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青籬便被紅姨和柳兒從被窩裡揪了起來。青籬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搬家也不用這麼早吧?
紅姨與柳兒一邊替小姐梳洗更衣,一邊解釋道:“小姐,咱們請風水先生算的是今日辰初刻搬家大吉大利呢。”
青籬嘟噥道:“奶孃,你昨兒都念叨一百遍了,我曉得呢。這會子怕是卯時正刻還未到罷,咱們統共就先生託運來的十個大箱子,半個時辰就搬完了。”
紅姨手中忙個不停,一面解釋道:“小姐,搬家可不是隻把東西搬進去就行了呢。昨兒奴婢已經打聽清楚了,這長豐縣搬家的風俗比別處繁雜不少呢,咱們總要入鄉隨俗纔是。”
柳兒又拿了那件兔毛披風來,青籬撇撇嘴,沒再吭聲,乖乖的穿上,如今她也算得上一家之主了,她若是病了,這四人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兒呢。
隨着這二人出了房間,只見一樓大堂燈火通明,不由一愣。柳兒在一旁解釋道:“昨兒張貴與這店掌櫃說好了,借二個小夥計幫我們搬家呢。”
青籬點點頭,下了二樓,一樓廳中擺着米桶,水桶,畚箕和新掃帚和碗筷等物件,一旁還放着一疊子紅紙。
杏兒與閤兒一臉興奮,二個小夥計打着哈欠東倒西歪的站着。
青籬好奇的看着這些物件兒,紅姨在一旁解釋道:“小姐,這長豐縣城中,喬遷之喜時,必須得先放三掛鞭炮,再將這些物件兒搬入廚房,才能搬其它東西呢。”說着頓了頓指了面前的東西又道:
“這米,須用嶄新的米桶裝八分滿,並米上放上包有銅錢的紅包;這畚箕和新掃帚要繫上紅布條;這水要將水桶裝三分滿,裡面放入六副碗筷;還有這火爐須得燒得旺旺的……這些物件兒雖不用小姐搬,但是需得一家之主親手準備呢……”
青籬覺得有趣兒,連忙褪了披風,上前來,按照紅姨說的一一照辦了。
弄完這些物件兒,天色已微微發亮,外面除了自家的馬車,還停着兩輛從客棧借出來的馬車。張貴和楊巋海指揮着那兩個夥計將這些物件兒放在馬車上,又將暫存在客棧的十幾個大箱子裝上車子。
東西裝完,天色已經大亮。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紅姨滿臉焦色。不停的催着快走快走,唯恐誤了時辰。
到了新宅,青籬剛一探出頭,便被大門口圍着的人嚇了一跳,掃眼望過去,大多數面孔是這幾日見過的,想來都是這丁香巷子的住戶。殷福從人羣中擠出來,朝她作揖行禮,聲音洪亮且帶着十分的喜悅:“小姐,恭賀喬遷之喜。”
一旁圍着的衆人也跟着紛紛道:“恭賀喬遷之喜!”
一張張樸實的臉上洋溢着發自內心的笑意,青籬被這突出其來的意外所打動,眼睛又微微有些發熱,一連聲的謝過他們。福伯上前說道:“這些街坊都想着喬遷是大喜事兒,怕小姐初來此地,今天咱們府裡過於冷清,昨兒便約好了,今天大家夥兒一齊來過來給咱們府裡道賀。”
青籬又是一連聲的謝過。
回頭看身後幾人,眼圈都略略有些微紅,她們主僕五人,在京裡哪裡受過樣的待遇?因爲她的不受寵,讓這幾人跟着她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從此。生活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命運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不但要自己活得開心快樂,這些跟着她的人,她也一樣要讓她們得到幸福與尊嚴。
深深吸了一口氣,初冬的涼意此刻竟然是恰到好處的沁人心脾。
新宅的門頭上掛着嶄新的匾額,上面是青籬的親筆所書“李府”兩個大字。
張貴與福伯指揮着小夥計將那三掛鞭炮規規正正的懸在大門的門頭之上,紅姨拿眼盯着漏刻,那沙漏剛顯示辰時到,她便叫嚷着快點鞭炮。
兩個小夥計手腳麻利的將鞭炮點燃,登時震天的炮竹聲在這幽靜的丁香巷子中響了起來,周圍的人羣中發出一陣歡呼聲,和着這熱鬧的炮竹聲,讓人不禁聯想起許多美好的詞彙——家宅安康,紅紅火火,五穀豐登,四季平安。
聞着空氣中濃濃的硝煙味道兒,看着眼前滿地的紅屑,青籬心中微微有些激動——如果之前的種種是她新生活的前奏,此刻這震耳欲聾的炮竹聲便是她新生活正式開始的號角。
炮竹聲一停歇,紅姨將那把繫着紅布條的新掃帚遞於她,請她先進院子。接了過來,隨後幾人一人拎了一個物件兒跟了進去。
緊接着楊巋海與另外三人還有門口圍觀的街坊將那十幾口大箱子搬了進來,放在偏房中搬好。
紅姨這才鬆了一口氣,微微喘着氣兒道:“這裡收拾好還要一陣子,小姐可還要先回客棧歇着?”
青籬搖了搖頭,笑道:“如今家都有了,還回去做什麼?你們也歇會兒,再回去將東西收拾了帶回來便是。”
紅姨道:“即如此。便叫小夥計回去再送些早飯來,再過不一會兒,咱們下了訂的物件兒就該送來了。奴婢們得照應着,小姐隨身的東西方纔已搬了來,剩下那些,待這邊忙完再去搬不遲呢。”
這二人一邊走一邊說着,見方纔幫忙的街坊們,都立在小花園處的空地上,聚在一起閒聊,青籬笑着走過去,揚聲道:“今兒謝過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嬸了,今日午時,我們在家裡擺幾桌薄酒,一來是謝謝大家,二來是想請各位來與我們暖暖宅子,到時候大家都要來呀。”
人羣中有人揚聲答道:“李小姐可要多準備些酒肉呀,咱小老百姓可吃不慣那些精細的菜。”
青籬順着那聲音望去,見是一位臉膛略黑,眉眼開闊,身材壯實,年約四十歲上下的婦人,混身的打扮透着一股子爽利勁兒。紅姨低聲道:“這婦人大夥兒都稱她保勝家的,住在前面的拐角處。”
青籬點點頭。笑道:“原來是保勝嬸子,放心吧,這話我記下了,中午這酒肉定然管個夠呢。”
衆人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三三兩兩的向外走,一邊走還一邊與身旁的人交談着,張貴與柳兒杏兒等人候在廳堂邊上將衆人送出去。
閤兒笑着走到她身邊,道:“小姐,方纔那些人都在誇小姐呢,說小姐平易近人,不擺架子。雖然年紀小,卻極懂人情世故,比原先這府裡頭的夫人不知道要強多少倍呢。”
青籬望着這幾人道:“閤兒說的,正是我要與你們說的。從此我們也就是這小門小戶的人,既然將家安在這裡,咱們就得入鄉隨俗。太過講究規矩,反而會讓招人嫌。”說着擡頭掃視一圈兒,這可是她的宅子呢,在這個時空中,一座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宅子,一座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呢。因着這一番思量,笑意更濃:“其實小門小戶的日子過得纔有意思呢。”
柳兒在一旁笑着道:“如今小姐算是心想事成了,趕快歇一歇,中午還要請人吃飯呢,需得早做準備纔是。”
杏兒笑道:“小姐,奴婢聽說這長豐縣的麻餅、烘糕是當地有名的小吃,而最最有名的要數那李子巷的李家餅店做的,今兒早上咱們便吃李家餅店做的麻餅與烘糕怎麼樣?”
紅姨在一旁在笑道:“你這個丫頭就是嘴饞的。不過,今兒吃,倒也應景兒呢——總歸是咱們在新宅子裡第一頓飯,吃點好的也不過,小姐就準了她罷。”
青籬笑着應了:“你們不遠千里跟着我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長豐縣,旁的一時下沒辦法多給你們,難道這吃食我也不給了麼?就叫福伯領着張貴趕快去買來。”
張貴領命而去,紅姨等人卻因她的話,眼圈微微發紅。
青籬一面請楊巋海自去歇息,一面招了這四人進了會客廳,招呼她們坐下,笑道:“如今咱們家是徹底的安下了,先前一通的忙亂,也沒顧上與你們說。雖然這長豐縣比不得京城熱鬧富貴,咱們這宅子也比不得京城的豪華舒適,但是隻要有我在,我保你們會過得比在京裡頭快活兒得多。你們幾人跟着我,算是一天的福也沒享着,天天替我擔驚受怕的,這份情宜我都記在心裡呢。以後咱們明爲主僕,實則就是家人。奶孃便是我的親孃,柳兒杏兒閤兒便我的姐妹,你們也莫再以奴婢自稱,原先在府裡頭,我雖有這個心,但是礙着規矩。現在這是我們的宅子,我們的話便是規矩。”
紅姨與這三個丫頭原紅着的眼圈因她的這一番愈發紅了,眼看淚水就要流出來,紅姨想起這喬遷當日不能落淚的來,強着將眼淚憋回去,又呵斥另外三人不準掉淚兒,又是欣慰又是愧疚連聲的推辭,柳兒等幾人也跟着連連的搖頭。
無奈小姐太過堅持,閤兒強忍着眼淚恨恨的道:“小姐一向是個有心計的,定是早早便知道搬家之日不能落淚,故意挑今日說這番話的。”