重新犁一回,還是人手發一根鐵耙子,開始純手工作業?
前者雖然省些時間功夫,但是沒有後者清理得乾淨,後者倒是最大限度的清除埋在下面的草根,可是速度卻極慢,這麼一大片荒地,天知道要多少時日才能清理完。
心思轉了幾轉,最後仍然決定選用後者,今年能清理出來多少便是多少,清理不出來的地塊兒,到了下次翻地時再接着清理罷。
將這想法與張貴和李大郎二人說了,張貴問道:“小姐可想好了哪塊兒地要種什麼?這樣我們也好安排哪塊地先清。哪塊地兒後清。”
李大郎也道:“張管家說的對,要我說,靠近土山的那一塊兒就不適合種莊稼,那塊地太沙,地勢也高,水澆不上去。”
青籬想了想,笑道:“這個我一時倒還沒有細想過。你們還是先這麼幹着,等這第一遍幹完了,咱們再商議。”
又問了問他們的進度,得知大約還需二十五天左右這片荒地才能初步開完,便笑道:“接連來了幾天,看你們指揮有度,我x後便就不來給你添亂了,這裡你們若是忙不開,從這些村民中挑幾個有威望能幹的,替你們管一下也使得,到時候知會柳兒一聲便是。”
這二人應了,青籬又笑着囑咐小可和小樂兩人幾句,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想起與嶽行文離別那日說過的話,稻子,麥子,果樹,雞鴨牛羊等等。微微一笑,按照自己那時的想法,這荒地上種什麼,倒是有了大致的方向。
剛回到府裡,閤兒便回說,原來去訂製的銅管已經做好了。鐵匠鋪的王掌櫃親自送來,在這裡等了半晌,等不到人,便又先回去了。
青籬笑着向柳兒道:“看來日後你這個女帳房先生是不能跟着我天天往外跑了,現在家裡的事兒離了你可是不行的。”
柳兒抿嘴一笑,拉了閤兒去驗看那些銅管。青籬剛去了廚房,見李嬸子正在忙活着,桌案上是備着的午飯,青籬掃了一眼,這幾些天天如此,白菜蘿蔔蘑菇幹豆角幹木耳之類的。好吧,雖然她不怎麼挑食,但是天天吃這些確實也夠膩味的。
正好荒地的事兒也初步理順了,後院那溫室的牆體也幹得差不多了,就趁今天有空兒,就先把這菜種上。
用過午飯,叫了杏兒與閤兒跟着,三人便晃悠着出了家門。正午時分天氣還不算太冷,一路上碰上幾個相熟的街坊,笑呵呵的打過招呼,直奔西市而去。
長豐縣主要的平民集市就在那條油坊街上,那條街道的東段被當地人稱爲東市,主要賣些觀賞的花鳥蟲魚。小玩藝,小擺件;西段被稱爲西市,則是以菜肉糧爲主,許多幹菜店醬菜店都在西市。
先前兒已經跟李嬸子打聽過了,哪裡有賣菜種子,到了西市便直奔那家雜貨店而去。
店掌櫃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見這個時節還有人來買菜種子,微微詫異,但是上門的買賣哪裡有不做的道理,將店裡常賣的種子都拿了出來。青籬也不期望這裡有什麼稀罕品種,挑了幾樣常見的。如大蔥,蕹菜——也就是前世所熟知的空心菜,韭菜,芹菜、辣椒和豆角等常見的蔬菜種子。從雜貨店出來,青籬只覺得這些菜品種太少,腦子又開動起來。
想了半晌,決定回去再建一間不透光的溫室,種上蘑菇香菇和木耳——至於菌絲,她想的辦法是去野生蘑菇多生長之地,弄些原土回來,但願裡面有她要菌絲。
想到這兒,又想到前世的野菜來,旁的倒還罷了,有兩樣菜卻是她極愛的,一個是薺菜,一個是馬齒菜,這些等回去問問街坊鄰居家的菜園中有沒有就可以了。
回到家中,她便差了杏兒與閤兒、紅姨三人先去鄰居家問問,不多時,保勝家的大嗓門便在自家的院子裡面響起。
青籬連忙轉出後院,保勝家的手裡提着一個竹籃子,站在那裡大聲笑道:“李家妹子,聽說你想吃馬齒菜和薺菜,馬齒菜這會子哪裡有啊。薺菜我家菜園子裡頭長了些,我叫大丫頭全給你挖來了。就是現在天冷了,長得小。”
青籬將籃子接過來,朝籃子裡看去,裡面的薺菜葉片微微發紅,凡是經過霜打的薺菜都是這個顏色。便笑着謝過,又問道:“保勝嬸子,你家菜園子裡原先可長過馬齒菜?”
保勝家的笑道:“那草命賤着呢,誰家菜園子裡頭沒長過?難除根哦!”
青籬便笑着說:“那呆會叫楊大娘和吳大娘到你家菜園子裡挖些土可使得?”指了指後院道:“我在後面弄了一個小棚子,裡面生着火,冬天裡沒事,又想吃點新鮮的。到你家弄些土來,興許裡面帶着馬齒菜種子呢。”
保勝家的搖搖頭笑道:“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呀,家裡的活計不用自己幹。整日想些新鮮的點子。”說着朝楊吳二位大娘笑道:“老楊家的老吳家的,你們這會就去吧,我家大丫頭在家裡呢。”
見那二人去了,保勝家的湊近青籬道:“李家妹子,聽說,你在東城門外小李莊那裡買了一大片荒地?”
這事兒原本也無須保密,再者就想保密也保不住不是?便笑着問道:“保勝嬸子從哪裡聽說的?”
保勝家的道:“我一個遠房的堂姐就嫁在小李莊,昨天她進城,到我家坐了坐,說是一位姓李的十三四歲的小姐買了那塊荒地,我一猜就是你。”
保勝家的又問那諸如開荒地需要不少錢罷,將來那地要不要佃出去之類的話,青籬含糊的回了一通。
因着這兩樣野菜,青籬便又想起一個新鮮的菜來,那就是枸杞頭,也稱作甜菜芽,是枸杞的嫩牙。原先她是不識得這個菜的,因在她的家鄉,這枸杞多長在荒溝和墳頭,小時候她以爲是不吉利的東西,長大了才知道這是好東西。這枸杞的嫩芽用來做蒸菜,或者清炒都極好吃。在城裡她倒吃不得多,不過每年春天回老家,總要在牆角尋幾顆鮮嫩水靈的,將嫩芽採了,叫媽媽做了,吃個過癮。
因家裡僅有的幾個男子都去了荒地,這種菜的事兒便只有剩下的一些人親自上陣,好在楊大娘、吳大娘還有廚房裡的孫大娘都是做慣粗活的,翻地的事兒就交給她們做。青籬帶着丫頭們跟在後面用鐵耙子做些平整的活計。
一連忙話了兩天,才把那溫室裡的地翻完平整好。這個溫室建得並不大,兩面各寬約三米,長約四十米,兩邊兒合起來大約是三分半的地。
南側那一面兒種了辣椒、芹菜、空心菜、韭菜,北側這一面兒鋪些從各家菜園裡尋來的土,又種下蒜、大蔥和枸杞子。
杏兒等人與她一樣,沒做過多少重活,直到菜種下這日,體力都已到了極限,青籬看着她們東倒西歪的模樣,連連放她們回去休息。
菜種下後,澆水成了難事,這宅子裡倒是有一口深井,用的依然是老式的木軲轆打水的方式,平時做飯用水不多倒也罷了,可若是用這個打水澆菜,那可真的能累死人呢。
由菜地的澆水,又想到那片荒地的澆水,雖然臨着淇河不缺水,可是尚還不知淇河的水位如何,若是能自然引流就再好不過了。想到這裡又有些怪自己的疏忽大意,怎麼沒想到去看一看淇河的水位呢?
坐着思量了一會兒,又淡然一笑,罷了,反正荒地已開到這份兒上了,只能是走一步說了一步了。
便又把精力專注眼前的菜地取水上來。若是打一口農村家用的小壓水井,想來定是比那木軲轆取水的方式便宜許多。可是那農村的壓水井,她只用過,知道它的樣子,從來沒有仔細研究過它的結構,只知道利用活塞運動的原理,使井中產生吸力將地下水吸上來的,其它的一概不知。
但是她卻知道這水井打起來並不複雜,記得小時候,嬸嬸搬新家,請人打水井,不過一上午就打好了。
想了半晌,又從腦海中挖出一些細節來,比如,這壓水井最重要的部位,當屬與壓桿相連着的鐵棍上的那層厚皮塞子,那皮塞子若是密封性能好,水井便不容易漏水,放在那裡幾天不用,再次去壓,照樣立馬出水,若是塞子密封性不好,出水少不說,放只一會兒那水就全漏進去了,需要重新引水。
零零碎碎的將所需的部件想得差不多了,卻仍然想不出究竟該怎麼樣安裝。試着在紙上畫了一張又一張圖紙,終究不得其法,便扔了筆。感嘆道,若是找到一位精通此道的人該多好?
省時省力的壓水井造不出,只好用最笨最原始的辦法澆水了。三分菜地用了足足兩天才澆完。
這下主僕幾人更是累到極點。杏兒有氣無力的癱在椅子上道:“小姐,澆這一回水就要我的命了,我寧可冬天只吃那幾樣菜,也不想再幹這樣的活兒了。”
青籬揉着痠痛的胳膊,苦惱道:“若是能找一位能工巧匠,打了口壓水井來,咱們也不用這麼累了。若真是找不到人,我看這菜也就種這一茬兒了。”
柳兒在一旁道:“小姐說的壓水井,我們連見都沒見過。更別提這長豐縣的人了,不若寫信問問嶽先生,看看他認不認得這樣的人?”
青籬暗暗撇撇嘴,柳兒這丫頭真當那人什麼都懂,什麼人都認得麼?真真是哪裡來的信心?
不過略想了一下,這事倒還真得上些心,提早打探做做準備總沒錯。這菜地還是小事兒,單說種地須得防着大旱,這壓水井和前世的用電抽水灌溉相比起來,效率差得太遠,但是總歸也是一個解決辦法的,總比沒有強。
這麼想着便點點頭。上次託楊鏢頭稍給他的信兒這會應該到了,想來再過不幾天,回信也該送到了,到時就寫信問問他罷,成與不成,總得試試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